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燈光下,安奇生捲縮身體沉沉睡著。
而在他的腦海之中,一根麻繩編織的長繩橫在其內,在那橫著的長繩之上,還倒掛著九根長短不一的短繩。
結繩記事!
觀想晶片的計劃很可恥的失敗了。
觀想晶片容易,想要將其中無數的電阻電容全都觀想出來,那工程量之巨大,超乎安奇生的想像。
讓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這一退,就退到了最為遠古的結繩記事。
「果然失敗了」
安奇生心中有些嘆氣,散去了這根長繩。
結繩記事太過古老了,對他毫無用處,不說結繩記事,就算是努努力觀想出算盤,對他也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他需要的是快速儲存,學習,分析,並不是簡單的數字計算。
「或許是我對於觀想還是不夠熟練,或許需要嘗試觀想其他東西練習,等到足夠熟練之後再考慮這個構思?」
安奇生睜開眼,翻身起床,打開電腦。
打開了某個文件夾。
這個文件夾里,是他過去一年多以來搜集的道家實修,佛門觀想,冥想等等不知是否有用的法門。
準備在其中尋一個開始練習觀想。
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這個假想到底能不能實現,還要多次嘗試之後才能下定論。
「日想觀,水想觀,地想觀,寶樹觀,寶池觀,寶樓觀,像觀我搜集了這麼多觀想法嗎?」
安奇生一一瀏覽著文件,苦笑搖頭。
一年多以前的他,遠不如後來那般平靜,真是一點點希望都不肯放過,搜集的東西之多,連他自己都有些忘記了。
「日觀不好,水觀也不適合,佛像觀我不喜歡」
滑鼠連點,安奇生一一否定,終於眼前一亮,發現了合他胃口的觀想法:
「九想觀」
這門九想觀,以觀構成人身的三十六物為觀想物。
又分外相十二物,身器十二物,內含十二物。
從身、骨、肉、皮、膚、筋、脈、流、血,到心、肝、肺、腸、胃、屎、涕、唾、尿,可謂十分契合人體。
「這門觀想法十分複雜,對於古人來說很難練,因為人體構成太過複雜,並不僅僅三十六物,前人大多也很難見識到每一個物體的模樣」
「但對於現在的人來說,似乎完全沒有困難啊」
安奇生來了點興趣,這門觀想法或許對於他掌控肉身有些幫助?
更重要的是,這門對於古人來說是無實物觀想法,對他來說,就是有實物觀想法。
僅憑幻想構思,組成的難度,可不是按圖索驥可比的。
不就是人體圖嗎?
他今生學的就是這個!
「找些圖片來觀想?」
安奇生心念一動,又搖了搖頭:
「不好不好,每個人的身體與他人都是有差異的,我倒不如明天去醫院拍個片子」
打定了注意,安奇生合上電腦,上床睡覺。
第二天凌晨三點剛過,繁星未褪之時醒來,先在院子裡晨練了三個小時,洗漱一番,八點來到了邢城人民醫院。
掛上號,拍了個全身片子,回到家已經是中午十一點。
熬製藥膳,練拳,抖大槍
一日功課做完,天色又已經黯淡下來。
這時,安奇生才在臥室里,仔細端詳著自己拍的片子之後,又開始了觀想。
觀想法很難學,如果不懂得觀想的要領,則一切的修行都很難入門。
但一旦入門,就變得簡單一些了。
沒費多大功夫,諸多雜念俱消的安奇生已經進入觀想狀態。
一片混混洞洞之中,一點光芒亮起。
「九想觀入門,又從外相開始,觀身,有從內向開始,觀內臟,也有從內含開始,觀屎尿溺」
一進入觀想狀態,安奇生覺得自己的念頭變得很活躍,很自在。
一念之間就轉過很多想法:
「屎尿有點複雜,我還是先從外相開始,先觀想己身,之後填充骨骼,筋肉」
安奇生閉目存思,腦海中那一點光芒漸漸開始拉伸,向著他自己的形體轉變。
「手有點短了算了,先這樣手指想不出來算了,先不要手指了」
「五官算了,先不要五官了」
「腳趾算了,大概先觀想出來再說吧。」
觀想是一個很複雜的事情,你覺得簡單,那往往是錯覺。
好比一套動作,對於腦子來說很簡單,但腦子下達這個指令,經過骨骼肌,萬億左右各骨骼肌細胞,無數神經節點。
展現出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簡潔來說,就是,
腦子:「簡單,會了。」
身體:「你在放屁。」
是以,漫長的一夜快要過去,直到凌晨三點多,安奇生才終於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觀想出了一個火柴人。
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控制觀想人物。
隨著安奇生心念一動,腦海中的火柴人好似紋絲不動。
安奇生卻感覺到,火柴人那啥也沒有的手臂似乎動了動。
「似乎可行!」
安奇生睜開眼,長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只是觀想出了一個火柴人,但畢竟手腳俱全,對於他來說,已經算是個進步了。
至少比觀想晶片最後觀想出一條繩子來的靠譜。
安奇生翻身坐起,心情頗為不錯:
「火柴人只是第一步,隨著慢慢填充,直到觀想完三十六物,或許就能將自己觀想出來了!至少讓我對自己身體有個更直觀的印象!」
接下來的日子,安奇生依舊按部就班。
每日凌晨三點起來晨練,熬製藥膳,繼續練八極,形意,龍虎擒拿手等等拳法,夜晚,則觀想自身,入夢更多的拳法高手
甚至嘗試在夢中武當山,主動出手與羿飛白,風鳴濤等人交手。
日子枯燥,沉浸進去,卻十分充實。
時間一晃,又是數月過去。
又是一年隆冬時分,一場大雪倏忽而來,一夜之間將邢城裹上銀裝。
呼!
