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算神通在天下諸般神通之中都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存在。
掌握數算神通的修士,可以秘法感知天地,獲取冥冥之中自己想要得到的訊息。
可數算非全知,縱然是大周帝朝那位神秘莫測的大祭司,道宮駐大周行走譚道尊,也絕無可能隨時通曉天地。
至多,不過是將一地,一城,乃至一國烙印如心,可察巨大波動,卻也絕無可能事無巨細。
這不止是做到做不到,而是並無必要。
正如此時的安奇生,以他的境界,閉目之間可洞徹千里,萬里之內一些大小動靜。
上至殺人放火,下至閨房趣事,無不可洞察。
若耗費心力,甚至可以隨時維持。
可那樣不但會給自己的元神造成負擔,也必然會導致自己接收到大量無用的信息,牽扯到心力的消耗。
即便是對於尋幽探秘有著特殊癖好的修士,也不會樂意時時刻刻感知到千百萬人、獸、禽鳥交配繁殖的畫面。
那絕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安奇生如此,呂道人自然也不會例外。
他固然掌握著高深的數算神通,可他也不是事事皆知,是以,此時他一掐指,登時面色大變。
「好,好,好!」
呂道人長身而起,鬚髮無風而動,長長的驢臉之上遍布寒霜,一雙眸子之中儘是怒火。
話音尚未落地,人影並其氣息已然一併消失在虛空之中。
一如其來無蹤,去時也無影。
直看的公羊焱一陣發懵,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他就這麼走了?」
這個結果,他委實是沒有想到。
分明前一瞬還劍拔弩張,那驢臉道人幾乎都要暴起了,自家門主一句話,他就火急火燎的跑了。
「再不走,老底都被人掀了。」
安奇生毫不意外,淡淡瞥了一眼公羊焱:「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遇事衝動的毛病,也該改改了。」
公羊焱老臉一紅,訕訕然低下頭,沒法反駁。
「那,那人走了?」
這時,兔八才從窗外探出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奇生。
「走了!」
公羊焱瞪了眼他一眼,這老兔子本性難移,一有風吹草動,跑的比誰都要快。
「咳咳。」
兔八翻身進來,絲毫不在意公羊焱的態度,輕咳兩聲,挺起胸膛:「我可不是怕他,只是相信此人怎麼都不是門主的對手」
「八哥,八哥。」
菜小白有些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的褲子:「你的尾巴」
「什麼?」
兔八不耐煩的抖了抖腿,不著痕跡的將他毛髮炸起的尾巴收了起來。
「膽小如鼠!」
公羊焱越發看不慣了:「知道的,你是兔子成精,不知道的,怕是以為你是老鼠成精!」
兔八頓時大怒,反唇相譏:「你這三寸丁,怕是比我還像老鼠!」
「你!」
公羊焱頓時跳腳。
「好了。」
眼見兩人就要吵嚷起來,安奇生方才輕輕一敲桌面,止住兩人的吵鬧。
兩人對他敬畏極深,頓時收聲不敢胡鬧。
「門主。」
公羊焱上前,為安奇生倒上酒水:「那驢臉道人,究竟是什麼人?聽您話里的意思,那煉法堂,居然是依仗他才存在的?」
他實在難掩好奇。
不止是因為煉法堂是西北道有名的邪道勢力,也是猜測出了,滅殺混一門的就是這煉法堂。
「一頭活得久的驢子而已,手段自然是有一些,不過也未必有他脾氣來的硬。」
安奇生飲酒杯中酒水,不以為意。
那呂道人雖是法身修為,可真身不至,僅化身前來,未必強的過那梵無一的一縷執念殘魂。
即便不退走,也奈何不得此時的他。
「驢子?」
公羊焱心中一震:「那道人居然是驢妖?」
但轉瞬,他就發現了不對:「門主,煉法堂若果真是依仗此『妖』而存,那煉法堂主怎麼會敢算計他?」
「古往今來所流傳的逆天改命之法雖然不少,不過真正被證實有效的卻是不多,而寥寥幾個有過真實記載的改名神通之中,最為出名的,卻是那門相傳來自天星神明的『七星逆命法』」
安奇生捏著杯子,眸光開合之間,泛起諸般訊息。
煉法堂主張龍伏,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煉法堂的依仗,早已不是那幾頭老妖了。
數萬載的沉睡,也只有這頭老驢自己會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了。
可他卻忘了,他之所以能從那一場驚天動地的『鳳皇伐天戰』中存活下來,並不是只是因為他的數算之道高深。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在當時,僅僅是個馬前卒而已。
「七星逆命法?」
公羊焱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心中不禁腹誹,還說最出名,這神通的名頭他根本沒有聽說過。
「這門『天刃七殺逆命法』並不複雜,甚至可說是簡單。最簡單的,是需尋出七個氣數命格在自己之上的生靈,就可以施展」
「難道?」公羊焱心頭一震。
「還有什麼,比幾頭真身沉睡,元神渾渾噩噩,數萬年任自己處置的老妖,更適合呢?」
安奇生微微搖頭,眸光幽幽:「若非那張龍伏的野心更大,此時哪裡還有這呂道人尋上門的機會?」
他曾窺探過張龍伏的命運軌跡,當時收穫很是不小,其身上的秘密比之無常宮那兩人還要多。
此人出生在夏滅周立之前,比梵無一的年歲還要大許多,可惜,此人天資一般,成就遠遠無法與梵無一相比。
五萬年掙扎算計,也不過堪堪元神而已,而這,也有多半是呂道人在內那幾頭老妖的饋贈。
如此之人,得到逆命之法,會如何做,不問可知。
可惜,他所圖太大,呂道人這般法身老妖尚且不滿足,又盯上了大周立國至今,最為驚才絕艷的那位太子爺。
以至於最後,死的毫無聲息。
「那煉法堂主,竟然有如此野心?真能逆天改命嗎?」
公羊焱心神搖曳之際,兔八卻已忍不住開口了:「奪人命數,這,這也太過邪惡了」
兔八咂舌不已。
他雖活了數百年,可平日多在深山潛修,便是出門,也多是悄悄入城,借一些儒家典籍。
命數是什麼?
