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誠於心,明於道,終至見神!

  極西之地,金狼國。

  一望無際的高原之上,坐落著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此山原本無名,如今名為轉輪山,是金狼國第一大宗門,轉輪寺的所在地。

  雲霧繚繞的轉輪山頂,綿延數十里的恢弘廟宇之中,於夜色之中陷入沉寂。

  某一刻,有僧侶從睡夢之中驚醒。

  出門看去。

  只見緋紅的朦朧月光照耀的轉輪寺正殿之中,好似亮起了一輪金色大日。

  柔和而堂皇的金光照亮了數十里寺廟群。

  「佛光普照!」

  「上師!」

  「是上師從閉關中醒來了!」

  得見金光照耀,所有從睡夢之中醒來的僧侶全都面朝大殿,虔誠叩首,態度恭敬而狂熱。

  那是雪域高原的王,也是他們信念之中的真佛。

  「上師!」

  正殿之前守衛的大和尚跪而誦念佛號:

  「不知何事驚擾了上師?」

  光芒照耀片刻之後緩緩歸於沉寂。

  在一眾僧侶忐忑的思量之中,一道溫醇厚重的聲音自大殿深處傳出:

  「赤星!」

  這聲音並不如何洪大,卻好似銅鐘被敲響一般傳盪出數十里,迴蕩在諸多僧侶耳畔。

  更有經歷一日勞累未睡多久便已起身的農奴只覺聞聽此音之後,周身疲憊俱都消散,如飲甘霖般精神大震。

  不由的更是一陣叩首。

  正殿十里之外的一座廟宇之中,一乾瘦中年僧人從沉寂中醒來:

  「吾師!」

  他微微躬身之際,耳畔已經有聲音響起:

  「赤兀惕被殺於青州府,你為他師,還需你去走上一遭。」

  話音迴蕩的同時,他身前昏暗之地便似有光芒亮起,點點金光一經出現已經縱橫交織。

  話音未落之前,已經勾勒出一個著白衣道袍的俊美青年的模樣。

  「是!」

  乾瘦僧人緩緩起身,面色肅然應下。

  「此去大豐或有波瀾,成或不成,半年當歸!」

  隨著點點金光散去,溫醇聲音也自歸於沉寂。

  「領法旨!」

  乾瘦僧人雙手合十,緩緩起身。

  話音飄蕩之間,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

  金光破曉!

  隨著三輪大日並起於東方天際,夜色盡褪,光明重新回到人間。

  沉寂了一夜的青州府,也漸漸升起了縷縷炊煙。

  臨近客來臨酒樓的住戶,一大早就有人爬了起來,昨夜的震動,他們雖然不敢出來,卻並不是沒有好奇。

  這一出來,看著幾乎淪為廢墟的長街,不少人暗暗咋舌。

  有人猜測是武林高手在此比武,也有人言之鑿鑿的說聽到昨夜雷音滾滾,必然是有天雷劈落,欲要掃去瘟疫之災。

  諸多市井百姓的議論紛紛,安奇生並不知道。

  青州府城之外,紅馬長嘶一聲,在官道上盡情奔跑著,哪怕身上掛著兩個大包袱也絲毫不影響它的速度。

  濺起的灰塵如霧中,白仙兒揮舞羅袖,灰頭土臉的背著一個口袋,施展輕功跟在紅馬之後。

  「該死的畜生」

  白仙兒心中咬牙。

  那紅馬太賤了,分明是故意揚塵的,不就是給你掛上包袱嗎?

  又不是我要給你掛上的!

  「唏律律~」

  奔行數十里之後,一處人煙稀少的荒野之中,紅馬停了下來。

  白仙兒鬆了口氣,真氣一抖,震落身上灰塵。

  「隨我來吧。」

  安奇生也不看她,徑直走向了不遠處,隱有炊煙升起的聚集群。

  白仙兒眸光閃爍,走到此處,她已經能聞到一股股屍體焚燒之後留下的惡臭味。

  令人作嘔。

  這裡,便是青州中毒的諸多人被隔離,焚燒之地了。

  安奇生踱步而前。

  他的感官百倍於白仙兒,那一股屍體焚燒之後的味道他聞的更清楚,甚至於,他都能夠感受到一陣陣深沉的絕望的精神波動。

  人生天地間,總是要留下許多痕跡的。

  縱使肉身死亡了,曾經留下的痕跡也不會很快的消失。

  他入夢他人,搜搜集的便是這些痕跡。

  「這毒」

  安奇生眸光微冷。

  尋常武者,身懷內力已經極難生病,一些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劇毒之物對尋常武者已經沒有了用處。

  換血大成之後,更是免疫了大多數的毒藥,瘟疫,疾病。

  而這青州的毒,是金狼國足以毒死氣脈先天武者的奇毒,縱然只是水源之中滴入一滴,也足以讓一些體魄不強的普通人如同感染瘟疫了。

  「隔離之地,不允許進出!」

  兩人不加掩飾行藏,遠隔聚集地四五丈,已經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我們是南延府的郎中,聽聞青州有疫,前來查看能不能幫上忙,這是我們帶來的藥材」

  安奇生微微一笑,解釋了一句。

  他此時賣相極好,氣度不凡,加之他精神力量強橫,言語間帶著強大的感染力。

  不自覺的便讓人相信,信服。

  「治病?」

  攔路之人面面相覷。

  但看著安奇生的面容氣度,只是微微猶豫之後,告誡了兩人幾句,便放他們進入了聚集地。

  說是聚集地,不過是寫木柵欄圍著一些露天營地而已,其中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多少。

  這些人守在這裡,也並不是怕有人誤入,而是怕這些人出來。

  在他們看來,聚集地的作用,並不是為了治療這些人。

  而是方便之後更容易焚燒。

  事實上,他們也根本不會靠近這聚集地三丈之內。

  呼!

