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有山,十萬。
山中有河,環繞群山,似玉帶。
山水之間,有一青峰拔地而起,絕壁千仞,高插雲霄,似一柄筆直長劍,其上瀑布懸掛。
此山名劍山,其中有一山莊。
名為萬劍山莊。
齊州地處大丰南域,一年四季如春,隆冬之時不見絲毫寒流。
呼呼~
晨間露重,山中尤其如此,縹緲雲霧之中,有道道劍刃破空之聲傳出。
萬劍山莊之前,一片碧水寒潭之前,一老者負手而立。
他著青衫,背長劍,容貌清瘦,身材挺拔,而最引人矚目的,是他的手,修長且晶瑩。
他名為沐清華,是兵器譜上排行第二的太白劍沐清豐的胞弟,也是萬劍山莊名義上的莊主。
呼呼~~~
寒潭之上,一小小人影踏水出劍,劍光割裂水霧,盡顯寒芒。
那人著白衣,年歲看不去不過十一二歲,揮舞劍光流轉卻已婉轉如意,已經掌握了精妙劍法。
呼!
前後片刻時間,那少年身子一震,腳下漣漪擴散,幾個點水,踏上岸來。
「爺爺。」
那少年長劍歸鞘,俊美的面上帶著一絲羞愧。
「輕流,你練劍幾年了?」
沐清華負手而立,淡淡的看向孫子。
「回爺爺的話,六年了。」
白衣少年面色慚色更深。
「我萬劍山莊同輩里,你算第一,只是,僅僅如此,卻是不能承接你大爺爺的衣缽的。」
沐清華微微搖頭。
這少年是他的孫子,也是萬劍山莊後輩之中天賦最高絕的弟子,四歲習劍,八歲之時已經能擊敗他兩個習劍十五年以上的哥哥了。
天資悟性根骨皆是頂尖。
若非年紀尚小,不適宜服丹練氣,便是換血也可成就了。
也是萬劍山莊之中,最有希望承接沐清豐衣缽之人。
正因如此,他才會每月抽出一個時辰來指點他的劍術。
「孫兒會更加努力。」
沐輕流小臉繃緊,神色很是嚴肅。
萬劍山莊諸多弟子,無一不將承接太白劍為畢生追求,他也不會例外。
「非你不夠努力,而是你父親管教太嚴。」
沐清華笑了笑,道:
「你大爺爺如你這般年歲的時候,還整日裡在山間奔跑嬉戲,你小小年紀卻日日苦練劍法八個時辰,太苦了。」
沐輕流的進步他是看在眼裡的,只是如此練法未必就好。
只是他那兒子太過倔強,自己不好說罷了。
「爺爺,孫兒喜歡。」
沐輕流眸光清澈,如劍光秋水。
「知道你努力,只是想要接你大爺爺衣缽,卻不是努力便可以做到的。」
沐清華只是擺擺手:
「正好,你叔叔要外出,你便隨他一併去一趟吧。」
沐輕流撓撓頭,雖然不想去,卻也不能拒絕。
只能悶悶的答應了下來。
沐清華微微一笑,人已消失在林間。
沒多久,一隻白鶴從天而落,降在碧水寒潭之前。
「老三,上來!」
一個青年劍客招招手:
「好容易混到出去玩的機會,趕緊的吧!」
「二哥!」
沐輕流看了眼二哥沐風流,心裡也只能嘆口氣,上了白鶴。
這才見白鶴背上,擺放著不少禮盒,還能聞到一股濃厚的藥香:
「二哥,你這是要給誰送禮去嗎?這麼貴重」
「哪裡?是七叔要去,我只是跟著他一起去。你聽說過那位血魔,呸,王權道人嗎?這些東西,是祝賀他開宗立派的賀禮。」
沐風流拉著弟弟坐下,道:
「趕緊的,時間緊迫,七叔只怕已經去的遠了!」
白鶴已經騰空而起。
「王權道人」
呼呼風聲之中,沐輕流喃喃自語。
這兩年來,江湖之中少有不知道安奇生的,遑論萬劍山莊這樣的頂尖大宗門。
他自然不止一次的聽到師兄弟們談論這個名字。
不止是六獄魔宗,萬劍山莊,大龍門,拜月山莊,真罡道,極神宗等等大門派,也都聞風而動,皆有人前去楓州。
見證神脈開宗立派,本身也是對於宗門地位的象徵。
不請,也要來的。
否則,其他門派皆到,唯獨自己沒去,豈非是沒有面子?