那代表的是一個生靈在天地之間的根本存在!
若是被人奪走,簡直是比死亡更徹底的毀滅。
他全然沒有想到,世上還有這般奪人命數氣運的神通,而且,還疑似來自天神
「能或不能,誰又知道呢?至於邪惡與否」
話至此處,安奇生落杯,長身而起,隨手放下幾枚碎銀:「走吧。」
「啊?」
公羊焱兀自沉浸在巨大的震動之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去,去哪裡?」
「尋一處地方,等幾個人,當然,在此之前」
安奇生凝望夜幕,眸光之中隱有光生,意義難明:
「先回『首陽山』!」
呼~
一隻鐵嘴長鷹掠過雲層,穿梭於夜色之中,某一刻,突然發出一聲尖鳴,兩翅顫動,衡一般跌下高空。
「唳~」
鐵嘴長鷹發出尖銳的驚鳴,石頭也似直挺挺跌下雲層。
夜幕之中,隱可見群山綿延,內中無有一絲光亮,黑洞洞如同魔窟,望之就令人心寒。
呼~
相距群山尚有數百丈之高,鐵嘴長鷹的叫聲戛然而止,其身軀同樣一顫。
繼而,似被一股無形異力所迫,化作齏粉被風吹散在夜幕之中。
飛鳥不渡!
此處,似是一處絕地。
「鐵嘴長鷹肉質鮮美,可惜了」
一道輕嘆聲自山中某處傳來,無光的夜色之中,亮起一抹紅光,幽幽如鬼火。
呼~
聲音迴蕩在群山未散,突然,虛空之中泛起一抹漣漪,下一瞬,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浮現在長空之中。
隨之一起的,是一道冷冽至極的聲音:
「還不速速滾出來見我!」
轟隆隆!
石破天驚!
被來人極速撕裂開來的虛空彌合,滾滾音爆雲炸裂成海,一時夜幕如同汪洋。
狂飆的氣浪於群山之中化作大片驚雷,撼動大地群山。
一時驚飛萬獸,駭死諸禽。
「誰?!敵襲?」
「誰敢來此放肆?找死!」
「哼!」
巨大的動靜響起的剎那,群山各處隱匿的煉法堂高手皆被驚動,紛紛踏出隱匿之所。
抬頭看去。
只見浩蕩氣流於群山之間呼嘯來去,掀起肆孽天地的灰塵巨龍,群山為之搖晃,無數草木盡皆俯首。
一時盡皆駭然。
他們所在之山非是等閒,相傳乃是上古大能採摘星核所鑄之靈山,外更有煉法堂多年布下之大陣。
等閒金丹在此甚至無法橫渡,縱是元神法相成就的人仙大修士,也絕無可能在此興風作浪。
來人是誰?!
呼呼~
罡風呼嘯如千萬刀槍,攪的虛空如同一鍋亂粥,聲勢浩大已極。
「哼!」
呂道人立身狂風之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垂眸之間,是足以冰封萬物的森寒:
「張龍伏,你想怎麼死?!」
這,這
群山之間的煉法堂高手全都呆若木雞,皆是怔怔的看向群山正中的那處陡峭如倒豎寶劍般的險峰。
「死?」
險峰之上,張龍伏緩緩抬頭,漆黑的斗篷之下,似鬼火般的眸光照亮了其臉上森寒中透漏著詭異的笑容:
「老驢兒,五萬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