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似有無形的陰風自虛無之中吹出,掀起長街之上的細微灰塵及落葉雜物。
顯得幽冷而詭秘。
噠~~~
清脆而有著節點的腳步聲好似鼓點般不住的響起,由遠及近的還有一陣蒼涼古老的歌聲。
那不是啟湯,甚至不是人類的語言,甚至不是誕生在妖族之間的語言,而是一種極為繁複繞口的祭文。
不知其意,卻仍讓人遍體生寒。
「這,這」
聽著若有若無的歌聲,打鬧的兔八與菜小白齊齊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四周的詭異變化。
不知是長街之上的人消失了,這酒樓之中之前嘈雜的說書,吵鬧,行酒之聲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而詭異的是,若非聽到這一道奇異的歌聲,他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當即,這兩個小妖都有些毛骨悚然。
這座古城雖然比不上龍城道最大的龍牙城,龍角城,但也是有著數十上百萬人居住的城池。
眨眼間全部消失不見,這未免也太過詭異。
這種感覺,就如同瞬息之間挪移天地,讓他們來到了另外一處空間而不自知。
「菩,菩提」
兔八有些緊張,菜小白已跳下桌子,一伸手抱住了安奇生的小腿。
雖開靈不到一年,認識安奇生也不過數月,但這小傢伙當然不會不知道誰更靠譜。
兔八狠狠瞪了他一眼,探頭看向窗外,聽著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神情緊張又興奮:
「這是大妖鬼的氣息嗎?」
他自開靈至今,尚且沒有見過幾個妖,更別說這般詭秘的存在了。
卻渾然沒有感覺到異樣。
換做數月之前的自己,無論敵友,碰到這樣的情況,第一時間就會逃之夭夭。
「或許不是」
安奇生微微搖頭,眸光之中閃過一縷意義難明的光芒。
能在他的注視之下剎那挪移百萬生靈,城中那物卻還做不到,之所以消失不見,不過是在原本城上罩上了一層類似于禁制,陣法之類的東西罷了。
兔八菜小白看不清楚,卻自然瞞不過他。
「只是這氣息」
他眸光微動,心海之中已有嗡鳴響動。
無人可見的心海深處,一顆七色環繞的種子無聲無息之間『破土而出』生長出細密稚嫩的枝丫。
一如其種,生有七色。
境界不同於力量,正如道行不同於法力,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但主次分明。
前者如渠,渠成,則灌水自易。
安奇生境界未必有多高,但一次次攀升跌落,根基之紮實自然是無需多言。
待得他想要修行,自比正常人容易無數倍。
尤其是這地仙道之中靈機濃郁更勝萬陽界,雖說補上立地成聖,但也無需按部就班。
在他接觸到『道、佛、神、魔、妖、鬼、儒』七道靈機的剎那,他已跨過了養氣,受籙,溫養,本命,入道等境界。
這枚七色種子,似是本命,卻也可叫做金丹。
其中所蘊含的,卻是他自七道靈機之中所取得的精華。
既決定入鄉隨俗,他自然要取長補短,而同修諸道對於此界眾人來說如同天方夜譚,對於他而言,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嗡~
隨著安奇生心念一動,七色樹枝舒展,他的耳畔也響起了那一道若有若無的呢喃:
「無視本尊,終有一日你會被那樹靈斬殺」
連同那大自在一併塞過來的,還有那所謂的『無上心魔系統』。
當然,如大自在一般,這所謂系統,也被割裂成兩半,菩提樹中留存一半,他得一半。
而這系統也連同大自在一同,鎮壓在七色道種之中。
「寄生於所謂系統之上的傀儡罷了,又懂得什麼?」
安奇生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卻藉由七色道種,來感應城中詭異的來歷,數月以來他都在荒野之中漫步,之所以入城,自然不是沒有原因。
道佛魔妖諸靈機是此界萬種靈機之長,真正獨異於彼此的唯有這七道,這耆老靈機匯聚,就已可捕捉此界九成九的靈機氣息。
剎那而已,安奇生已捕捉到了城中陰冷之氣是何來歷。
卻是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呼~
隨著安奇生眸光一凝,城中的氣息頓時又是一變。
幽冷詭秘的氣息之中傳出的歌聲戛然而止,那腳步聲,也緩緩停下。
遠處街道的盡頭,垂流的陰影之中,一雙幽冷猩紅的眸子,已洞徹虛空,定格在了安奇生所在酒樓之上。
「桀桀桀桀~~~」
乾澀刺耳的鬼嘯之聲響徹城池,陰影之中,一條紅影走出。
那是一個披著紅色如袈裟一般衣衫的光頭大漢,**在外的筋骨展現出近乎完美的線條。
只一眼看去,似那每一寸皮膜之下都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讓人望而生畏。
「呵呵~」
紅衣光頭大漢舔舐著嘴角,似笑非笑的看向安奇生:
「小妖無眼卻有福氣,歪打正著就來了本神牧場?好得很,好得很啊。」
神?