更何況,一位神脈大宗師級別的人物開創的門派,無論是否結交,混個臉熟卻是一定要的。
是以,南梁城的諸多居民便發現。
這隆冬大雪之際,來往的武林人士,卻突然多了起來,小小的南梁城,幾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滿為患。
當然,最熱鬧的,還是仰嘯堂。
「我的乖乖,這可要累死小爺了!跑個堂比跑馬點香都要累的多啊」
仰嘯堂門口,頭上已經生出一層絨毛的六明小和尚,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隆冬大雪天,他硬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要不是他有些微末功夫,這一下怕是要累癱在地了。
這端茶倒水的活,不是人幹的。
「天知道道長又沒邀請他們,這群人舔著臉來幹什麼?」
六明心中腹誹不已。
只是想著,他有些嘆氣,今日是王權道大開山門的日子,道長卻似乎沒有收自己為徒的念頭。
雖然傳了自己一招散手,但一招散手,如何能比得上拜入門下?
唳~~~
他正想著,高空中陡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鶴鳴聲,震耳欲聾。
抬頭一看,等級倒吸一口涼氣:
「娘也!好大兩隻鶴……」
那兩隻巨鶴足有兩三人高,全身雪白,翅如利劍,呼嘯而過,便是勁風鼓盪。
六明小跑幾步仰頭看去,只見那巨鶴背上,也正好有個與他年歲相差不多的白衣少年俯瞰下方。
不過那巨鶴飛行極快,轉瞬便已消失在盡頭。
「這巨鶴,莫不是萬劍山莊的白鶴?」
「怕是了!據說萬劍山莊養了很多白鶴,甚至還通曉人性,能練武呢!」
「我就說,王權道開派,怎麼可能沒有大門派前來!畢竟是當世絕頂大宗師!」
南梁城中,人聲譁然,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得見這白鶴,自然有人認出其來歷。
萬劍山莊雖然少有人行走江湖,但是名頭卻是頗大,白衣仗劍,風度翩翩,可比皇覺寺那些大和尚的賣相好多了。
「六明!六明,你小子去哪啊?」
仰嘯堂中傳出呼喚。
六明卻從一溜煙的跑出城去。
鐵山見狀搖搖頭,他是看得出來安奇生對這小和尚頗有些另眼相看的,只是似乎並無收他為徒的意思。
卻是不知是為何了。
與之相同的,還有那名叫孫恩的小傢伙。
「那位王權道人開派之地,只是這麼一座小山而已?」
巨鶴之上,沐風流眺望遠處綿延雪山邊緣處,那一座極為不起眼的小山,微微有些詫異。
古往今來數萬年,無論是任何時期,任何朝廷,神脈大宗師都是最為尊重,位比王侯的存在。
雖說這王權道人似乎並未鑄就神脈,但江湖中人哪裡只看境界?能接連擊殺四尊神脈大高手的存在,哪怕他是個沒有內力在身之人,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地位。
縱然天下名山大川大多有人占據,但是這般存在,任何東西皆是任取任奪,只要發聲要占那座山川,無論江湖武林還是朝廷民間,哪怕是原主人,都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但這王權道人,卻只是尋了這麼一處小山。
「或許,這位王權道人,是不願無故占據他人山門呢?」
沐輕流猜測到。
數萬年來,風水好的名山多是被人占據了,少有無主之地了。
「這位殺性如此之大,哪裡會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沐風流啞然一笑,只覺自己這位小弟太過天真:
「輕流,你是我萬劍山莊的三少爺,最有可能承接大爺爺衣缽之人,萬萬不能如此天真。」
沐輕流還想說什麼,陡然間聽到一聲巨大咆哮聲。
吼~~~
似牛似虎的雄渾咆哮聲響徹長空。
群山之間,氣流呼嘯,一條蜿蜒十多丈的龐然大物一下騰空而起,破開重重雲流,探首風雪之中。
