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劃破天穹,搖曳著灼灼氣流沒入豐都城中。
繼而,掀起軒然大波!
錦衣衛指揮府後院之中,氣浪沖天,似天狼怒吼,四周數十里可聞。
諸多錦衣衛跪伏在後院之外,看著那自破碎屋舍之中踱步而出的盤龍靴,一個個心驚膽戰。
眾人之前,楊玄忍不住抬頭。
盤龍靴上赤蟒服,高冠博帶,無須的面上儘是陰沉,一言不發,便有一股睥睨的霸道氣勢籠罩四野,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此人,卻正是官拜當朝一品,得封止武侯的錦衣衛指揮使楊林。
「人都說養虎為患,不曾想,本座竟養出一條惡龍來!」
楊林負手而立,赤紅蟒袍無風而動,聲音冷冽至極:
「可笑,可笑,可笑至極!」
他說著可笑,話語之中卻無有一絲笑意。
院落之中卻似掀起了一道寒流,讓一眾錦衣衛高手如墜冰窟,額頭浮現細密冷汗。
便是他嫡傳弟子楊玄,此時也不由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楊玄。」
片刻之後,楊林淡淡開口。
「弟子在。」
楊玄屈膝前行幾步,撲倒在地。
「傳信太師府,六扇門,東西兩廠,以及,欽天監」
楊林面上浮現一抹被人狠狠羞辱之後的鮮紅色:
「信筏上的話,如實傳達!」
「是!」
楊玄緩緩起身,轉身離去。
「你們且持本座之令去神機營,天工院,神兵堂調集人手,兵甲!」
楊林掃視了一眼面前的一眾屬下,吩咐道:
「要最好的!」
「是!」
一眾錦衣衛高手心中驚疑不定,卻也不敢多問,匆匆退下。
靜謐下來的院落之中,楊林眺望穹天,臉上閃現一絲冰冷至極的寒意:
「多少年未曾見過這般狂妄之徒了,你以為你是誰?」
豐都城占地極大,其間以王城為中心,一條條寬闊街道擴散至極遠之地。
欽天監。
位於皇城之外三里,比鄰東廠。
比起東廠的氣派,欽天監就顯得有些可憐,占地面積不足東廠二十分之一,也就比尋常富商的宅邸大上那麼一些。
歸小二懶洋洋的靠在欽天監大門外的石獅子上曬太陽,神色慵懶,好似睡著了一般。
在他臉上,隱隱可以看到一條鞭痕久久未散。
似是被人狠狠抽打過一番,而且下手之人武功極高,以至於久久不能修復。
「咦?街上跑馬?」
某一刻,歸小二眉頭一皺,抬眼看去。
只見長街盡頭,一匹棗紅色大馬於寬闊的街道上絕塵而來,其上之人著飛魚服,佩繡春刀,居然是錦衣衛的人。
「歸先生,還請通傳,這是我家指揮使大人的信函!」
遙隔十多丈,那人一躍從馬上騰空而起,話音剛落已經立在大門之前。
「指揮使大人的信函?」
歸小二心頭一突,翻身而起:
「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事尚且不知,還請歸先生通傳韓大人。」
那錦衣衛苦笑一聲。
「稍等!」
歸小二微微皺眉,跨步走進大門。
正看到同樣鞭痕未退的黃甫慢悠悠的向門外走來。
「外面有錦衣衛的來人,說是指揮使楊林的信函,要給監主。」
黃甫摸了摸臉上的鞭痕,一陣齜牙咧嘴:
「老師之前就出關去王宮了,讓那人走吧。」
黃甫止步不前,卻是不想出門。
歸小二轉身出門。
但片刻之後,那錦衣衛居然硬是跑了進來。
「不好!」
黃甫頭皮一麻,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欽天監無人在家,我家老師和我都去王宮面聖去了!」
「黃大人!黃大人!你起碼要接信函啊!」
黃甫的速度極快,一眨眼就消失了,讓那錦衣衛看的眼神發直,直跺腳。
「我都說了沒人,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這時,歸小二才慢悠悠的走了進來,一臉早有所料的表情。
「這也,這也」
那錦衣衛神情變換好幾次,早就知曉黃甫為人,他還是大呼吃不消。
他立在原地許久,才一咬牙,直接拋下信函,身子一個提縱,直接**就跑。
邊跑便大叫著:
「黃大人既然接了信函,那屬下這便去回稟指揮使大人!」
歸小二一臉無語,俯身撿起了信筏。
「歸小二,誰讓你接的?」
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黃甫氣的大叫一聲:「要命的東西,你也敢碰?」
黃甫氣的頭皮發麻。
韓嘗宮可不是剛剛出關,而是早在昨天就已出關了,也不知是預測到了什麼,連一句吩咐都沒有就直接入宮去了。
黃甫雖然看不出什麼,但他天生的靈覺告訴自己,這必然是個大麻煩。
「不然又能如何?這信筏被他人撿走傳出去,被吊起來打的人,還不是要加上我?」
歸小二摸了摸臉上的鞭痕,嘴角直抽搐。
神脈強者抽鞭子何其之疼,以他的忍耐力,都差點屎尿齊流,這傷還沒好,再來一頓毒打,他可受不了。
反倒是,黃甫接了信,跟自己就沒什麼關係了。
「好你個歸小二!」
黃甫氣哼哼的奪來信筏,直接撕開一看。
這一看,他就愣住了。
歸小二本不想詢問,看黃甫一臉呆滯好似見了鬼一樣的神情,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
「怎麼了?」
「這老道士瘋了嗎?」
黃甫回過神來,身子陣陣發抖,一股涼意自心頭擴散到全身:
「這是在向朝廷挑釁啊」
歸小二瞥了一眼信筏,一下也僵住了:「怎,怎麼會?朝廷的通緝令都已經撤銷了,道長,道長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歸小二也有些懵了。
這些日子他們兩人也一直關注著安奇生的消息,從他俠義門前聲名鵲起,到斬殺紅日法王名動天下的諸多事全都知曉的很清楚。
殺了這麼多朝廷高手,朝廷還能撤銷通緝令,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個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換做旁人不說感恩戴德,至少也不會與朝廷交惡了。
這位倒好,竟然直接挑釁朝廷!