神!
安奇生神情漠然,兔八卻是心頭一跳,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那頭鬼魅也似的紅影:
「神?」
天地之間,誰不知神?
作為天地最尊最貴的一批人,哪怕是如今,都有著無數的信眾虔誠膜拜。
他雖是妖,卻也聽說過神的大名。
可眼前之人,陰邪鬼魅也似,這也是神?
「嗯?」
安奇生微微抬眉,眸光垂落:「你說牧場?」
「帝牧天地,神牧眾生,此城,卻正是吾之牧場,吾是牧守此城之神,天刃!」
紅衣大漢摸著自己絕無半絲毛髮的頭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呼~
一縷縷炊煙也似的氣體自一座座房屋之中飄忽而出沒入他的口鼻之間。
肉眼可見,那光頭大漢的氣息就在變得越發的沉凝,冷冽。
「靈機」
安奇生眉梢微動,卻已看出那光頭大漢所吞吐的氣息為何。
分明就是伴生在人體之中的那一抹靈機。
其吞人之靈機,吐出之靈機卻又沒入人體之中,這一吞一吐間,靈機就有著某種極為細微的變化。
似變得更為靈動純粹。
以此城之民為體諒靈機的容器用以修行
安奇生眸光閃爍,卻是聯想到了自日游神的元神烙印之中看到的細微東西。
神牧天地,萬物為神所用。
這並不是傳言,而是一道準則,久遠歲月之前,萬族萬靈生存的第一準則。
「許久沒收割,卻是平白浪費了那許多。」
一縷迷醉褪去,紅衣大漢似有些肉痛的咂咂嘴:「這些牲人的壽命還是短了些」
「天地間靈機予取予奪,以人養氣又有什麼用處?」
安奇生掃過全城。
那幽幽暗暗的無形屏障之下,那定格在那紅衣大漢出現之前的古城眾人身上,氣息頓時跌落低谷。
就似數日不眠不休的高強度勞作之後終於閉上眼。
而隨著那紅衣大漢的吐息,一縷縷靈機補上,方才讓他們避免了當場暴斃。
「此城為吾牧場之一,滿城皆吾牲人,偶爾有沒開化的妖獸誤入吃上一兩個倒不打緊,只是成了氣候的小妖,也敢來放肆,看來,是本神沉睡了太久」
紅衣大漢身量極高,聲音卻沙啞刺耳,帶著似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那種陰森冷煞之氣:
「吾牧人而不牧妖,往年見了妖鬼多也隨手宰了或吃了,此番沉睡卻是多年不曾嘗過,你既碰上了,倒可幫本神回味一二」
話音至此,他頓了一頓,方才舔了舔嘴角:
「陸上妖味大,水中妖腥臭,草木精靈可向來是最為甘甜可口」
他眸光猩紅卻無殺機,看向安奇生的目光如老饕看到了珍饈美味,只有大快朵頤之心,絕無毀壞之念。
感知到這道眸光,兔八心中發寒,周身毛髮倒豎,再壓抑不住膽小本性,幾乎就要拔腿就跑。
「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讎,僅僅只是因為我誤入此地,就要置我於死地嗎?」
安奇生眸光平靜,面上卻是輕嘆一口氣:
「這真是好生沒有道理」
諸界有不同,地仙道,亦或者皇天界,卻是比之被靈機影響的人間道還要殘酷許多。
因為神人之間,有著一道難以想像的巨大鴻溝。
「講道理?真是螻蟻的認知」
似是醒來未久,或是根本不在乎面前的三個小妖,亦或者是有其他原因,自名天刃的紅衣大漢啞然一笑:
「力強者尊,力弱者卑,這才是這世上唯一的道理!?與本神講道理,配嗎?」
天刃臉上含笑,眸光之中卻無半點笑意,有的只有漠然冷酷,眼前的三個小妖在他看來,不過是比這滿城的牲人稍強一絲的螻蟻罷了。
稍強一絲的螻蟻,仍是螻蟻。
這是此人的話,卻讓他想起了許久許久之前曾見過的一人。
可即便是那個信奉『道理比拳頭大』的人,結局又如何?
