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擱古代怎麼也得安安逸逸地躺在沙灘享受威士忌與雪白肌膚。
可這是千年後的未來,放眼望去全是原生態的曠野山川,奔騰不息的江河橫亘著早已鏽跡斑斑的破碎大壩,坍塌的山嶺下沉睡著舊時代的混泥土森林。
「毫無疑問,這就是我們瑰古會留下的印記。」
平原上,老頭阿奇姆站起身來,目光憂慮地環顧地面。
兩道履帶印深深地刻進泥土之中,其花紋頗有中世紀歐洲藝術風格,像是莊嚴教堂穹頂的壁畫,同時,這也是一個身份證明。
該說不說,瑰古會是真想文藝復興,對古代文學、歷史與藝術的傳承發自內心,可他們也是真蠢,居然給其他人留下如此顯眼的標記,和自尋死路有什麼差別。
「你們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蹟了。」楚薪說道。
「你說的沒錯,其實我們早就打算更換履帶,可很多交易小鎮都沒有適合的材料,這類重要資源都被那群豺狼虎豹一樣的暴力軍閥掌控著,與他們交易風險極高。」阿奇姆無奈回答。
「有聖徒的追兵。」少年約翰取下帽子,揉了揉滿頭亂髮。
除開瑰古會的印記,還有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車輪印,至少有二十台移動單位!
「恐怕聖徒的聖父號也在其中,」中年人文森特指著兩道相對較大的印記,「這種特有的尖刺凹陷很少見。」
「聖徒的大部隊正在追殺瑰古會,那群瘋子暴徒就不能消停消停嘛。」阿奇姆呼出一口氣,啐罵道。
「大夥現在凶多吉少,可我們卻幫不上任何忙,可惡啊!」約翰急得焦頭爛額。
阿奇姆回頭看了眼楚薪,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他並不想將楚薪給拖入九死一生的泥潭,況且,他並不認為楚薪可以憑藉一己之力對抗行事瘋狂的聖徒組織,要知道,聖父號可不是阿貓阿狗可比擬的移動城市,光高度就有70多米,擁有諸多武器裝備不說,主要是人均悍不畏死的神經病,而大部隊的人數起碼三百往上。
聖徒組織或許無法對抗大型移動城市,但在廢土眾多暴力勢力之中,絕對是有著赫赫凶名的一類,哪怕是軍閥從埋骨嶺經過,也得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心,生怕陰溝里翻車。
所以,氣氛一時間變得寂靜凝重。
「我要去救他們,雖然我沒有一丁點底氣,但哪怕能救出一個人也值了,死了也不虧,反正我這條命都是長老給的。」約翰面色堅定地平靜道。
說完,他便轉身沿著印跡走去。
文森特默默地對著楚薪鞠了一躬,也跟了上去。
阿奇姆悲壯而又欣慰地投去目光,隨即對楚薪說道:「城主,多謝您的相助與款待,可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你懂的,我們瑰古會正是因為團結才能走到現在……東北方有一條還算安全的峽谷,走那裡就能離開埋骨嶺一帶,希望我們後會有期,假如我們還活著,一定會報答。」
話落,這位花白鬍鬚的老人挺直了腰杆離去。
三人的背影在朝陽下熠熠生輝,在這殘酷無情的廢土時代點燃了人性之火。
隆隆隆~
察覺到身後的響聲,他們愕然回頭,驚疑地盯著跟在後面的楚薪。
「我已經與聖徒結下了梁子,在我眼中,他們已經是一群死人。」楚薪平淡地說道。
走什麼走?
聖徒這麼大一塊肥肉,他豈有道理置之不理!
這末日廢土如此艱苦,他一定要親手將那些可憐人送到聖父身邊享福!
三人面面相覷,為此感動之餘,阿奇姆還是苦笑一聲,「城主,我知道您的移動城市十分獨特,里外裝飾古韻華貴,可聖徒人數眾多,您恐怕難以招架,我實在不想拖您下水。」
「我不是為了你們,」楚薪坦誠回道,「只是單純的獵殺而已。」
「獵、獵殺?」阿奇姆愣了愣,沒想到楚薪居然打算狩獵一整個聖徒組織,儘管不太願意冒犯或輕視,可他怎麼也想不通楚薪何來的底氣。
但話已經說到這了,繼續掰扯也毫無意義。
「行,那就麻煩城主了。」阿奇姆禮貌說道。
……
曾經的波爾多盛產紅酒,時隔千年,這裡漫山遍野的不再是莊園與葡萄樹,而是聯綿不絕、一望無際的深邃沼澤。
它們宛如惡魔深淵的稀泥匯聚成湖泊,在灌木與枯樹的掩蓋下幽暗蟄伏,時刻準備吞噬每一個踏足此地的生命。
而在噁心粘稠的泡泡之下,無數手腳張揚的骷髏與機械的屍骸琥珀似的封印其中,安安靜靜地長眠不醒。
如果說埋骨嶺是通往地獄的黃泉路,那麼這裡,便是地獄!