一聲怒嘯,聲震百里。
遙隔數十里,白鶴已經發出一聲悽厲的嘶鳴,幾乎倒栽下去。
駭的沐風流臉色蒼白,一把將弟弟抱在懷裡。
「下去,下去!」
倒是沐輕流,雖然也被那寒蛟驚到了,卻敏銳的察覺到那寒蛟並無惡意,似乎只是不想讓他們飛過去。
當即拍打著巨鶴的背部,讓他落下。
而前方不遠,負手立於白鶴背上的中年劍客,微微皺眉後,也是輕斥一聲,讓白鶴落地。
他們雖然未曾見過這寒蛟,卻也知曉這寒蛟是那位王權道人的坐騎之一。
呼呼~~~
氣流激盪間,巨鶴落地。
「不過十多里,徒步過去吧。」
中年劍客看了眼兩個侄子。
沐輕流兩人連連點頭。
但任由他們怎麼驅使,這兩隻白鶴死活不前進一步,三人無奈,也只能由得它們自去。
徒步不久,便已到了王權山。
兩個涼亭之後,筆直的階梯直通山巔,沒有絲毫花俏,簡單的讓三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我等行走江湖,哪裡有刀劍離手的?」
「是啊!我這長刀花費紋銀三千兩,寒鐵打造,比我身家性命還要重要,如何能夠隨意交給你們?」
「我們前來祝賀,無有惡意」
此時,山下匯聚著不少提刀挎劍的武林中人,正在與幾個值守的弟子攀談,很是有些混亂。
沐風流與沐輕流對視一眼,皆是有些驚異。
對於江湖眾人凱碩,刀劍無異於手腳,極少有宗門要求刀劍離手的。
比如他們萬劍山莊,讓他們解劍,無異於挑釁了。
正因如此,朝廷欲收天下刀兵之消息,才會引起那麼多武林人士的反感。
沒有了刀劍,對於許多以兵器見長之人,無異於沒有了牙齒的老虎,這如何能忍受?
「萬劍山莊的沐寒峰大俠!」
「萬劍山莊也來人了!」
「沐大俠!」
隨著三人走的近了,有人驚呼一聲,認出了中年劍客,不少人更是拱手打招呼。
不少人也是好奇,萬劍山莊從來是劍不離身,面對這解劍石,又該是如何?
沐寒峰對著眾人微微點頭。
踱步自人群自發讓開的道路走到涼亭之前。
涼亭之前,是一塊深深鑲嵌在地面之下的黑色石碑,其上僅有三個大字『解劍石』。
此時,那石碑之前,也有數人正自打量。
卻是極神宗的趙長林,拜月山莊的藍大先生,大龍門的金同化,真罡道的袁白飛。
「沐兄!」
幾人見得沐寒峰,皆是微微拱手。
沐寒峰也自一一回禮,繼而,眸光落在了那一塊石碑之上。
趙長林幾人也不在意,反倒是很好奇他的反應。
「解劍石?」
他的眸光深處泛起一絲漣漪。
只覺那石碑之上三個大字看似平平無奇,但他眸光閃爍,卻好似在這石碑之中看到了一座古樸道台,以及一柄暗紅色的鍘刀。
竟是蘊含著一門極為強橫,已經誕生了靈性的武功。
這一道印記含而不發,卻非真箇不發,任何人,但凡攜帶刀劍踏過石碑,只怕便要面臨那鍘刀當頭一斬。
『這一道印記一旦激發,只怕相當於那位王權道人隨手一擊,以他的實力,神脈之下只怕無人接的下』
沐寒峰心中泛起這個念頭。
趙長林等人只怕也是發現了這一點,之所以遲遲不上山,怕不是在等著自己。
他心中冷笑一聲,突然反手握住了長劍。
呼~
山門之下空氣陡然為之一靜。
一眾代為接客的俠義門弟子神色都是一緊,忍不住就想阻止。
卻不想,沐寒峰反手間直接將長劍連鞘一併遞了過來。
「沐大俠?」
「這,這就解下佩劍了?」
在場之人皆是譁然。
沒有想到,第一個解劍的,居然是萬劍山莊的高手。
那俠義門的弟子也愣了愣,沒敢伸手接劍。
他們行走江湖時間也不短了,如何能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誰?
萬劍山莊之人,可是最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佩劍的。
「呼!」
沐寒峰見他遲遲不接劍,手腕一抖。
只見氣流呼嘯,長劍已經連鞘插在了對面山峰之中。
「諸位請了!」
沐寒峰一揮袖袍,踏步登上台階。
沐風流與沐輕流面面相覷,一咬牙,也是解下長劍,捧著禮物登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