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衛光明，偷得浮生半日閒
這是一場昊天與人間的對恃。
對於凡人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
留在荒原的荒人，頃刻間失去性命，草原霸主金帳王庭，也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緊接著，是唐國的邊境。
湛藍的天空里，流雲匯集的越來越多，聚在城市的上空，將那輪太陽嚴實的遮在後方。
世間萬民，都能感受得到天的意志。
冥王來了。
灰暗的蒼穹之下漂浮著一朵朵濃重的雲，無數烏鴉從參差的雲層後悄然繞飛來，在低空盤旋著，發出陣陣高亢刺耳的叫聲，時而俯衝而下，落在半腐的屍骸之間，時而又受驚飛起，伴隨著漸漸遠去的鳴叫聲，眨眼消失在了雲霄深處。
唐國有陣，名為驚神陣。
永夜來到唐國瞬間，便有一道極強的光芒，從長安城開始釋放出來，似乎要同九天之上的神明對抗。
勾連著唐國的山脈，萬丈蒼穹之下，山巒起伏波動，群峰聳立雲端，峰頂景色秀麗，無窮無盡的天地元氣，從山河四海匯聚，來到長安城，來到大唐的北方。
那些天地元氣受到牽引，凝聚出一輪新月斜照大地，似乎是要代替太陽，給人間帶來溫暖。
可惜，這不是真正的月，沒多久，這輪月便陷入了沉寂，只能發出晦暗的光。
天書之中記載的月，是永恆的月，而這輪只是憑著驚神陣，憑著整個唐國的人間之力，凝聚出的假月。
這是夫子留下的手段，就像是荒人南遷的時候，衛光明前往北方，所施展的手段。
這世間，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擋得住一半的昊天。
月卻是一個例外。
這個世界法則不全，月是未來補全法則的一部分。
每次假月的出現，都能暫時代替真月的作用，守護人間，禁錮寒冷。
山林間，天高雲淡，珍禽異獸在四野出沒。
巨大的火鳥朱雀從長安城開始，沖天而起，向著天空撲去。
大地的山林間，隱隱有其他動物的聲音。
眾生的力量，一同集結起來。
虎奔龍嘯，獅吼猿啼。
所有的生靈，都在對抗昊天的意志。
都在阻止著末日的降臨。
他們不想，自己存在的痕跡被抹除。
「永夜怎麼提前降臨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觀主，究竟做了什麼，他難道要毀了整個人間。」
大河國的邊境，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手中拄著一根拐杖，他的手顫顫巍巍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
每一個修行了天啟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來自昊天的算計。
尤其是顏瑟，他邁入天啟境界，與昊天有著極大的關係，他是看到了永夜傘和天女釋放的光明之後，才有所頓悟，從而邁入天啟境界。
顏瑟許多年前便已經站在了五境巔峰的門檻之前。
甚至他隨時都可以邁過去，只是死亡的威脅讓他始終不敢走出那一步。
符道之巔，似乎並不能得到真正的逍遙自在。
古往今來，並沒有哪一個人修行符道，邁入五境之上，因此顏瑟沒有任何參考。
顏瑟住在長安城，作為驚神陣的守護者，他無數次的臨摹驚神陣的痕跡，可惜他始終都沒有機會寫出堪比五境之上的大符。
直到永夜傘和天女桑桑的出現，顏瑟才真正的看清了五境之上的秘密。
顏瑟已經活的足夠久了。
一生都是昊天的信徒，他已經來不及走上其他的路。
「原來天啟並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是昊天，是她強行將我推上了這個境界。」
「她想要吃了我。」
人間第一的神符師，顏瑟有著自己的驕傲，他從不覺得弱於人。
顏瑟抬頭望向天空，他看到了無數的紋路，無數天地元氣在這一刻，瘋狂的遊走。
「好大的一張符。」
在符道修行者的眼中，世間任何物質都可以看做是符。
就比如永夜降臨，這同樣可以看做一道極為龐大，籠罩了整個世界的符。
「我一生痴於符道，刻苦鑽研。」
「一直都在研究屬於我的那一道五境之上的符。」
「可我終究沒有忍住誘惑，邁入了天啟境界。」
「一切，都功虧一簣。」
「我以為，我看到了更多，卻沒有想到，天啟境界徹底的斷絕了我符道成長的機會。」
「好狠，好狠！」
一瞬間，顏瑟蒼老了許多。
書院的三先生，余簾看清了草原上爆發的災難，一顆心幾乎掉入了谷底。
