呼~
似有寒流刮過,凍結天地虛空,萬物漸漸凋零。
滅生立於虛無之中,神情明滅間,首次有著變化,意義難明。
他漠然的眸光之中,映徹出天地萬物,映徹出萬象萬景,亦映徹這那一條巍峨浩蕩的長河。
他看得到地仙道之上徐徐轉動,傳播炁種,欲扭轉天地的太極大磨盤……
他看得到那三眼小神在忌憚的窺探自己,看得到那神庭諸帝,諸宗強者驚懼的目光……
也可看到長河之上漣漪起伏,由他點化的諸般山川大地之靈,於那天地烙印的諸般道影的爭鋒。
更在隱隱間,窺見了時空長河深處那在諸時空之間震盪呼嘯的恐怖颶風。
那是一場註定只有寥寥幾人可以看到的戰鬥,在以尋常人絕不可能理解的方式,碰撞著。
那其中,
有著他等待了很久的人……
「他不允……」
滅生神色有著剎那動容,但旋即已緩緩合上,再睜開:
「那也要,
打過再說!」
話音至此,滅生的神色再度歸於平靜,一身本就強絕至極的氣息,更是再度攀升。
幾個剎那而已,已經拔高到了一個讓楊間,諸帝都要勃然色變的恐怖高度。
「他?!」
楊間心頭一震,眉心天眼陣陣刺痛,隱隱間,只覺那老佛的氣息攀升到了一個極端可怖的地步。
甚至,有著超越造化的範疇!
「魔胎盡斬方成道……可那魔胎,又是誰?」
負於身後的手掌已然徐徐伸出,張開,滅生的神情越發漠然,漠然的好似沒有了任何生靈本該有的情緒與波動:
「你我他三位一體,有著同樣的執念,同樣的認知,同樣的記憶,同樣的喜怒哀樂……」
虛無之間,音波迴蕩,隆隆而響。
同時,一道道難以形容的璀璨豪光自其體內緩緩亮起,流溢而出。
極端璀璨的光芒,於極端深沉的虛無之中徐徐綻放。
「我,本也姓安啊!」
伴隨著一道略顯悵然的嘆息之聲的迴蕩。
地仙道乃至於諸界天地眾生只覺眼前一花,恍惚之間,似自那虛無深處看到了又一輪純白光球。
冉冉升起!
其起似大日徐升,但在墨黑虛空宛如幕布映徹之下,又好似一輪從未出現在皇天之中的,
『月』!
那是,什麼?!
虛空一角,被滅生氣息逼迫後撤數萬里的金玄諸帝瞳孔劇烈的收縮,心神盡被一股不可思議所充斥。
他們活的足夠久,見識足夠多,這一瞬之間的光芒之中,他們看到的比楊間還要多。
雖只驚鴻一瞥,可隱隱之間,他們好似在那一輪光球的深處。
看到了草木沙石,山川河嶽,鳥獸魚蟲,乃至於,周天星斗。
其大小無法揣度,可那,卻已然脫離了次元的範疇,好似,另一重天地!