因為特殊的可怕環境,那些大型移動城市也不願涉足,畢竟一旦深陷就難以掙脫,以致於多年掠奪付諸東流。
不過,對於此時此刻的瑰古會,波爾多大沼澤似乎是最佳的墳墓。
一座三十米高的教堂風古堡面向墨綠色的「海洋」,身後是如狼似虎的追兵。
「就算是被地獄吞噬,也不能讓歷史的瑰寶落入那群土匪手中,我寧願古物被後世從泥濘之中挖掘出來,也不能讓它們流浪與毀滅。」
說話的是瑰古會的長老西蒙,已經八十歲高齡的他一臉憤慨地坐在輪椅中,別看容顏盡顯老態,那雙視死如歸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城防隊,隨我出去迎敵,死之前必須拉幾個墊背的!」一名手持步槍的男人大吼著,而後率領二十來個青壯年毅然決然地沖了出去,以瑰古會古堡為掩體,對包抄而至的聖徒組織發起反擊。
他們所配備的武器並不差,奈何人數過於劣勢,而且缺乏足夠的作戰經驗,短短几分鐘就有五六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被暴徒給擊殺。
整個瑰古會的總人口也就一百來個,上至七八十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嬰孩,各個年齡段都有,能夠湊出這支具有一定戰鬥力的城防隊已經十分勉強。
隆隆!
聖徒的聖父號堡壘緩緩現身,掛滿骸骨的外牆將其襯得無比邪祟,整體如同一個踩著榴槤的貨櫃,可位於正面的金色倒三角竟散發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神聖,讓這座醜陋的移動城市多出幾分詭異美感。
五層圍欄上佇立著一道道赤著上半身的暴徒,他們的胸口統一紋了倒三角圖騰,保持著一模一樣的嚴肅神情,虔誠至極。
而在那巨大的金色倒三角下面,便是聖父號的控制室,透過厚重的玻璃能夠看見端坐在唯一寶座之中的長髮男人。
金髮、碧眼、消瘦凹陷的面頰,純黑色的衣袍掛滿了倒三角的吊墜,跟一玩重金屬的癮君子似的,不過他的眼神冰冷而陰翳,顯然是個有腦子的人。
聖徒首領,聖父代言人——查爾斯。
「反抗者,便是忤逆聖父,格殺勿論。」他淡淡地道,充滿了十足的信心。
轟!
霎時,聖父號周圍的所有移動載具齊刷刷加足馬力衝出,一時間塵土飛揚,一枚枚簡陋的土製炸彈被投射出去,臨近瑰古會後猛的爆炸。
面對如此猛烈且原始的攻勢,城防隊無力招架,當即就有大半人被四射的彈片與鋼珠給貫穿頭顱,死不瞑目地倒地身亡。
這是個奇幻離奇的時代,無論是載具還是武器,蒸汽、電磁、中世紀、超科技、核能等等風格與樣式一鍋亂燉,居然同時出現在這廢土,而這一點也從正面表現出權與力的等級,越是強大的移動城市和勢力,掌控著越先進的技術與裝備,直接在彼此間拉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形成了現如今群雄割據、諸侯爭霸的局面。
「找掩護!」
「不要把腦袋探出去!」
「可他們在朝我們挺進!」
「用手雷!」
然而,僅剩的寥寥幾人也無力回天,一邊被壓制,一邊被縮短包圍圈,火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只能挨打,幾顆珍貴的手雷扔出去僅僅帶走了不多的暴徒。
嗖!
一枚弩箭破風而來,貫穿了城防隊隊長的咽喉,在他倒下前才悲涼發現,身旁的兄弟已經先走一步。
「前進。」長老西蒙堅定地下達了命令。
一眾人無不面露驚怒悲壯之色,瑰古會所剩無幾的燃料開始燃燒,這座小型古堡朝著百米外的大沼澤邁出步伐。
嗖——
可惜,事與願違。
聖父號彈射出一根極為粗壯的鎖鏈,狠狠地洞穿瑰古會的後背外牆,將其死死鉗制拖拽。
隨後,強大的力量將瑰古會硬生生給拖了回去!
看著沼澤距離越來越遠,長老等人心都涼了,仿佛已經預料到同伴淪為肉乾,古董流離失所。
事實亦是如此,瑰古會上百人最後頂多十幾人撿到一條命,被聖徒所控制,剩餘的必定成為新鮮的蛋白質。
長老西蒙急忙自己扒拉著輪椅來到操控台前,他取下掛在脖頸的鑰匙,插入下方的一個凹槽內,大屏幕當即彈出一個頁面「是否確認自爆」。
「我們還有退路,那就是和他們同歸於盡!」長老壓著聲音道。
被爆炸的烈焰吞噬,總好過遭受人為的折磨。
就在長老即將按下按鈕時,助手急忙制止,並伸出手指向側方的窗口外。
呼呼呼!
