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高大的城牆之外,蜿蜒好似長龍一般的人流匆匆在諸多城門洞之中進出。
寬大的護城河之前,一行人駐足等待。
「豐青玄此來,想要做什麼?」
白仙兒輕撫鬢角長發,心中猜測著。
豐青玄,是六獄魔宗當代聖子,相傳其十三歲被龐萬陽收入門下。
二十三歲已經氣脈凝成,是當今六獄魔宗年輕一輩之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人物,沒有之一。
據說他已經超越了魔宗的長輩,此番兵器譜之中,六獄魔宗年輕一輩也只有他一人上榜而已。
她的師兄斷雲龍已然是天才中的天才,但比之此人卻還是遜色良多。
「仙兒師妹,你在想些什麼?」
一襲黑衣的赤長空環抱雙臂,身後漆黑披風獵獵而動。
白仙兒心中閃過一絲厭惡,華衍山脈死了那麼多人,這個惹人厭煩的東西偏偏活了下來。
「聖子萬金之軀,現身大豐腹地,不免讓人擔憂,若是被朝廷知曉,只怕難以善了。」
白仙兒微微皺眉,似乎有些擔憂。
事實上也是如此,以六獄魔宗的名聲,光明正大的行走天下,必然會被朝廷發現。
而對朝廷而言,六獄魔宗比之奪靈魔功的威脅可大了太多了。
「朝廷便是知曉,又能如何?」
赤長空冷笑一聲:
「你以為聖子出行,會只有自己一人嗎?」
白仙兒心中一動,抬眼望去。
目光的盡頭,六匹赤紅蛟馬已經拉著漆黑馬車緩緩而來。
「來了。」
白仙兒心中一稟間,其餘一眾人也都看到了馬車。
當即,一行人迎了上去。
「我等拜見聖子!」
馬車之前,一眾人齊齊躬身。
「出門在外,禮數就免了吧。」
馬車之中傳出豐青玄平淡的聲音:
「聽聞大豐朝廷排列了一張所謂的兵器譜,還將我列於十七位,此番我來,便是要見識見識,到底是些什麼人,有資格排列於我之上」
「果然。」
白仙兒心中一動,有些瞭然。
這一張兵器譜,打亂了江湖的平靜,不知有多少隱藏的龍蛇暴露出來,這月余以來,已經有不少高手因為這些虛名而身死了。
只是沒有想到,連豐青玄這般人物都被套了進來。
「聖子常年閉關,大豐朝廷縱使有通天之能,又如何知曉聖子的武功?所謂的兵器譜,根本不值一提。」
赤長空含笑恭維著。
雖然同是六獄魔宗年輕一輩,但他與這位聖子的差距,可太大了。
在六獄魔宗之中,因為龐萬陽的存在,這位聖子可是能與其他幾位獄主平起平坐的。
唰~
車簾掀起,一尊修長挺拔,面容俊美好似雕像一般完美無缺的男子踏步走出。
他踩踏著躬身跪伏的車夫背上,緩緩走下馬車。
眾人態度越發恭敬。
「白仙兒。」
豐青玄眸光淡淡的看了一眼白仙兒:
「你是不是覺得,如本聖子這般人物都看不透虛名,顯得很可笑?」
白仙兒微微色變,強笑著道:
「仙兒微末武功,如何敢揣摩聖子心思?」
「你天資一般,悟性一般,軟濡的性子更談不上什麼氣魄,自然無法理解本聖子的心思。」
豐青玄負手而立,悠然道:
「世間沒有無來歷之高手,也無沒有名氣的宗師,你以為是為什麼?」
白仙兒笑臉有些僵。
饒是她心思沉穩,被當面這麼打臉,也有些招架不住。
「武功不是閉門造車就能修出來的,無論是外在資源還是內里領悟,都是要爭,要奪,要搶!」
豐青玄掃過白仙兒等人,淡淡道:
「我師曾言,縱有真龍之能,一日不曾騰飛,便永遠都是地屎蟲,長蟲!連虛名都不曾擁有過,便要看清虛名?看都看不到,你談看透?豈不可笑?」
「聖子微言大義,我等佩服。」
赤長空笑容更加燦爛。
豐青玄不喜不怒,淡淡瞥了一眼赤長空:
「前人餘蔭之下,你們活的倒是越發像是地屎蟲了。」
赤長空臉色一僵。
「還是沒有絲毫潛力的地屎蟲。」
豐青玄毫不在意的繼續打擊。
他從不在意屬下是否有怨言,更不在乎他們是不是真的忠心。
正如他的師尊龐萬陽,以一己之力蓋壓六獄魔宗,即便沒有任何屬下,又有何人敢反抗他?