「你到底失去了對他的敬畏,心裡沒了約束……」
望著照徹虛無,如月中天的光球,菩提喟嘆一聲,眼底閃過黯然之色:「終歸是要走到這一步了嗎……」
他與滅生,本是一體兩面,皆源自安奇生自斬之元神。
入夢皇天之前,有感皇天兇惡,安奇生自斬元神九九沒入皇天。
是日,皇天之上,有流星雨自天外而來,分散於諸界,諸地,乃至於諸時空。
而他與滅生,隱匿於萬千碎片之中,一人持『大衍天通』,一人持『造化』來到此方時空。
適時,滅生先行,而他則被那一尊大妖的妖氣裹挾著降臨群山。
成為一株雷劈將死的菩提樹。
自己,無疑是幸運的,雖然遠離了紅塵人世,可也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追蹤。
滅生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哪怕是他,也根本不知道。
兩人也曾坐而論道,討論過很多,可截然不同的際遇與環境終歸讓兩人漸行漸遠……
直至如今,似已再無調和了。
「他斬出你我,就果真不知今天嗎?不,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可他仍是這麼做了……
不就為老聃那一句『魔胎斬盡成神胎』嗎?」
綻綻光輝於虛無之間流溢深遠,滅生的語氣越發縹緲若天:
「他可,你我不可嗎?」
菩提沉默,一時似無言以對。
喬達摩咀嚼著兩人的對話,心中漸漸有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泛起。
『這位菩提道人與那須彌老佛,皆是祖師?!』
這個念頭太過不可思議,哪怕以喬達摩此時的心境也不由的翻起驚濤駭浪,甚至於有著不可置信。
可……
喬達摩喉頭蠕動一瞬,口中似有乾澀。
「你錯了……」
片刻沉默之後,菩提搖頭,這老道的聲音如他身影一般明滅不定,飄忽難測:
「他是他,你是你,我也僅是我,如此而已。你又何必執著?」
「你我終歸道不同……」
滅生微微嘆息一聲,緩緩張開的手掌如託付天宇一般沉重無量:
「我,比你強……」
「也比他,更強!」
唳~~~
菩提不動,不答,喬達摩神色動容間,就聽到一聲驚空遏雲的長鳴自天地極北之地響起。
「哼!」
楊間握著三尖兩刃刀的手掌一顫,驀然回首,只見天地極北之地,一道絢爛至極的五色神光升騰而起。
宛如一柄天地間最為鋒銳的天劍,割開了混洞天地,五行陰陽,直達天宇至高處。
呼呼!
獵獵風中,一紅衣少年背負五色交織的神劍,自天地極處踱步而來。
他的速度冠絕天地。
似只一個剎那不到,已橫掠億萬萬里虛空天地而來。
其人如畫如仙,盡奪天地之靈秀,身形修長如山挺拔,身具睥睨之氣,氣息梟烈的不可思議。
隨其踏步而來,縱然天地間仍舊轟鳴震盪,似有其他大能現身人世,所有人的目光仍舊被其所奪。
「孔雀……諸紀第一妖,他,他竟還活著嗎?!」
「聽聞當年,這尊蓋世大妖被鎮壓須彌之下,怎麼會?」
「他,他也出現了嗎?!」
虛空邊緣,金玄諸帝再度後退,面色凝重而又難看。
這一日,對於所有造化強者來說,註定是一個無法忘卻的日子。
造化者,超越長生,登臨不死,亘古諸紀都算是最為頂尖的存在,更遑論是近聖了。
一朝現世,天地都要驚動,萬類都要望風而拜的。
可今日,無論是造化還是近聖,都變得暗淡無光了。
「滅生,你果真以為你蓋世無敵了嗎?」
紅衣少年睥睨四極,環顧天地,眸光冷冽而霸道。
直至望向菩提虛影,眉宇間縈繞的睥睨桀驁之氣才為之一散,化作十分柔和,恭敬:
「老師,弟子來晚了!」
「你不該來……」
望向自己最為叛逆的弟子,菩提眸光閃過不忍,心疼:「若你師伯見得你,想來會很喜歡你……」
「弟子怎能讓老師,被如此折辱?」
孔雀立身虛無,三拜老師,方才掃向天地各處,冷聲道:
「我迷失時空多年,爾等廢柴可從來都在天地之間,就這般任由這禿驢折辱老師嗎?!」
「真就如此怕死嗎?!」
轟!
孔雀含怒發音,一聲長鳴,天地都為之震盪轟鳴,數之不盡的山川都為之坍塌破碎。
「放屁!」
東勝之地,四尺凶猿剛自一拳打碎一座陣紋彌補的萬丈高山,自其下取出一隻毛絨絨的手臂。
聞聽此言,登時大怒長嘯,腳下一踏,身形陡然間開始膨脹,頃刻而已,頭顱已沒入雲霄之上。
「滅生老禿驢!」
巨猿一足踏東勝,一足踩西賀,身高億萬萬長,隨手一抓,抓起一座萬里神岳在手揮舞,雙眸之中迸發出無盡金光:
「你敢辱我師!!!」
吼!
無分先後,一道似龍似蛇的長鳴也隨之升起。
北俱群山崩碎,一條粗若天星的猙獰巨蛇拔地而起,如龍騰淵,吐出如墨漆黑的神通洪流:
「我,早就活夠了……」
轟!
