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城外,春風徐徐,萬物生長,山川碧綠,草地長青,不為新王喜,不為舊王哀。
一如曾經數十個王朝更迭,江山仍舊如故。
南來北往的行人客商匆匆來去,似乎也並未感受到什麼異樣。
安奇生騎乘紅馬,不疾不徐離去。
某一刻,他似有所覺的回頭,似乎看到了豐都王城之中的朝會。
也看到了坐在王座之上如坐針氈的韓嘗宮。
一個風水先生,當了一國之主,卻又不知是個怎麼樣的滋味了。
「老韓,辛苦你了。」
安奇生笑了笑,催馬前行。
以一敵國容易,刺王殺駕也容易,真正難的是治理國家,一個率土萬里,民眾十數萬萬的國度,想要治理何其之難?
大豐開國兩百年,豐家的統治早已深入人心,想要取而代之談何容易?
縱使他此時天下無敵,卻也不能一人治國,更談不上改變天下。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吃得快了,容易噎住,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天下大亂,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裡面卻是千千萬萬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他不認為豐王有資格這樣決定,自然,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
在他不想困守那一張板凳的情況下,韓嘗宮取而代之已經是最優選擇之一了。
他不知道韓嘗宮是否能兢兢業業,初心不改,亦或者有一天,他也變了。
但那無所謂。
人心易變,是因為缺乏了敬畏。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天下人的心,都有敬畏。
在這天下諸王的頭上,
懸一把劍!
一把,
王權之劍!
自大豐太祖開國至今,已經近乎兩百年。
兩百年來,大豐的國力蒸蒸日上,除卻因為大豐占據了整個天下最為優越的疆土之外,也是因為大豐歷代君王都算賢明,當代豐王奮百年餘烈,更是堪稱雄才大略。
二十年前對敵諸國,連戰皆捷,若非是南田山會獵三國之時遭受了武林人士的斬首戰術,甚至一戰平諸國也未必不可能。
是以,豐王的死訊,是真正震驚天下的大消息。
無數人為之哀切,也有人心懷暢快,更有人大笑不已
雖然根據朝廷發出的哀旨,豐王乃是染病而亡,但是對於他是被人刺殺的消息,還是傳播開來了。
一來,是因為一旦換血大成,就已經近乎百病不生了,遑論曾經南征北戰,疑似早已氣脈大成,甚至可能築基了神脈的豐王?
千萬種死因都有可能,唯獨病死是不可能的。
二來,就是那一夜,千萬人都看到了天象變化,以及長空之中與赤金神龍搏殺的白衣道人。
朝廷諸多大臣也知曉隱瞞不住,也就任由這些流言傳播開來。
而有關於那一條赤金神龍便是天人神兵便是龍王鎧這個消息的流傳開來,更是引動了天下武林人士的蠢蠢欲動。
武林人士對於天人神兵的追尋,有著更勝普通人對於王位的追尋。
因為天人神兵,不但代表著天下至強的武力,還有天人之秘。
天人,代表著長生,是人世間一切**的總和。
隨著豐都城的消息流傳開來,有關於龍王鎧的去向,一時間成為了天下間最為熱鬧的話題,大街小巷似乎都有人在討論。
很多人猜測,那一夜與赤金長龍也就是龍王鎧戰鬥的人就是王權道人安奇生!
不止是因為他與大豐朝廷的恩怨在前。
更因為,這天下間能夠與龍王鎧抗衡,甚至於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擊殺豐王之人,只可能是取代龐萬陽成為天下第一的安奇生了。
但知曉了龍王鎧可能落入王權道人的手裡,無數蠢蠢欲動的武林人士卻不由的沉默了。
好似一盆冰水澆在頭上,熄滅了所有的火焰。
誰敢去搶他的東西?
這位比起歷代以來的傳奇人物唯一的區別,只是他還活著而已。
這樣一尊大高手,誰有把握能從他手裡搶龍王鎧?
是以,一場本該震動整個江湖,千萬人為之爭奪,送命的危機,居然還沒掀起,就已經落幕了。
安奇生出了豐都城,不曾隱瞞行跡,也未曾加速行走。
但哪怕他橫跨中州,來到了俠義門。
固然有不少武林人士跟隨在後,卻也沒有哪怕一個有膽量對他出手的。
「道兄!」
俠義門前,雲海天率一眾弟子相迎。
「雲兄,好久不見了。」
安奇生翻身下馬,含笑回禮。
「道兄鬧出好大陣仗啊」
雲海天微微感嘆一聲。
一別兩年,他無有什麼變化,但安奇生卻已經鬥敗了龐萬陽,成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
甚至於衝擊王城,擊殺了豐王,奪走了龍王鎧。
這一樁樁一件件,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想像的大事。
「雜事纏身,不必雲兄逍遙自在。」
安奇生微微搖頭。
「哪裡逍遙自在?」
雲海天苦笑一聲,目光卻落在紅馬脖頸下懸掛著的,灰撲撲,絲毫不起眼的甲冑之上。
天下間無人不對天人神兵感興趣,他自然也不例外。
「這,便是龍王鎧?」
雲海天眸光很亮,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他的為人一向如此,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好奇,就是好奇。
不止是他,一眾俠義門的弟子,也都看向那甲冑。
這樣一副灰撲撲的甲冑,竟然是天人神兵龍王鎧?