「說的不錯。」
撲面而來的凌厲之氣讓兔八與躲在腿下的菜小白心中發毛,安奇生卻是點點頭。
「嗯?」
看著緩緩起身的安奇生,天刃的眸光一動,似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有趣的東西,粗獷的臉上泛起一絲冰冷的笑容:
「你」
轟!
天刃的話尚未出口,一道似千百雷霆齊齊震爆般的巨響已響徹古城。
霎時間,古城劇震。
虛空之中盪起層層漣漪,那一層無形的屏障陡然間顫動起來,如同投入巨石的湖泊,漣漪盪開。
砰!
音波炸起已是極快!
但相比於安奇生,卻又極慢。
兔八隻聽一聲巨音轟鳴,酒樓穹頂已被整個掀翻,呼嘯的狂風漫捲著滾滾煙塵擴散,剎那而已,整座城池都被籠罩在內。
「他」
兔八麵皮狂抖。
但他念頭轉動的速度還是太慢,尚未回過神來,就聽到一聲更為巨大,且高亢的碰撞之音!
轟隆!
石破天驚,灰塵滿天。
偌大古城似整個翻轉過來,虛空之中盪起的漣漪彼此激盪,如巨浪滔天。
「你!」
驚怒之音乍閃即滅。
一道七色流光如龍般拔地而起,拉扯出刺耳至極的音爆之音,將天刃衝上高天,拋飛不知幾百幾千里!
穹天之上狂風漫捲,浩蕩煙雲滾滾激盪,肆孽的靈機如千百蒼龍怒嘯,一時漫捲天穹,天象為之大變。
雲霧碰撞之間,生出一道道森寒的閃電光芒。
呼呼~
聽著狂飆的罡風音爆,兔八如夢方醒,一伸手將地上蹲坐發愣的菜小白抱起,腳下一點,已衝出滾滾煙塵籠罩的酒樓。
「夭壽了,菩,菩提竟然這般生猛」
兔八一臉冷汗的躲在角落,隨時準備遁地而走,一面戰戰兢兢的看向城中如龍煙塵繚繞之間,七色交織如龍仙神般的人影。
此時此刻,哪怕他再蠢,也不會認為自己能夠『降服』這樣一尊恐怖的妖怪了。
呼~
氣流漫捲,灰塵飄蕩。
七色繚繞的神光之中,安奇生立於一處民居的屋檐之上,凝望著半空之中似即將噴薄般的火山般的暴怒氣息。
漠然的神色之下,他的心中有著一抹難言的滋味。
似是脫開枷鎖,得見真我。
亦或者是擺脫束縛,肆無忌憚!
砰!
似如虛空被一頭撞破。
**變成近乎全裸的天刃踏步而出,強健如山的身軀之上有著點點金血流淌,垂下的兩臂交接處,有著一個觸目驚心的拳印。
這一拳,近乎打碎了他的雙臂!
他的神情驚怒且有著難言的震怖,其音褪去沙啞,變得高亢至極:
「能御道、佛、神、魔、妖、鬼、儒七道靈機?你究竟是誰?!」
轟!
一聲嘶吼更勝龍吟虎嘯,更壓過天象變易的電閃雷鳴。
體魄之上的傷痛無法比擬他心中的震盪,以至於被人一擊打飛,他心中第一浮現的,還是不可思議。
天聖傳道,梵聖傳佛,魔聖傳魔。
道佛魔固然有著相通之處,由魔入道,由道入佛者不在少數,可修持一道,轉修一道,與諸法齊修。
這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天刃神情震怖,心中不住顫動,想起了曾經。
他得記憶之中,曾有一隻驕傲至極的孔雀,修持五行五色,兼修五道,其力可逆天。
傲笑天地,橫行六道,幾無人可制。
此人,此人
「講道理」
他心神激盪間,就見一抹七色交織的光華自地而天,漫捲天地間無盡靈機,化作一株矗地通天的七色神樹。
以一種漠然而酷烈的姿態,向著自己抽打而來:
「的確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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