  兩人走進聚集地的剎那,伴隨著一地屎尿惡臭之味,一道道絕望,木然,呆滯的眼神便落在了他們身上。

  數百上千好似行屍走肉一般的中毒者齊刷刷看來。

  那些蘊含著無數負面情緒的眼神,讓白仙兒的臉色都微微一白,不自覺的偏轉了頭。

  但隨即,她的脖子一僵,在一股無形的勁力的作用下,又扭了過來。

  「仔細看看這些人」

  安奇生隨手拿起白仙兒背著的口袋,踱步走進髒亂惡臭的營地之中:

  「與你們,又有什麼不同?」

  白仙兒一怔,掃視過一張張了無生趣的臉。

  突然,一個髒兮兮的人影已經一下撲向了安奇生。

  讓她臉色一變的是,她本以為安奇生會將其震開,卻不想,安奇生居然俯下身子,將那髒兮兮的身影抱在了懷裡。

  纖塵不染的白袍一下被染花,帶著惡臭的黑水一下在白色道袍上擴散開來。

  「你,你是大夫?你,你會救我們嗎?」

  被安奇生抱在懷裡的,是一個髒的已經看不到原本面色的孩童。

  「真是簡單粗暴」

  安奇生心中嘆了口氣。

  在這樣行動力,組織力低下,醫療條件也很差的社會之中,比起一個個治療,隔離,焚燒自然是最簡單的辦法。

  事實上,久浮界的歷史之中,不乏一些大瘟大疫來時,直接封城,甚至於整個城一併燒成白地的例子。

  這也就是為什麼,這些被隔離的人一個個都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了。

  因為他們根本不認為自己能活,也不認為有人能救他們。

  「自然能救。」

  安奇生微微一笑。

  轉而看向整個附近眼神中泛起色彩的病人,輕哼一聲。

  轟!

  一聲冷哼,便好似雷霆掃過。

  整個營地的病人全都一下呆住了,本來聽到安奇生的話而蠢蠢欲動的人,也全都僵立原地,動也不敢動。

  普通人對於武林人士的畏懼,不亞於瘟疫。

  得了瘟疫未必一定死,但得罪了武林人士,沒可能活著。

  震懾了諸多病人之後,安奇生放下懷裡的孩童。

  解開口袋,將早已調配好的藥草取出,然後伸手抓住那孩子的手臂。

  天狼散其毒無比,即便是稀釋了千萬倍,也不是一些尋常藥草可以治療的,還要配合真氣,才能治療。

  「叔叔!」

  不想被他抓住手臂的小孩子突然掙紮起來:

  「先,先救我娘!」

  安奇生掃了一眼角落裡,滿臉膿瘡幾近毀容的婦人,微微點頭:

  「也好。」

  「他,他」

  看著穿行在聚集地之中,一個個為病人驅毒的安奇生,白仙兒愣住了,久久無語。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等到安奇生折返回來拿藥之時,她忍不住開口了:

  「六扇門還在通緝你,朝廷恨不得殺了你,你做這些有什麼好處?誰又會在乎?」

  安奇生提起藥材袋子,看向隨著有人治癒而煥發生機,開始自動打掃髒污,收拾空地的人群:

  「大抵,他們是在乎的。」

  安奇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兩世為人的價值觀,讓他無法連這些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都不做。

  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苦苦煎熬一年多的他,太明白這種絕望了。

  他得逢奇遇,得見曙光,得以擺脫生死危機,出手當他人一次奇遇,當他人一縷曙光,又有何妨?

  說罷,安奇生也不再理會白仙兒,踱步走進人群之中。

  驅毒治病並不是那麼容易,早已被毒侵蝕多日的身體,也不是簡簡單單祛毒便可以治癒的,還需要一寸寸的檢查他們的身體,臟腑,諸多器官,一一排查,一一治癒

  這個過程之中,他對於人體的了解也越發深刻了,到了後來,他只要隨手一抹他人手腕,他整個身體結構圖便栩栩如生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從日上三竿,到日落西山,從夜幕降臨,到晨輝再現

  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過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

  直到第七天凌晨時分,安奇生的身子一個搖晃。

  大量真氣心力的消耗,到了此時,他的神色都有些疲憊了,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越發的幽深不定。

  直至最後一個病人面上恢復血色,整個聚集地爆發出一陣陣積壓了許久的歡呼聲時。

  他的心海之中陡然有光芒大作,他好似又聽到了陽明先生為他講解心學傳承的聲音。

  「至誠之道」

  福至心靈之下,安奇生的精神陡然為之放空。

  恍惚之間,他好似在自己的體內看到了一片,

  幽深,

  浩瀚,

  無垠的星空!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