「麻煩,麻煩了」
黃甫來回踱著步子,面色很是難看。
末了,直接一跺腳:
「小二,你快些去,找到道長,勸他改變主意,千萬不要來豐都」
作為朝廷高官。
黃甫很清楚統轄了十多億人口的大豐朝廷擁有怎樣的力量。
除卻那幾位神脈大宗師坐鎮之外,朝廷諸如神兵堂,神機營,天工院之中,可都是擁有著讓神脈都忌憚的手段的。
對上大豐朝廷,不會比同時對上正邪魔三道的來的更好。
比起一盤散沙的武林,整合了所有力量的朝廷,才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連皇覺寺,萬劍山莊,極神宗,拜月山莊這樣的擁有神脈宗師的大宗門都要俯首的勢力,豈是那般簡單可以挑釁的?
「是!」
歸小二一咬牙,轉身離去。
「這下,可是麻煩了」
黃甫喃喃自語。
「黃大人居然也有擔憂別人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擔憂自己的安危的!難得,難得啊!」
飄忽輕緩的聲音飄蕩間,黃甫的身體一僵。
他好似被人點住了穴道一般,面色僵硬,連眼珠都不轉動了。
「老,老,老師」
黃甫僵硬回頭。
只見身後屋檐之下,一著黑衣的中年人正靜靜的看著他。
那中年人相貌稀奇,儀容秀麗,隨意一站,卻似與整個院落,風水合於一處,說不出的自然灑脫。
卻正是他的老師,欽天監主韓嘗宮。
「不想些許細微的影響,會產生這般效果,卻不知那安奇生用的是什麼手段。」
韓嘗宮負手而立,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弟子。
以他的神意感應,黃甫一歸來,自然便察覺到了他身上的變化,知曉他是被人動了手腳。
只是雖是被人動了手腳,但他卻隱隱能察覺到,自己這個弟子未來面臨的最大死劫消失了。
他拿捏不准好壞,便不曾動手將這手腳拔除而已。
卻不想,那看似輕微的變化,居然能讓他這弟子瞞著自己給人報信。
那老道士,居然有這般手段
心念一轉,他淡淡的開聲:
「你可知錯?」
「老師。」
黃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下頭顱:
「弟子知錯。」
韓嘗宮又問:「錯在何處?」
黃甫不敢抬頭:「弟子錯在不該給朝廷的敵人通風報信。」
「這有何錯?若這通風報信能讓那道人回返,豈非是功莫大焉?」
出乎意料,韓嘗宮只是搖頭:
「為師只是有些失望。」
他輕嘆一口氣,看著弟子的目光有些嚴厲:
「你隨為師學了這麼多年的望氣術,卻看不出那來人此行不可阻擋嗎?不可為,又何必為之?」
「老師」
黃甫身子一顫,卻緩緩抬起頭來。
一向油滑的他,少見的十分鄭重。
他看著自己的老師,咬牙吐出駭人言論:
「那師父明知朝廷之滅亡不可挽回,又為何要一意孤行?」
朝廷滅亡!
若這四個字被任何人聽到,都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這樣的話,本一輩子都不該自黃甫的口中吐出。
但此刻,卻偏生被他說了出來。
一說出口,黃甫心頭積壓了許久的壓力不翼而飛,整個人變得十分坦蕩。
韓嘗宮卻未怒,只是看著自己弟子的眼神泛起一絲驚訝:
「為師倒是小看你了,說說看,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弟子沒有老師那般直接推算國運,軍勢的手段,甚至於連國運加身的貴人也十看九不中」
黃甫眸光清澈,再無一絲之前的油滑:
「但國運本就是那些升斗小民所組成,弟子不才,這二十多年裡,看似每日裡走街串巷,尋花問柳,卻也看了眾生相!」
「前街劉二哥,是長壽之相,卻又橫死之劫,后街李家添丁,那胖小子非是極尊之相,卻又王侯之命」
黃甫初始還有些猶豫,後來越說越是順暢,一一列舉出來,卻是將販夫走卒,老弱病殘之相統統說了一遍。
舉例一說,便多達百人!
韓嘗宮初始沉默,聽到後來,卻不由的臉上浮現一抹驚訝,最後又化作沉默。
「由此,弟子推算出,大豐國祚已然不久!以升斗小民之相可斷一國之運,以精微之末可見大勢之走向,以人,可算天!」
黃甫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這是弟子自萬運望氣術以及這些年的看相所總結出的經驗,尚未成體系!」
沉默片刻,韓嘗宮才正視自己這個向來不爭氣的弟子:
「這望氣術,可有名?」
「或可叫做」
黃甫答:
「天人望氣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