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你殺了我要殺的人!

  死寂海面漣漪泛起,海底暴虐雙眸緩緩睜開。

  眸光照亮的幽暗海底之下一顆大如山嶽的猙獰獸首。

  呼~

  巨獸微微吐息,鼻孔之中噴出的兩道無形氣流攪動深海,化作兩道颶風龍捲直衝海面之上。

  但轉瞬,海面已然再度化作一片孤寂。

  那兩道吐息似凝滯於海水之中,緩緩消失。

  巨獸猙獰暴虐的猩紅雙眸之中,泛起一絲白色光芒,繼而演化成一道白髮白衣的青年男子:

  「謝七!!!」

  無盡暴虐之音在海底迴蕩擴散,所過之處,墨黑之海陣陣翻滾,似一方積壓了億萬年的火山快要噴薄。

  「嗯?」

  正自架舟的燕霞客心頭一寒,只覺一股不可形容的巨大恐怖突然降臨,忍不住就想回頭看去。

  「無需理會。」

  安奇生淡淡開口,眸光中漣漪平息:

  「若在他的地盤還需要我出手,那他也不是謝七了」

  以他的感知,『虺』的動作自然也瞞不過他,但他卻並不在意。

  謝七還沒死呢。

  一個穿鞋都要穿白,顯然潔癖深深的人,如何肯丟這種臉?

  呼~

  話音飄蕩之間,鬼舟橫渡海面。

  燕霞客一抬頭,不知何時,散去的陰霧之下,已然浮現出一抹漆黑海岸線。

  到了?

  他心中轉過念頭,鬼舟已然緩緩停下。

  「呼!」

  直到這時,面上冷汗未落的衛少游與明心道人才緩緩睜開眼,臉色煞白,如同虛脫了一般。

  踉蹌了幾下,才站起身來,環首四顧,好似失了神。

  「真人說的不錯,這的確算是一場造化。」

  看著兩人,燕霞客有些驚異。

  這兩人此時的狀態雖然不佳,但卻好似經過捶打的生鐵,變得更為精煉。

  「祖師」

  衛少游面上的恍惚漸去,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疲憊而又輕鬆,尤其是這具身軀,好似剝離了最後一道隔膜,運使更加如意。

  呼~

  安奇生卻未曾多言,踏步已然落於岸邊。

  不必抬頭,已然可以看到遠處的那一方雄城。

  那城池極大,若上古巨獸匍匐於平原之上,南北蔓延不知幾千幾萬里,遠遠超越了陽間一切城池!

  這城池極高,拔地超天,幽冥界中無有任何比起更高的,如同支撐幽冥界的天柱!

  人間一切城池,都遠遠無法比擬其萬一。

  遠遠看去,就如同拔掉了天柱,那一片天幕倒垂而下,將大地一分為二。

  何止是壯觀?

  安奇生都有些驚訝,衛少游等人已經被徹底震懾住了。

  這不單單是一座城池,而是此界的核心,一切的樞紐之所在,亡者的歸宿,生人的禁區,

  幽冥城。

  嗚嗚~~~

  遠眺城池,幾人神色各異間,就聽到虛空之中傳來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嗚咽之聲。

  時而低沉,時而高亢。

  每每響動,就讓人心潮起伏。

  「送葬曲?」

  燕霞客心中一動,沒有絲毫皮肉的臉上居然浮現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這幽冥迎接的方式,真是出人意料?」

  衛少游與明心道人也有些無語。

  因為,隨著那送葬曲的響起,遠處陰霧繚繞之中,已然可見幾個紙人飄忽不定的抬轎而來。

  一起一伏,充滿著一種詭異的美感。

  其速度看似緩慢,實則一個起伏,就是百十里,沒過多久,那抬著轎子的八個慘白呆滯的紙人已經停在眾人身前。

  跟隨在身後的,則是一眾敲敲打打的小鬼。

  送葬曲,就是這些小鬼吹的。

  「我等奉七爺命,來迎接安老爺。」

  八個紙人,一眾小鬼齊齊彎腰:

  「還請安老爺上轎。」

  轎子,只有一座。

  請的也是安奇生。

  燕霞客幾人當然沒有什麼意見,不過,等到安奇生上了轎,這幾個紙人,在一眾小鬼敲敲打打之中飄忽遠去的時候。

  幾人才全都面色一變。

  他們幾人,最低神通凝聚之輩,竟然追不上這麼幾個小鬼,紙紮的假人!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跟丟?」

  衛少游面色大變,極目遠眺,只見陰霧不見人,他們居然跟丟了!

  居!

  然!

  跟!

  丟!

  了!

  饒是燕霞客這樣沒皮沒肉的白骨之身,都覺得有點掛不住臉。

  何況衛少游,明心道人?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不對,這幽冥不同於人間,我們行差踏錯,千百步不抵那紙人一步,並不是它們的速度快,而是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感應了許久,燕霞客才開口:

  「這是鬼打牆!」

  「鬼打牆如何能達到這般地步?」

  明心道人有些驚疑不定。

  鬼打牆他當然不會不知道,但那只是對於凡俗人而已,修道者感知靈敏已然可以破解,遑論他們這般修為了。

  以他們的神通修為,哪怕是元神都不可能在蒙蔽他們感知之後這麼久,都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這裡是幽冥,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燕霞客遠眺雄城,心中卻知曉。

  那城池雖可見,卻不可進了。

  哪怕他距離元神境界已然只有一步之遙,但卻也沒有資格面見那位謝七爺。

  甚至於他都懷疑,哪怕是元神,也未必夠資格讓那位謝七爺接見。

  否則,傳聞之中那些元神大真人,也不會有去無回了。

  「看來,那位七爺,只想見祖師一人」

  衛少游面上平靜下來,心中卻泛起有些寒意。

  這謝七爺,比傳聞之中的還要可怖,或許正如自己的猜測,他已然不是純一境界了。

  自從來到此界之後,聽聞了有關於幽冥八君的傳說,他心中就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在老天師之前鎮壓了皇天十戾的八尊強大存在,居然在後世只留下了『幽冥府君祭』這麼五個字的傳說。

  如何能不讓他心中疑惑萬分。

  事實上,跟隨薩五陵巡視天下的這三十年裡,他也在不斷地搜集有關於皇天十戾的諸多傳說,事跡記載。

  但越是搜集,他就越是不可思議。

  這八人,只怕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境界,尤其是那幽冥府君,只怕已然超越了天命!

