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城中,日子依舊平靜。
不為冬臨而惱,不為春來而喜,一日如此,一年如此,沒有人在意歲月流逝。
慕然回首,看到老樹發出新芽,大地披上綠衣,才會感嘆一聲,春來了。
這是一個沒有『過年』這個說法的世界。
離山林一戰,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
這一個多月來,因明棠重傷,六扇門可謂是劍拔弩張,數百個捕快在幾個三品捕頭的帶領之下,幾乎挨家挨戶的搜查了整個南梁城,以及附近的諸多村莊。
華衍山脈之中的山賊都遭了殃,被六扇門掃平了不知幾家山寨。
不少人暗暗咋舌,六扇門一旦運作起來,太過恐怖。
而安奇生卻知曉,他們是在找自己。
不止是南梁城,附近的諸多縣城的狀況也都相差無幾,因為榮華府,來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物。
六扇門六大名捕,氣脈境界的薛潮陽,此刻就坐鎮在榮華府。
這位因為得知奪靈魔功而來的大人物,在見到重傷的明棠之後大發雷霆,一夜之間,整個榮華府數十郡縣都在其陰影之下瑟瑟發抖。
不知多少橫行州府的大盜悍匪被吊死在榮華府的城頭之上,血淋淋的向著所有人展示著肌肉,讓人知曉挑釁六扇門是何等不可饒恕的事情。
不過這與安奇生的關係不大,逃竄的是位白髮少俠,他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道士,自然是沒有能力重傷一位三品總捕的。
當然,這得虧了真氣境的強大記憶力,明棠畫的畫像惟妙惟肖,魁梧,雄壯,白髮黑袍長槍。
這一點,他也就沾了一個白髮的邊。
仰嘯堂三層,不少客人觥籌交錯,於酒桌之上高談闊論。
「南梁城,越發熱鬧了啊」
安奇生臨窗眺望,心中感嘆。
街道上人流如織,車馬穿梭,隨春復甦的不止是草木,南梁城也恢復了生機,顯得十分之熱鬧。
不時的,可以看到一些提刀挎劍的武林人士來去匆匆,自然也有不少捕快巡視街道。
仰嘯堂,是他回到南梁城之後盤下來的。
因他發明的一系列菜餚的原因,不止是在南梁縣,即便是在附近幾個縣城都有些小小的名氣。
又因仰嘯堂的美酒佳肴價格都比較高,是以來往的客人,除了一些有錢的行商之外,就是武林中人了。
開酒館的錢,自然是他那一戰之後尋到趙言言,東門若要來的。
蛇王山兩百號悍匪多年積攢下來的錢,雖說比不上趙家,卻也不是個小數目,盤個酒樓自然是綽綽有餘了。
踏踏踏~
一陣低沉有力的腳步聲中,幾個佩刀帶劍的漢子先後上了三樓。
微微掃視了一眼,尋了一處靠窗的地方坐下。
「六扇門到底不是鐵板一塊,還是泄露了消息」
安奇生心下搖頭。
南梁城這一月以來,武林人士突然增多,自然不是因為他開的這家酒館,而是因為天一奪靈經之事,不知怎麼泄露出去了。
武林中人,生平最為不過神功,神兵,美人,天一奪靈經這門曾經與八大兵主都交鋒過的蓋世神功,自然不乏有人十分感興趣。
即便是沒有聽說過天一奪靈經名頭的人,只看這兩個多月以來六扇門在榮華府的大動作,也知曉這門神功是何等的可怕了。
習武之人胃口都是極好,那幾個武林人士點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足足吃出了平日裡仰嘯堂一日的流水。
「聽說,邪僧慧果也出現在榮華府,不知怎的,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直闖州府,被薛潮陽隔空一掌打傷,不知所蹤,不知死了沒死」
「龍象法寺的橫練功夫可是能與皇覺寺的金剛不壞神功,六獄魔宗的六獄聖體相比的絕頂神功!那薛潮陽雖然厲害,也不見得就能一掌打死慧果吧?」
「別說能不能,得問他敢不敢!龍象法寺雖然只有一師一徒,但那位龍象禪師可是名列神榜的大宗師!他薛潮陽敢殺慧果嗎?」
「你們說的都什麼時候的事了?前些日子,還有人在清河縣見慧果與丐幫眾人起了衝突,據說搶了人家一頭驢,還打死了好幾個丐幫弟子,據說丐幫已經有高手去找他麻煩了」
酒過三巡之後,借著酒勁,他們就開始議論起來了。
啪!
