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你在等我?

  「虺!」

  望著那披散髮絲,神情衰敗的乞丐,燭龍神色不變,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

  上古之年,比那一場動亂更為遙遠的歲月之前,天地曾有過一次巨變。

  那一日,雷雲漫天,穹天乃至星河各處都曾有異象迸發,一時間天下震動,諸多強者都被驚動。

  十頭似妖似魔而又非妖非魔的怪物誕生在天地之間。

  那十頭妖鬼生有無窮魔力,所過之處,山河坍塌,江海乾涸,不計其數的生靈被吞噬殺戮。

  終引得天庭出手,擎天戰神率軍下界,方才將這十頭大妖鬼鎮殺。

  然而,一紀過,這十頭大妖鬼竟然再現,雖無前塵記憶,凶戾卻要更勝,此時方才有人驚覺,這十頭大妖鬼,竟有不死不滅之身。

  而虺,則是那十頭大妖鬼之中,殺伐最為酷烈,最為凶戾者,曾有過吞殺造化的戰績!

  「你,叫什麼名字?」

  輕壓心頭震動,燭龍壓低聲線,似怕聲音太大,將這頭怪物鎮殺。

  他活的夠久,懂得自然夠多。

  面前這乞兒,看似弱不禁風,可誰要是將其殺了,只怕瞬間就會引出那頭凶戾至極的毒龍虺!

  林乾龍木然低頭。

  修為被斬的數十年裡,他嘗遍了凡人的無力與悲哀,日漸麻木,若非還有一線希望,他只怕早已瘋癲而死。

  「林叔,我來看你了。」

  燭龍回眸,一個風霜滿面的中年婦人提著食盒走來。

  然後,他就見這個披撒長發,一臉冷漠的虺,露出了一抹乍閃即逝的笑容。

  默默的接過婦人遞來的窩頭,林乾龍嘆了口氣:「你,以後不要來了」

  他的心中,泛起一抹難言的觸動。

  自修為被廢淪落木城至今,曾經的小女娃如今的中年婦人,數十年如一日的為他送飯。

  「習慣了。」

  婦人熟練的收拾著食盒,掃了一眼退後幾個引入人群的燭龍,隨口回了一句:

  「林叔,聽說道長早幾年就回來了,你,你就認個錯吧。道長,他是好人。」

  「好人,好人」

  窩頭被捏的稀巴爛,林乾龍捶打著廢了多年的雙腿,似有些無法按耐情緒般,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是,我要去見見他!我,我要親口問問他,我林乾龍,到底怎麼個十惡不赦?!」

  說罷,他將窩頭整個塞進了嘴裡,拖著被人打斷多年的雙腿,就要向著城外爬去。

  「哎,林叔你這又是幹什麼?這裡離首陽山百多里遠呢,你怎麼爬的過去?」

  婦人萬沒想到隨口一句話會引發林乾龍這般大的動靜,一時也慌了手腳,提溜著食盒就要追了上去。

  不想,爬了幾步,林乾龍又頹然一嘆,委頓在地。

  首陽山距離混一城不過百多里,哪怕自己雙腿廢了,也不是爬不過去,然而,那道人修為高深莫測。

  若不想見自己,自己又怎麼尋的到他,即便尋到了,又能如何?

  那一日自己不敢問,如今,就敢問了嗎?

  混一城無人知曉,那位被譽為當世第一的鴻玄道人,回山之前所見的最後一人,就是自己這麼一個乞丐

  「你要我等誰,等誰」

  回想起那日相見,他心神恍惚良久,最終扯了扯破爛的袍子蓋住臉,躺在道旁宛如死人般沒了動靜。

  「此人,心境已破了」

  人群里,燭龍靜靜望著這一幕,心中卻是搖頭的同時,暗驚於那鴻玄道人的手段。

  那被稱之為『皇天十戾』的十頭大妖鬼皆是秉承天地而生,最是桀驁凶戾,上古之年曾有不少大神,佛陀出手欲要收其為坐騎都不可得。

  諸般神通用盡,也無法破其本根凶性,哪怕轉生為人,其心性根本亦不會變,可此時,這頭虺分明被打破了心境。

  進不敢進,退又不退,死又不死。

  哪裡還有半分凶性在?