人間的慘案，率先便是從荒原開刀，全都死了，天棄山脈徹底的被冰封，無數荒人死在這場災難之中，魔宗的道統，徹底的被斷絕。
「沒了，都沒了。」
余簾的小臉愈發的蒼白，眉毛擰成一團，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心中翻騰著無數個念頭，令她想要大喊大叫，越想越害怕，無數種恐怖的猜想在她的心頭纏繞，猶如一條冷血的毒蛇緩緩爬過心頭，令他毛骨悚然，倍感絕望。
「老師，我後悔了。」
「老師，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大師兄，你在哪兒？」
荒人被滅，那麼她所布的一切局，都沒有任何意義，永夜已至，頃刻間便毀掉了她所珍惜的一切。
在這一刻，正道畏懼的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蟬，林霧，徹底的變成了一個無助的小女孩。
這一刻，余簾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魔宗徹底被滅亡的時刻。
小女孩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上面書寫著秀麗的簪花小楷。
截殺衛長生的戰鬥已經停下來，永夜已至，人間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無塵道人望著北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浮塵一揚，便消失在了原地。
「大時代到了。」
「我的選擇是對的。」
「後山的那些老頑固真是可惜了。」
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無塵並沒有什麼在乎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在這個時代他也從未將自己的心拿出來對待別人。
無塵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人，並且他不怕死，所以哪怕世界毀滅，他也並不在乎。
了無牽掛，又不怕死，哪怕世界末日又如何？
大河國的一處客棧里，衛雨竹同一個紅袍老者下棋，兩人都是一副專注的模樣。
老者突然抬起頭望向極北方，眉頭皺起。
「現在的道門，究竟是怎麼回事。」
衛雨竹同許多普通的民眾一樣，她還並未感受到永夜，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師侄，你看什麼呢，到你了，快下棋。」
紅袍老者聽到少女的話，將注意力轉回到棋盤，笑呵呵的點頭說道：「師叔，你別急，下棋不能急的，想當年，我去盂蘭盛會，我去瓦山下棋，那可是下了三天三夜呢。」
衛雨竹聽了三天三夜，頓時有些炸毛，說道：「老幫菜，你要是拖延時間的話，就別下了，直接認輸好了。」
紅袍老者被罵了，卻沒有絲毫生氣，反倒是有些尷尬模樣，小聲說道：「師叔，還真讓你給說准了，那三天三夜，我就是硬拖著時間，不讓那盤棋結束，哪怕是號稱蓮生三十二的蓮生大師，還有書院的小師叔柯浩然，他們也都只能排在我後面等著。」
趙南海說著，竟然笑了起來，似乎當初的事情讓他頗為得意。
衛雨竹的記憶里，只有他爺爺天下第一，根本不認識蓮生柯浩然，絲毫沒有感受到這句話背後的笑點，反倒是看起來越發的生氣，事實上，趙南海只需要將當時排隊人里加一個衛光明，衛雨竹一定激動的跳起來。
因為在光明神山，她還沒聽說過，誰能讓她爺爺為難的。各種神跡，傳說從那些人的嘴中傳出來，幾乎將衛光明傳的神乎其神，哪怕是昊天也比不過。
看著小姑娘越發難看的臉色，趙南海終於落子了，並且吃了三顆衛雨竹的子。
衛雨竹下棋的天賦不錯，可惜她沒有耐心，若是兩人同樣的下棋速度，還未必是誰贏，可趙南海卻總是拖延著時間，不立刻下棋，這樣一來就導致了衛雨竹每次都輸。
「不下了，我要出去玩。」
趙南海臉上一僵，不能隨便亂跑，這是無塵定下的規矩。
無塵是幾百年前的人，他的輩分極高。
也算是和南海一脈有些淵源，這次來大河國，便順便將南海一脈邀請出來。
於是，有了趙南海，堂堂南海大神官去照顧一個小女娃。
南海一脈原本是不願意的，畢竟南海一脈已經決定了和觀主合作。
若不然，也不會誕生陳皮皮。
可是，無塵開出的條件，讓南海一脈無法拒絕，那就是無塵神官，直接加入南海一脈，贊同南海一脈，所修改批註的所有典籍。