一個光頭大漢一拍酒桌:「比起邪僧,那幫乞丐才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正的藏污納垢之地!我倒恨不得邪僧將他們殺個乾淨!」
「劉老哥此話怎講?」
有人搭話。
「我劉三刀生平最為厭惡有三!」
光頭大漢兩頰泛紅,打了個酒隔,豎起三根手指:
「一者,六扇門,錦衣衛,東西兩廠的朝廷鷹犬!二是那六獄魔宗的魔崽子們,第三,就是這丐幫!什麼狗屁天下第一大幫,我呸!」
「那些臭乞丐有手有腳去乞討也就罷了,這天下不缺的就是這種人,但奈何,這些敗類每每還拐賣孩童,手腳打斷,割掉耳鼻,扣去眼珠,之後將這些孩童丟到大街之上乞討!」
劉三刀酒氣上頭,一副恨不得替天行道的模樣。
「丐幫居然如此行事?簡直是魔道行徑!」
「劉老哥,你就沒去解救這些孩童?」
其他幾個人也有些義憤填膺。
「救?怎麼救?」
劉三刀一摸半根毛都沒有的光頭,咬牙切齒道:
「你當三哥我天生無毛嗎?十一年前,就在榮華府,涇陽縣,就因為此事,丐幫辛五煮割去了我的頭皮!」
「哈哈哈!」
幾人義憤填膺之時,不遠處突然傳出一聲大笑。
一個身材瘦長的漢子大笑出聲,似乎聽到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情。
「你笑什麼?」
劉三刀一拍桌子,怒罵:
「不說清楚,老子宰了你!」
「劉三刀啊劉三刀!」
那漢子搖頭失笑:
「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笑你恬不知恥啊!」
嘩啦啦~
劉三刀幾人一下全都站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向那漢子。
刀劍在手,就要發作。
突然,其中一人身子一抖,手裡的長刀險些掉到地上:
「你,你是俠義門,雲東流?」
「什麼?」
「他就是雲東流?」
「俠義門俠王雲海天的弟子,雲東流,雲大俠?」
本來在看熱鬧的其他客人一下譁然,不少人當即就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其敬酒,不等回應自己就幹了!
「小弟滄運州,藍天府,葉朋!十七年前,我一家老小被人所殺,是俠王奔行八千里而來,為我報仇。」
酒樓之中一人情緒激動,『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語氣恭敬:
「雲大俠,上次一別俠義門已有九年,不知俠王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安康?」
「葉兄何必客氣?」
雲東流站起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根本看不到其動作,他已經扶起了葉朋:
「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很好,有勞葉兄掛念了。」
「俠義門,俠王雲海天」
安奇生手捋鬍鬚,眸光閃爍。
這個雲海天名聲極大,據說其年幼之時只是大戶人家一馬夫,後來其賣身的那大戶人家被滅門。
這麼一個小小馬夫,用了十二年的時間,在調查清楚之後,為主家報了仇。
之後數十年,但凡聽聞血案,大案,冤案發生,無論多遠都要趕去。
在調查清楚之後,必要為其報仇。
甚至有一次衝上了六獄魔宗山門,生生打殺了煉獄魔宗的一位長老,之後被煉獄魔宗赤練法王一掌重傷根基,斷了神脈之路。
但即便如此,往後多年以來,也不該其行事,不止大豐,其他諸國也不乏受到他恩惠之人。
算是安奇生來到此界之後,聽聞過的,三觀最正的大俠了。
「葉兄,我等稍後再談。」
雲東流轉過身,看向臉色發白,雙手直抖的劉三刀,平靜開口道:
「我自少陽府一路追你而來,一路三千四百八十里,只為了問你三個問題!」
「你,你要問什麼?」
劉三刀額頭儘是冷汗,這一嚇他的酒都醒了。
俠義門固然不是頂尖大門派,但是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存在了。
酒勁一散,他哪裡敢於這樣的大人物對抗?
「王雲寶一家,可曾作惡多端?」
雲東流抬眼。
「不,不曾」
劉三刀身子直抖,好似受到了巨大震懾。
「可是你殺了王雲寶一家並將王小娘賣入青樓?」
雲東流垂下手掌。
劉三刀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繼而一下崩潰跪倒在地:
「那夜我醉酒歸家,不知怎的,就,就玷污了王小娘,我,我是無意,無意是他們,是他們非要報官!」
「殺人感覺如何?」
雲東流發出第三問?
「什,什麼?」
劉三刀剛抬起頭,一臉驚愕都尚未變化,就見一道刀光一掠而過。
絢爛,美麗。
嗤~
長刀入鞘,才有輕微的破空聲傳來。
「一個人,從出生,到長大,是父母的兒女,是兒女的父母,是弟之長,是兄之弟,有親有朋,有喜,有哀」
雲東流鬆開手掌,帶著悵然,歉意,以及一抹深深的平靜:
「殺了你,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