  燭龍行者心中有著猶豫,是否要插手,突然眉頭一皺,回望城北:「嗯?」

  嗡~

  混一城北,一道流光自地騰起,若煙花般炸開,映徹出一方高於城中一切亭台閣樓的道台。

  那是傳送台。

  傳送台早已有之,最早可追溯到大夏開闢之時,據說是大夏天師府的手筆,用以溝通諸地往來。

  只不過,比起大夏的傳送台,大周卻要差了太多,莫說通達諸洲,哪怕是在大周本境的傳送,也只有金丹以上的修持者用的上。

  甚至還要負傷。

  在之前,多用於帝庭傳播法令。

  「混一城裡,居然也有傳送台?是了,有那位道爺在,天工府的那伙匠人,哪裡敢不用心?」

  「聽聞大周改制四百九十六條里,其中之一就是這傳送台,聽聞,這傳送台已恢復前朝盛況,即便是尋常人置身其中也不會被反噬鎮殺?」

  「前些年就有類似傳言,可你敢試嗎?憑你我修為,若是出了岔子,怕不是要神形俱滅了。」

  見得那一道神光之影,混一城各處街道都有人議論起來,各處酒樓院落也都有人起身望去。

  混一城的傳送台不過初成,據說只有來自帝都者才能動用前來,此時見得有人前來,不由的心生好奇。

  「這龍行易,果真得到那位的傳承了?」

  聽著諸般議論,燭龍心中越發怪異,聯想著多日來的見聞,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又覺得一切都好似蒙上了一層迷霧。

  呼~

  神光幽幽,如海潮翻滾,如雲彩飄忽。

  「難怪少有大修士以此穿梭諸地。」

  喬摩柯微微皺眉:「雖比之前好上許多,卻還是無法與大夏當年相比」

  身處其間,似失去了一切對於外界空間的感知,只覺一切都在顛倒循環,極為難以適應。

  以他此時的修為尚且如此,更何況修為淺薄者了。

  雖不會受傷,但昂貴的傳送費加之這難受至極的體驗,無怪乎十多年也推行不開。

  心思轉動間,他又有些驚訝。

  因為身側,他家那小子,此時卻恍若未覺一般,正自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光怪陸離,似無半點不適。

  看了他一眼,喬摩柯就有些頭疼。

  比起女兒來,他這兒子就顯得極為不同尋常,他很難想像一個正常的孩子,會因為不想說話,就自出生到十八歲不和父母乃至於任何人說一句話。

  「真是精妙絕倫的造物,鑄造這一體系的人,一定極為了不起。」

  感受到老爹的眼神,喬達摩也不在意,望著四周顛倒錯亂,繁複極致的光影,似有沉迷之勢。

  「你看得懂?」

  喬摩柯瞥了他一眼。

  大夏傳送台,曾遍布諸洲四海,用以互通有無,通達各處,乃是一項極端不可思議的造物。

  大夏崩滅之後,只有殘存點滴,至今難以復當年鼎盛之時的狀態。

  莫說尋常人,便是皇城裡的那些大儒,也沒有能夠看懂的。

  「從無到有自然難,看懂,當然不難。」

  喬達摩看了一眼老爹,欲言又止,陷入了沉吟。

  喬摩柯見狀打趣:「怎麼,你不是看得懂嗎?怎麼不說了。」

  自從知道這小子是刻意不開口說話,喬摩柯就恨的牙痒痒,若非家中母虎護犢,他當時就恨不得將其吊起來打上三個月。

  而即便打不得,也極想看這小傢伙吃癟。

  但下一瞬間,他的臉色就是一黑。

  「我怕父親聽不懂,故而沉吟,組織語言。此方傳送體系,有著諸般神異之處,但其運行道理,卻也不難。」

  喬達摩也不在意父親黑臉,沉吟著道:

  「不外乎,以靈機為貫穿,以諸多陣台的震動為牽引,吸引靈機至此,以達到特定地點的互相傳送

  我們此時,看似身在雲層之中,實則,是被靈機包裹,穿梭在虛空之中,其速,自然極快」

  「你」

  喬摩柯正自驚疑之時,身周的光芒頓時散開,被封閉了許久的視線,也陡然變得極為開闊起來。

  而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望向了遠處群山,神情微動,有著緊張,忐忑之意:「首陽山」

  所有人都以為祭天大會之後安奇生就留在了帝都皇城,唯有包括他在內的幾人知曉,自家的老師,早離了帝都,去了哪裡,卻沒人知曉了。

  他也是前幾年才知曉老師回了首陽山。

  「那裡,就是父親念叨許久的首陽山嗎?」

  喬達摩望了一眼群山,還未細看,心中突有一絲悸動,不由的垂下目光,望向這座大城的城南。

  他自降生起即有靈異,心有『卍』字烙印伴生,對於一切關乎於自身的東西,都有感應。

  而此時,他就感覺到,在這城內,似有一對他十分重要的『人』。

  「怎麼了?」

  喬摩柯也回過神來,曾親眼見過喬達摩降生異象的他,對於自己這個兒子,遠比表現的還要重視的多。

  「我也說不好。」

  喬達摩少見的皺起了眉,主動拉起父親手掌,又指向城南,示意自己要去那裡。

  「哪有不先去拜見祖師的道理?」

  喬摩柯嘀咕了一句,見兒子眉頭緊皺,也只能應下,心念一動,已掠過城池,於眾目睽睽之下落在了城門之前。

  卻見自家兒子已擺脫了自己的手掌,站到了一披頭散髮的乞丐身前:

  「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