南海一脈經歷了六百多年的發展，早已經群龍無首，再也沒有出現過五境之上的大人物，就像是受到了昊天的詛咒一般，如今能有無塵贊同他們先祖的意志，他們如何能不激動。
哪怕是觀主，他也只是答應幫助南海一脈重新回歸道門，卻並沒有答應為六百年前的光明大神官翻案。
就在這時候，無塵出現在了房間裡。「我們該走了。」
衛雨竹歡呼的跳起來，說道：「太好了，是不是要去找我爺爺了。」
無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去桃山。」
衛雨竹一副氣惱模樣，很明顯他並不稀罕桃山。
趙南海聽了，一副歡喜的模樣，笑著說道：「桃山，師叔祖，你終於做好準備了麼。」
無塵點點頭。
這個世界，究竟會怎麼發展，和無塵沒有什麼關係，不論是誰勝了，他都有活下去的機會。
哪怕昊天贏了，他也能達到羽化境界。
也就在這時候，大河國的皇城，來了一個年輕人。
他身著一襲青色長衫，腰間束以銀白玉帶，手裡拿著一把玉骨摺扇，摺扇上繪著一副神山圖，他的一雙星目中泛著一點點光澤，只見他站在那兒，就如同天上的皎月，風姿綽約，氣度不凡。
北國的災難，絲毫不影響南國的繁華。
「我叫岳飛，光明神山長老。」
衛光明來到光明商會，毫不臉紅的說出了他的假名字，商會並沒有絲毫懷疑，很順利的得到了接待，並且得到了一間客房。
「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應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
「與昊天斗，與夫子斗，哪裡有享受生活來的舒坦。」
「觀主，人間就靠你了，你是人間第一嘛，你的身上承載著道門的希望，你一定要成功呀。」
想到了這裡，衛光明露出了一口白牙，離開客棧，在街道上閒逛起來。
整個光明商會在大河國發展的極好，尤其是商人互通，南北交流，在大陸極南的大河國，竟然能看到不少來自北國的人，西陵人，南晉人，甚至唐人，跨越了大半個地圖的蠻人。
大河國國都的繁華，絲毫不弱於大唐的一些普通城市，甚至從外商流通這一點，已經超越了大唐。
大唐也有外商，但整體的賦稅，相對較高，因此各國想要將商品，送進大唐，中途的消耗便極大，過那些關卡的賦稅更是奇高無比，使得人們不願向大唐跨國通商。
西陵，因為光明商會的大力發展，反倒是一躍成為了昊天世界裡最繁華的地方。
只不過，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是，西陵的商會多是安插了桃山的人。
光明商會並不能做到完全掌控，甚至商人需要向著光明殿上繳的一部分錢財也被桃山給免了，導致了那些普通人偏向桃山，自以為桃山才是商會真正的東家。
光明殿要的是信仰，因此並沒有在意商會的錢財，只是將一些理念傳承下去，便任由發展。
有些東西，根深蒂固，無法改變，就比如說桃山收稅，道門將整個西陵的賦稅都被把握在手中，根深蒂固，千年的家族傳承，這是哪怕衛光明再如何偉大，也無法撼動的。
不知不覺中，衛光明走到了一個酒樓，抬頭看，「百葉樓」三個字映入眼帘。
衛光明不是第一次在世間遊歷，許多年前，他也曾有幸來到過這裡，如今舊地重遊，使得他腦海里浮現出許多曾經創業的過往。
光明商會，並非一蹴而就，能在大河國開花，自然也是因為昔年他曾在這裡下了不少功夫。
他和宋玉山，陳坤，還有王書聖，他們四人曾經在這酒樓里暢飲。
剛踏入酒樓，衛光明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擺擺手，示意小二退下，衛光明便獨自一人上了二樓，然後便瞧見了一個白鬍子老頭，喝的爛醉如泥，一副搖搖晃晃的樣子，隨時要栽倒。
衛光明直接坐在了對面。
王書聖餘光看到有人坐在他對面，頓時臉上露出不耐煩樣子，說道：「誰啊，這麼討厭，這裡有人了，沒看到麼！」
衛光明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並不說話。
王書聖的視線落在衛光明的臉上，越看越熟悉，和印象中的一張臉重合在一起，只是一瞬，他的酒便醒了一半。
衛光明從八十歲變到二十多歲，時間跨越了將近六十年，這個世上能認出他這副模樣的人不多了。
恰好，王書聖，就是其中之一。
王書聖心裡生出一股無名之火，一拍桌子，咬著牙說道：「衛光明！」
衛光明笑呵呵說道：「書聖，別來無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