轟!
轟!
孔雀一聲長鳴,是怒,也同樣是破禁之大神通,隨其音波迴蕩,天地景從。
一頭頭猙獰強絕的大妖,就自天地各處,一處處封禁之地踏步而出,發出撼世怒吼。
巨蟒、巨鱷、巨猿、狸貓、熊羆、巨虎。
六尊大妖神破禁而出,向著虛空老佛,肆意宣洩著無數年擠壓下來的憤怒與殺意:
「辱我師者,死,死,死!」
「哞!」
隨著六尊大妖怒極長嘯,各自向著虛空迸發出自身修持的蓋世大神通。
某處傾覆的山嶽之下,一頭懵懂的水牛莫名憤怒,不由的張口怒吟一聲。
下一瞬,天地之間,一道虛幻而強大的牛魔之影也隨之迸發而出。
牛魔踏地,頂天。
漆黑牛角迸發出混洞寂滅的死亡神光。
轟隆!
南瞻,大周,帝都。
諸般道蘊陣法的籠罩之下,帝都陡然間發生劇烈的顫動,只一瞬,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
整座帝都,已然騰空一起。
「不好!」
曾叄心頭一震,迸發法力,引動大陣,將帝都護持在內。
再回首,就見一口明晃晃,兩頭粗,中間細長的棒子,一顫間,騰空消失。
這棒子,赫然是支撐著這座天地第一城池的蟠龍峰!
曾經,也叫靈陽棒。
「你們……」
見得諸弟子再現,菩提有喜,更多的,卻是悲:「你們,不該如此……」
「老師教我等何其之多,如今,也是我等回報之時了……」
孔雀雙膝跪地,重重一個叩首,一道璀璨至極的五色神光已然迸發而出。
更於長天之上化作一方五色交織的巨大磨盤,將諸大妖迸發而出的神通徹底吞下:
「老師,為弟子,殺此禿驢!」
話音迴蕩之間,孔雀身形一顫,已然消散在天地之中,只餘一道浩蕩明亮的殘破長河在其消失之處盤亘幾瞬。
也自沒入了那一方五色大磨盤之中。
最後一剎,似有一身量極高的青年,手握古卷,回身長長一拜。
「浩然長河……」
喬達摩心頭一嘆。
這一頭頭大妖的氣息強絕至極,可終歸無法擺脫他們僅餘一縷執念的事實。
他們,已經死了。
七萬年前,就死了。
沒有假死遁世,沒有歷劫重生,不是真正的死亡,絕無法瞞過那六尊觀天如掌中觀紋的聖人。
孔雀如此,那幾頭大妖也如此,束縛他們的禁制從非不可破。
他們遲遲不破禁,只是因為,
破禁即死!
「我的弟子……」
喬達摩身子一顫,一道明滅難定的身影自他體內剝離出來。
他嘆息,流淚。
一步步走向了那五色交織的光團。
大衍天通,是一道極端強大的神通,並不會遜色於入夢大千與造化二神通。
然而,正因其極端強大,反而有著莫大的掣肘。
這個掣肘,不在神通本身,而在他自己。
此神通,絕無法推演出自己認知之外的神通,是以,他將自己的欲要推演的神通一分為十。
分別賜予自己的十個弟子……
他只想著自己的弟子會在有朝一日悟出他所要推演的『聖級神通』,卻沒未想到……
「大衍天通……」
自孔雀現身就不曾再有動作的滅生眸光深處泛著漣漪。
他當然懂得大衍天通的厲害,也知道菩提在推演一門超越古今一切神通的神通之王。
他,很好奇。
很好奇,他能夠推演出何等不可思議的神通。
「你我的意識誕生在近乎不可能再有的巧合之中,可這天下芸芸眾生,又有哪個,生的容易……」
菩提喃喃自語。
他立身光團之前,不在前行,隨手一招,已將自南瞻破空而來的靈陽棒握在掌中。
「若你的道,是以覆滅眾生而得以成就。那麼……」
菩提抬手,持棒重重劈下,打向身前萬里處,那一團五色交織,道蘊氤氳的光團:
「我就讓這,諸天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