只見遠處地勢較低的山澗,驟然間有四道拖著尾焰的流星拔地而起。
「那是什麼?」長老正疑惑著,就發現「流星」猶如四道拋物線,朝著他們所在的區域飛來。
聖徒眾人同樣被巨大的破空聲轉移了注意力,紛紛舉目張望,匱乏的知識、見識儲備導致他們不明所以,直到四枚毒刺飛彈迅速降低高度、調整方位時,這群暴徒才本能地感到危險降臨。
簌簌簌!
還沒落地,就又有四枚飛彈升空,而且發射點與他們的距離也在縮短。
「法克~炮彈?」
查爾斯猛的站起,難以置信地盯著轟然墜地的大禮炮。
嘭!
嘭!
嘭!
嘭!
四聲鑼鼓喧天之後,是短暫的歡聲笑語,在暴徒們手舞足蹈的慶賀中,又是四聲滾滾悶雷。
他們開心得四分五裂。
一台台移動載具也被開了腦洞,粗製濫造、東拼西湊的裝甲脆弱得好似一大片鐵皮子粘一塊,裡面的人就算沒死,也被震得腦震盪。
而且楚薪的毒刺飛彈比原版的更勝幾籌,不僅有效射程更遠,展現出來的殺傷力也極為不俗,打擊聖徒的作戰單位毫無壓力。
……
隆隆~
楚薪一邊前進,一邊用燃料轉化為飛彈,一鼓作氣地發射了16枚,給那群廢土蠻子一點古代科技的震撼。
而阿奇姆三人已然看呆,這一手飛彈遠程轟炸洗地的操作,著實讓他們一激靈,沒想到楚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竟然還有此等火力配置。
「看來城主是心有成竹,我們幾個多慮了~」阿奇姆長舒一口氣,笑道。
「你們坐穩,準備近距離接觸。」楚薪說道,自投羅網是不可能的,他只會奔著做大做強去。
嘩!
他全力提速,在越過一處山包後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
但這時候,包括查爾斯在內的暴徒都不在意楚薪的外貌長相,另外,在發現只有楚薪一個時,查爾斯臉上的驚恐瞬間化作滔天憤怒。
「全部圍攻它,這是聖父的命令!」
於是乎,聖父號立馬領著僅存的七八輛移動載具調頭衝鋒。
呼呼!
一枚枚炸彈被高高拋出。
楚薪從容不迫地使出重機槍,形成火力彈幕將所有炸彈在半空攔截,藉助兩側蟲肢在巔峰極速中實現平穩狀態,好幾次看著就要側翻,卻在出其不意間碾碎了好幾輛聖徒戰車,四門重機槍一心四用地掃射來犯之敵,所過之處狼藉一片。
這其中所展現的大局觀與微操,堪稱極致,恐怕也只有楚薪這種化身城市的情況才能達到。
身處內部的阿奇姆三人無一例外地嘔吐不止,頓時明白楚薪為何要提醒他們。
「把它撞碎!」查爾斯見狀,怒火攻心地吼道。
一剎那,暴徒們二話不說就化作敢死隊,狂嚎著懟向楚薪。
盛情難卻,楚薪索性打開了饕餮口,三根鷲爪就跟黃金礦工的爪子似的,輸出的同時不忘進食。
「他麼的~」
瞅見真有一手下被楚薪生吞活剝,查爾斯差點岔氣。
他一把推開後面操控聖父號的暴徒,親自上手。
他的手段,便是直勾勾地撞過去!
他的倚仗就是聖父號比楚薪更大更重,看起來也更加皮實耐造,他相信楚薪會頃刻間四分五裂。
「你以為你是誰啊,跟老子作對,」查爾斯怒目圓瞪地盯著楚薪的主殿,在公共喇叭里大吼,「聖父永恆!」
聽聞他的咆哮,所有暴徒精神高潮,不約而同地在胸口畫著倒三角。
嗚嗡!!!
眼看兩座風格截然不同的移動城市就要悍然相撞,楚薪右側的蟲肢扎入地面,極限地錯位開來。
就是在這擦肩而過的瞬息,楚薪體內響起清脆的機擴聲。
主殿廣場邊緣,一門造型古樸大氣的長方體裝置伸出,隨著寒芒瀰漫,八米長的破甲箭自破風弩炮的膛內掠出。
「什麼?」
查爾斯一眼萬年地凝視著飛快變大的金屬箭頭,頓感渾身發寒。
下一秒,厚實的防彈玻璃就像威化餅乾一樣炸裂。
緊接著,查爾斯的腦袋在箭頭的摩擦中化作一蓬血霧。
鏗——
前後貫穿。
破甲箭再現身時,已經直挺挺地刺入了八千米外的山坡岩石之中。
箭身完好無損,箭頭頂多有些磨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