  呼~

  陰風吹拂而過。

  燕霞客心中突然一動,回首看去,只見半空之上陰風驟起,漫天陰霧翻滾炸裂間,一隻慘白巨手從天而降,抓向三人:

  「生人的氣息,真是香甜可口!」

  「找死!」

  衛少游本就心中火起,此時見得妖鬼來襲,頓時有了宣洩的渠道。

  只是一聲冷喝,便有滾滾雷霆劃破長空,自天而降。

  面對祖師他唯唯諾諾,卻不代表他沒有脾氣,事實上,他修的是薩五陵所傳之雷法,出手最是暴戾!

  轟隆隆!

  霎時間,道道雷龍撕裂重重陰霧,在一聲驚天動地的鬼叫聲中,將那慘白巨手淹沒其中。

  「生人氣息果然刺眼,這麼一會,就有妖鬼尋上門來了」

  明心道人環首四顧,只見重重陰霧之中,赫然有不計其數的妖鬼蠕動著。

  咆哮著,

  撲擊而來!

  紙人抬轎,搖搖晃晃,速度卻很是不慢。

  沒多久,已然來到幽冥城前。

  「到了!」

  「有請安老爺下轎。」

  紙人小鬼躬身迎接。

  安奇生踱步走出轎子,百丈之外,就是那如天柱般高大雄偉的城牆。

  嗤~

  這時,紙轎連同八個紙人化作青煙消失。

  飄飄忽忽於安奇生身前,化作一道紙橋,直通城牆之上。

  「安道友遠道而來,謝七卻是不能遠迎。」

  清越乾淨的聲音如泉水流淌,垂流而下間,偌大雄城四周繚繞的無盡陰霧都為之退避,消散。

  「是安某叨擾才是。」

  安奇生淡淡回應。

  同時踏上紙橋,拾級而上。

  這紙橋很穩,安奇生走的很快,似乎兩人寒暄的話還未落地,他已然看到了城牆之上那如龍首一般的城門樓。

  以及城門樓前,背對而坐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白衣人坐北而朝南,黑衣人面北而坐南,兩人背靠背緊緊貼在一起,似乎已然融為一體,不可分割。

  安奇生眸光一閃,已然洞徹其中奧秘。

  這黑無常非生非死,或者說,早已該死,卻被白無常謝七以自身本源供給,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但同時,白無常謝七也被禁錮在這城牆之上,無法離去,甚至無法動彈。

  可惜,即便如此,黑無常此時的狀態,與死也差之不多。

  由此可見,當年那一戰,幽冥損失何其之慘重,幽冥八君近乎全滅了,僅存的謝七都無法離開幽冥城。

  也難怪陰司城隍體系停擺,最終被天意道人以龍氣壓的土崩瓦解。

  踏踏踏~

  心中轉過念頭,安奇生腳下不停,上得城樓。

  這時,才見得這位謝七爺的本尊,其音容打扮一如當年秦無衣隕落之時所見,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其身後不見面容的黑無常。

  「安道友。」

  謝七抬眉看了安奇生一眼,面上浮現一抹意義不明的複雜神情:

  「你的路,走到盡頭了。」

  路,走到盡頭了?

  黃狗蹲坐肩頭,本來正在打量著這謝七爺,聽到這句話,吃驚不小。

  它是跟隨老爺最久的,自然知曉自家老爺的進步是何其之恐怖,好似永遠都在進步,怎麼會有盡頭?

  但出乎它的預料,安奇生卻點了點頭:

  「是到盡頭了。」

  他心中平靜,沒有波瀾。

  修行永無止境,然而天地有限。

  他修的非是此界之道,但境界或有不同,力量層次卻不會有太大差別,炁種擴散,替換整個中陸的山川氣場之後,他的力量已然達到了此界純一的極限。

  甚至於因為天下修行『太極炁種』之道的修行者的與日俱增,他的力量仍舊如沒有盡頭般的增長。

  這個盡頭,非是他的盡頭,而是一個極為微妙的臨界點。

  此界的天命境界,其意便是『如天般主宰眾生命運』,這個境界,是足以躲避滅世災劫,存活到下一紀。

  甚至於可以如幽冥府君那般,阻攔『天』之手段。

  比如說,鎮壓皇天十戾。

  是以,自幽冥府君之後,純一已然是盡頭了。

  天命,祂不會允許。

  此方天地,唯一能晉升天命境界之地,就是幽冥世界!

  謝七,乃至於幽冥的其他幾尊巨頭的晉升,皆是於幽冥之中成就的。

  但,也僅存於幽冥。

  天命境高手,一旦踏出幽冥,必然會迎來『九重天罰』,尤其是如今,一旦引動天罰降臨,甚至引動滅世災劫提前降世也不是不可能。

  「本來,你要借幽冥成就天命也不是不可以」

  陰風吹來,掀起謝七的鬢角白髮,讓他的臉色顯得越發的冷:

  「可是,你殺完了本該我來殺的人

  要拿什麼來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