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一片平靜。
安奇生安坐不動,眸光波瀾不驚。
兩世為人,經歷諸多波瀾,他的心境漸漸有了變化,頗有了幾分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的味道。
他並不在意這三人生平如何,是善是惡。
此來是踩他上位也罷,是為六扇門奔走也好。
他可不信,如何此番敗的是自己,這三人會放他安然離去。
而即便是這三人大仁大義,放他離去,得知他重傷的消息,又將有多少人會來『除魔衛道』『替天行道』。
是以,他不可能有任何留手,除非他自己想死。
董天佑顫顫巍巍的站直身體,慘笑一聲:「好,好,好,安先生不愧是地榜第二,是我等自不量力了。」
「一朝動手,一死二重傷,安先生血魔之名當之無愧!」
一片狼藉的廢墟之中,風震宗咳血起身,臉色衰敗。
他到底沒有如雲唐一般直面安奇生,雖然此時重傷,到底沒有被直接震死當場。
「血魔」
安奇生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漠然道:
「如果這就是兩位的遺言,安某人倒是有些失望了。」
敗犬之吠,從來臭不可聞。
安奇生雖然知曉這是人之常情,卻也難免失望。
這便是大俠?
這便是高手?
其風度不說比之玄星一眾先賢,便是波特,王之萱等人,也是比之不上了。
生死之間固然有大恐怖,然而來此之前,便連這個都考慮不到嗎?
「風兄!死則死矣,何必說此等話來?」
董天佑直起身子,胸膛起伏:
「我等縱橫一生,死前漏怯,豈不是敗了我等一世英名?」
「哈哈哈!」
風震宗咳出一大口血,大笑著:「是極,是極!我等生已盡歡,死亦有名!倒是風某人看不破了!」
兩人對視一眼。
隨即齊齊發出一聲長嘯,踏步間,拳掌探出,並起劍指,以指演化諸般劍術,直刺安奇生而來。
李飛白等人看的心神搖曳。
兩人到了最後雖然懼死,但到底坦然而來,倒也不負其一生英明。
他們自問若是易地而處,除了跪地求饒之外,絕對沒有半分出手的念頭了。
安奇生輕嘆一聲,站起身來:
「名利場是英雄冢,何苦來哉?」
轟!
安奇生起身之剎那,夜幕之下陡然有大風揚起漫天灰塵。
剎那之間,安奇生一掃老態,無窮生機從他身軀之中迸發而出,綻放出讓人心驚膽戰的強大氣勢。
繼而,他一踏步,出手。
拳掌橫推之間,五指捏動之下,無形的氣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之聲,拳至半步,隨之變換,掌間瑩瑩光芒一閃間。
已然以極度蠻橫的姿態撞開了兩人中門。
砰砰~
兩聲幾乎同時響起的**碰撞聲中。
風震宗與董天佑的身子齊齊一震,僵立當場。
其他幾人看的清晰,兩人僵立之間,好似有一重無形掌力自兩人背脊之間透過。
土石飛濺而起,那一道無形掌力赫然於兩人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溝壑。
呼~
安奇生手掌一收,兩人的屍體就此落於溝壑之中。
鐵山從廢墟之中走出,目光有些複雜。
三尊氣脈凝成的大高手,即便是比之薛潮陽這樣的名捕差上一籌,卻也是橫行一州的霸主了。
就這麼死了。
「將他們三人掩埋了吧。」
安奇生淡淡說了一句,踱步向著廢墟邊緣,戰戰兢兢的李飛白等人走去。
鐵山微微搖頭,將不遠處雲唐的屍身也搬了過來,填在了溝壑之中。
細細掩埋。
「人死萬事空,金銀珠寶,又有多大用處?」
捏著從三人身上取來的些許銀票,幾本秘籍,鐵山輕嘆一聲:
「墓碑也就不立了,以三位在楓州的名頭,立了墓碑不知要有多少盜墓賊前來光顧」
門下弟子數百,良田萬頃,家財巨萬,嬌妻美妾如雲,勢力可謂極大。
無論是州府之中的諸多鄉紳士族,還是朝廷派來的封疆大吏,都要給他們三分薄面。
可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但一死之後,也不過三尺墳塋一撮黃土罷了。
踏踏踏~~~
聽的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以及夜幕之中如今看起來無比可怖的白髮老道士,李飛白三人膽戰心驚,心臟劇烈跳動著,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呼吸困難。
目睹了三位傳說中的大人物被如此輕易的打死當場,他們哪裡敢有半似異動?
如何能夠不恐懼?