安奇生頗為欣賞雲海天的言行為人,見得他好奇,隨手摘下龍王鎧,遞給雲海天:
「不錯,這便是龍王鎧。」
他的神情平淡,動作隨意,好似拿在手裡的不是名聞天下的龍王鎧,而只是一件普通至極的甲冑。
「道兄?」
雲海天都微微一愣,一眾俠義門弟子更是吃驚不已。
遠遠的看著這一幕的諸多武林人士,更是呼吸急促,忍不住生出貪婪之心。
「這就是龍王鎧」
雲海天伸手接過這龍王鎧。
想像之中的沉重不存在,入手一輕,似乎捏著一團雲朵,沒有絲毫的質感。
若非親眼看到,甚至以為自己手裡空無一物。
「天人神兵非金非鐵,非氣非神,本身可以重若山嶽,也能輕於鴻毛。」
安奇生解釋了一句。
事實上,若非是大豐朝廷兩百年國運煉化,龍王鎧根本連形體也不可能被人看到。
不過即便如此,因其未曾徹底復甦,神異是絲毫不顯。
雲海天細細打量著,甚至以神意揣摩,半晌卻仍是沒有發現一絲神異。
「神兵擇主,看來雲某不是龍王鎧的有緣人。」
雲海天微微感嘆了一句,將龍王鎧遞還給安奇生:
「此物還是要留在道兄手裡,旁人得之便是天大災禍」
天人神兵擇主,非是有緣之人,縱使神兵在手,也發揮不了絲毫的神異之處,更不可能得到其中的天人傳承。
甚至於,會引來層出不窮的貪婪之徒,掀起一場武林浩劫。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
安奇生隨手一拋,將龍王鎧掛在了紅馬脖頸之上。
這動作,又引的不少武林中人心潮起伏,恨不得衝上前來將龍王鎧搶走。
奈何,回應他們的,只是紅馬的響鼻聲。
直到一人一馬都走進俠義門,也沒有人敢出手。
短短數百丈而已,卻好似天淵般,攔住了他們。
清幽後院,老樹之下。
安奇生與雲海天相對而坐,自有門人前來給倒茶水。
茶香幽幽。
「道兄這麼吊著,遲早會有人忍不住出手的。」
雲海天不由說道。
縱使安奇生名聲再大,這樣引誘下去,也遲早會有人出手的。
「利慾薰心之輩,古今有之,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
安奇生不以為意,端起茶喝了一口:
「這一路上招惹來的人不少,畜生更多,若敢出手,一併埋了就是。」
「道兄殺性太大了。」
雲海天只能搖頭了。
歷來開宗立派的大宗師,皆少有對普通武林人士出手,一般是自持身份不屑出手,一半也是不願招惹太多仇怨,畢竟日後門人弟子也要行走江湖。
天下間的孤家寡人到底不多。
「雲兄不必勸我。」
安奇生放下茶杯,沒有再談論此事,轉而道:「一別兩年,收穫良多,倒是可以試著為雲兄療傷了。」
「療傷?」
雲海天手很穩,慢慢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之後,卻還是不由一顫。
他有傷。
那傷是他在數十年前獨上六獄聖山之時,被赤練法王所傷。
乃是『神』傷。
正因此傷,斷了他神脈之路。
他雖然心性沉穩,但作為一個武者,沒了更進一步的可能,心中自然不可能沒有一絲遺憾。
此話若是其他人說,他可能不以為意,但說話的,可是安奇生,當今天下第一人,活著的武林傳奇!
「不錯,療傷。」
安奇生微微頷首。
雲海天之傷,在『神』不在身,非是藥石可醫,即便是他,也是直到如今,才有了幾分把握。
當然,對他來說。
只要有一分把握,也能做到十分,不過是入夢之中多嘗試幾次而已。
雲海天緩緩吐出一口氣:
「敢問道兄,以何手段治我之傷?」
安奇生輕敲石桌,話音伴隨著清脆的敲擊聲籠罩了整個院落:
「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