赤長空笑容更僵幾分。
白仙兒心頭暗笑一聲。
「曾幾何時,師尊踏行天下,以一己之力強上諸多大宗門,斗殺了不知幾多高手,經歷了不知多少戰鬥,才有這天下至強的名頭!」
豐青玄絲毫不在意兩人的心思,緩緩開口道:
「我的積蓄已然足夠,此來大豐,便是要一一挑戰諸多高手,走師尊當年走過的路!這張兵器譜排列的很好,倒是省了好一番手腳」
赤長空與白仙兒躬身傾聽,卻是不輕易開口了。
豐青玄也懶得與這麼幾條地屎蟲說太多,轉而問道:
「聽聞青州府中此時有一位兵器譜上的高手,是也不是?」
「回聖子。」
白仙兒輕聲回答:
「青州府中的確有人名列兵器譜地榜之上,浩然長劍,柯夢凡,此時,他應當在帝曜居中飲酒」
「打理情報,還是女人更拿手些。」
豐青玄微微頷首,道:
「如此,你等便在城外候著吧。」
說罷,他便不急不緩的向著青州府走去。
「聖子,您便如此出手嗎?」
白仙兒故作擔憂:
「這青州府中,可有朝廷中人駐紮」
「朝廷?」
豐青玄輕笑一聲:「我們打生打死,想來最樂見其成的便是朝廷了」
話音兀自飄蕩間。
幾人的視線之中卻已經失去了豐青玄的身影。
他看似緩慢的步伐,卻快的令人髮指,宛如縮地成寸一般。
「這樣的輕功」
白仙兒眼皮一跳,心中有些擔憂。
這豐青玄是奔著兵器譜而來,爺爺此時是地榜第二,豈不是也是這人的目標?
「柯夢凡死定了。」
赤長空舔了舔嘴角,笑容有些猙獰:
「他那妹子,可是水靈的狠啊!」
帝曜居七層,一片空蕩蕩。
一襲青衣垂地,面容古樸而普通的柯夢凡獨坐窗前,迎風飲酒。
他長相很普通,或者說,還有點點醜陋。
雖然打理的十分整齊,卻也不是個討女人喜歡的主。
帝曜居,他常來。
這第七層,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了他的獨屬,再無他人敢於靠近。
除了,店小二,以及此時陪在他身邊的女人。
「柯爺,您的酒。」
店小二躬身上樓,將打好的酒奉上。
「你家這酒水,如今喝來,卻是淡了許多。」
柯夢凡接過這酒水飲了一口,不由的搖頭。
這酒,他喝了很多年了,從來都很喜歡。
但自從友人從楓州歸來,給他帶了一瓶什麼仰嘯堂的高濃香烈酒之後,他再飲其他酒水,就沒有了什麼味道。
「柯爺,您要的那酒,我們實在是做不出來。」
店小二苦笑一聲。
單憑一點酒水想要推算出這酒的秘方,製作工程,那不是天方夜譚嘛。
而且這柯爺也太摳了,就留下區區一兩酒水。
便是天人下凡,只怕也不可能辦的到吧。
「好了,好了,別為難小二哥了。」
一個長相清秀,溫潤如水的女人輕聲為店小二解了圍,然後溫柔的看著柯夢凡:
「哥,您喝酒無數,總歸是要控制些的,那酒太烈,聞一聞都要醉倒,找不到倒也是個好事。」
「酒啊,其實也沒什麼好喝的,只是人啊,還是不能太清醒,清醒,就會很痛苦」
柯夢凡飲盡杯中酒,輕聲嘆息。
「哥,您喝醉了。」
清秀女人伸手想要奪過他的酒壺。
「秀兒,你說,這是個怎樣可怕的世界啊。」
柯夢凡閃過女人的手,又拿起一壺酒,喝了兩口,眸光微微有些迷離:
「這城中芸芸眾生,有人販賣酒肉,有人販賣炭柴,有人終日苦工,有人賣兒賣女,好似生下來唯一的意義,便是服務於那寥寥幾個人而已」
「您是真的喝醉了。」
秀兒也嘆了口氣,類似的話,自從面前這人將她救下到如今。
他說了千百次,自己也聽了千百次了。
「秀兒,你可知曉,我為什麼要救你嗎?」
柯夢凡看向清秀女子,眸光迷離。
「不知道。」
秀兒的臉色微微泛起紅暈,看著這張並不英俊的臉,心中小鹿亂撞。
柯夢凡長嘆一口氣,問道:
「你家,本是大富大貴,父親真氣境高手,稱霸一方,母親武林世家小姐,你從小錦衣玉食,是也不是?」
秀兒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紅暈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蒼白:
「你,你想說什麼?」
「你猜的不錯,你父母,是我殺的。」
迎著女人漸漸絕望的眼神,柯夢凡漠然點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
那名為秀兒的女子身子一顫,淚水流淌而下,聲音悲戚好似遭人遺棄的小獸: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既然騙了我,為什麼,為什麼不騙我一輩子?」
柯夢凡面無表情。
看著女人從悲痛欲絕,到歇斯底里,最後滿是仇恨的跑出去。
才輕輕的嘆了口氣。
「不錯的安排,可惜毫無意義。」
低沉清脆的腳步聲自長街盡頭,嘈雜的鬧市之中清晰的迴蕩在柯夢凡的耳畔。
潮水一般的人流之中,一襲黑底鎏金錦衣,面容俊美不似人類的豐青玄微微抬目,以漠然俯視一般的口吻淡淡點評:
「浩然長劍,柯夢凡?原來也只是個普普通通,有些醜陋的酒鬼而已。」
帝曜居七樓,柯夢凡眸光之中的迷濛之色緩緩褪去。
帶著三分凝重,七分冷冽,道:
「魔獄無間步,你是六獄聖子,豐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