噗通~
待得看到緋紅月光之下的安奇生,三人終於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連連討饒:
「道爺,道爺,我們只是路過,路過,和他們三個不是一夥的。」
「是小的嘴賤得罪道爺,這就掌嘴!」
李飛白額頭冷汗涔涔,左右開弓將自己的臉打的『啪啪』響。
此時他悔的腸子都青了,自己沒事往這邊湊幹什麼?
簡直是自尋死路。
長孫懷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中卻無比暢快,又有些焦急,害怕這位老道爺被他們給蠱惑了。
急的眼珠亂轉。
安奇生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幾人,沉默片刻之後,才淡淡開口:
「李飛白,殺人全家的滋味,如何?」
「道,道爺?」
李飛白心中一揪,張口結舌,心中恐懼無比。
他怎麼知曉?
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一時間,不止是李飛白,李飛虹與袁三也只覺手腳冰涼呼吸不能,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
安奇生眸光之中泛著漣漪,唯有他可見的視角之中,閃爍著幾人曾經做下的事情。
呼~
長孫懷也在震驚,突然感覺身體一松,連忙扯下嘴中布條,一下翻身跪倒在地,連叩三個響頭。
「道爺,這三人是青岩三凶,平日裡無惡不作,為了我師父家傳的寶物,殺了我師父全家!
您不要被他們騙了,他們此番過來,若是您不會武功,只會連您一併殺了!」
長孫懷說著淚流滿面,眼神滿是恨意的看著三人。
「住口!」
「胡說八道!」
袁三等人全都為之色變。
「長孫懷,那東西,本來是我李家家傳的,是你師父的先輩從我李家奪走的,這只是物歸原主!」
李飛白臉色鐵青。
「胡說八道!那東西本來就是我家師父家傳的!」
長孫懷怒極。
「江湖仇殺,老道我大概也沒有必要管。」
安奇生輕輕開口,便壓下了所有聲音。
江湖之中,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很難說得清對錯,他也並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李飛白三人面色一喜,長孫懷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不過。」
安奇生話音一轉,拂袖間勁氣橫過,修長食指已然一一點在李飛白三人眉心:
「既然碰上了,舉手之勞,做一做也無妨。」
李飛白三人眸子瞪大,嘴裡『赫赫』有聲,卻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頭在地上一磕,已經沒了氣息。
「多謝道爺為我師父一家報仇!」
長孫懷叩首不止,涕淚橫流。
「罷了。」
安奇生手掌輕抬,無形氣勁將其託了起來。
短短片刻已經分別入夢四人的他,自然知曉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道爺」
長孫懷起身之後,突然扒開衣衫,伸手在胸前一撕。
刺啦一聲。
一張與其皮膚別無二色的人皮卷已經被他一下撕扯了下來。
他雙手捧著這人皮卷,躬身道:
「這人皮卷是我師父祖傳下來的,還請您收下。」
無功不受祿,有恩自不推辭。
安奇生從來不是個虛偽的人,對此物心中有所好奇,自然也就伸手接過。
這是一張極薄的皮,在緋紅月光之下,卷上空空蕩蕩,其上似乎什麼也沒有。
「道爺,這上面的確是什麼都沒有」
長孫懷苦笑一聲道:
「我師父幾代人也曾追尋過這羊皮卷,其上既無地圖,也無神功秘籍」
得到這羊皮卷之後,長孫懷也不止一次的看過。
但是卻一無所獲。
這上面根本沒有絲毫的東西。
就為了這麼一張皮,師父一家都葬身火海之中,他根本對這張羊皮卷沒有絲毫的留戀,若非是其水火不傷,他早就將其毀掉了。
「這是一張人皮」
安奇生輕輕捏著這張人皮卷,眸光泛著一絲漣漪:「而且,來自於一個高手。」
安奇生心中頗有些好奇。
以他的眼力,在這月光之下,都沒有看到這張皮上有任何毛孔或者破損之處。
顯然,這張人皮的主人,體魄已經達到一個極高的程度,比起此時的他,似乎還要強上一線。
至少現在的他雖然毛孔微小不可見,至少是可見的。
畢竟,他還留有毛髮。
這人皮卷的主人,必然是全身沒有了一絲毛髮,清潔溜溜。
禿子,能不強嗎?
「既如此,道長便留下這東西吧。」
長孫懷又跪下磕了幾個頭之後,才提起李飛白三人的屍體,道:
「師父亡魂未遠,晚輩要提著他們的屍體去祭拜師父一家」
「去吧。」
安奇生擺擺手。
目光垂下,細細的打量著這人皮卷。
這等高手撕下自己的皮,自然不是為了給後人留個紀念,其必然是有什麼東西想要流傳下來。
目光看不到,並不代表其上沒有東西。
眸光中漣漪升起,倒映出這張人皮捲來。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