呼呼!
拳風呼嘯。
院子之中,安奇生著一襲單衣,於紛飛大雪之中打拳。
其腳下從不離地一尺,但動作卻極快。
往往腳下一跺間,勁力層層攀升,合於一處,人似崩弓,發如炸雷,拳腳所向,打的氣流四溢。
滿院飄忽的雪花都被紛紛打爆!
「呼!」
許久之後,他緩緩收拳,一口白氣緩緩吐出,凝聚不散,吹散飄飛的雪沫。
啪啪啪!
掌聲響起,披著及膝風衣的王之萱推開別墅大門,走了進來:
「你的進步比我想像的要快很多,暗勁都通透腹背了。是上次在武當山上,絕塵指點的原因?」
王之萱踩踏積雪而來,臉上仍舊帶著那足以遮住她半張臉的墨鏡。
「王博士看的時間不短。」
安奇生對她的到來似乎並不好奇,看了她一眼,問道:
「能不能指點我一下?」
「你拳打的不錯。」
王之萱遠遠止步,聞言微微點頭:
「但也只是打得不錯。」
「何解?」
安奇生垂下眉眼。
這數個月以來,是他進步最快的一段時間,暗勁不但通透四肢,連腰背也都煉透了。
王之萱的眼力很好,從他一套拳法中就看出他此時的進境了。
「你的拳,匠氣太重,雖然出乎意料的完美,卻也只此而已。」
王之萱雙手插在大衣兜里,神色平靜:
「沒有神!」
「神」
安奇生抬起頭。
「功夫,從古到今,其存在只有目的,那就是殺人!其他一切,都是空的!」
王之萱緩緩抽出雙手。
紛紛大雪之中,她手掌幾乎與雪一般白。
在安奇生的注視之下,她那垂在身側的修長的五指緩緩並起如刀:
「你看好了!」
轟!
安奇生瞳孔為之一縮。
只見離他至少二十米開完的王之萱一步踏出,獵獵風衣後揚之下,滿院積雪都為之一震。
砰!
氣流呼嘯間,王之萱手臂如槍抬起,指尖似刀,一步跨出,垂下的手臂從下而上,由上到下而來,
直如古代名將跨馬拖刀而斬,氣勢慘烈無邊!
登時,安奇生只覺脖頸發涼,口鼻間好似有濃重血腥氣充斥一般。
嚇!
他身子一抖,腳下轟然一跺,震的自己後腦都發疼。
一下之間,斜身上前,半身後轉。
同時肩膀一低,勁力合一,猛然撞擊而去!
八極,鐵山靠!
王之萱出手太過凌厲,激起了安奇生下意識的反擊。
呼!
一步跨出,並指如刀下斬的王之萱,看到安奇生之一記勢大力沉的鐵山靠,只是淡淡一笑。
斬下的手刀忽然一收,五指撐開,一個下按,按在了安奇生那如錘般頂來的肩頭。
砰!
氣流一震,兩人身周數米之內的積雪頓時揚起老高。
咔吧!
石板破裂,安奇生『蹬蹬』退後兩步,肩頭好似被烙鐵燒過一般,火燒火燎。
「你拳架子用的真是精準。」
王之萱不動聲色的退後半步,稍稍有些驚訝:
「不過,你拳中無神,如畫龍無睛,再練不出也練不出什麼名堂來。」
「所謂的神,是指情緒?心念?還是什麼?」
安奇生揉了揉肩膀。
「是情緒,也是信念,更多的,應當是烙印。」
王之萱手又插回兜里,似笑非笑道:
「我遠道而來,你就讓我站在雪地里為你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