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崩化娜瞪大了眼。

  頭頂的光輝在逐漸的消失，她的狀態於肉眼可見中變得虛弱。

  手中的武器一瞬間便破碎成了灰塵，甚至連身後那光形成的羽翼都變得透明起來。

  若是一開始出現的她是百分之兩百的狀態，現在恐怕不足百分之十。

  輕盈的身體從天空跌落，猶如九天的神明墜落凡塵一般。

  迷茫的神情浮現面容之上。

  不理解啊，完全不能理解啊。為什麼自己會虛弱成如此。

  而在崩化娜的正對面，八雲紫嘿笑了一聲「暗夜暮色終究還是要退去了。」

  她與咕噠子以及瑪修往崩化娜跌落的方向而去，幾步之間，出現在她目光所視的範圍之中。

  崩化娜因此動靜而回過神，身體微微一晃。冷眼看去，低沉著聲音。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八雲紫無辜的攤了攤手。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面對無論如何都打不贏的敵人，要想勝利便只有一個方法而已——」她輕笑。

  「那就是……讓敵人變成自己能打敗的程度就好了。」

  崩化娜抬眸看向左右「就以這人類製作的東西？只不過覆手可滅的人類，怎麼可能……」

  「人類，明明應該在崩壞之下，抱頭哭泣等待終結才是。」

  「為什麼！！」

  八雲紫看著她不甘的神情，無奈的嘆了口氣。

  「其實，有的時候就連咱都無法理解到底是為什麼？」

  「面對自己無法抵抗的災害，人類從來都學不會妥協。」

  「雙臂折斷了，便用雙足，雙足折斷便以身抵，哪怕是鮮血流幹了，靈魂毀滅了，但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們就會無休無止的往前衝刺。」

  「跨過高峰，越過災難，不懂的何為接受，更不會安坐不前。」

  「前人犧牲，那便由後人頂上，一代一代直至見證未來。」

  八雲紫說著，有些恍然的伸出手。

  「或許，這就是我等妖類輸在人類手中的原因——也是如今，你將輸的原因。」

  崩化娜一點點聽著前方八雲紫的聲音，臉上的神情由不甘逐漸轉至暴怒。

  她不想屈服，更不想承認。

  「不可能！吾絕不承認，只不過是區區人類……」

  「為什麼不可能？」

  此時。

  咕噠子出聲，並嚴肅的看著她。

  「你製作的瘟疫的確十分恐怖，集合了人類史上所面臨的一切惡症。但是，你卻沒有想過。」

  咕噠子深吸口氣緩緩說道「它們——從未戰勝過人類。」

  崩化娜手猛地一緊。

  半晌後，隨之一松。

  最終閉上了眼。

  她並未就此認輸，她還未因此而承認失敗。

  她只是不想再聽什麼了。

  「無論如何——」

  「崩壞才是文明最終應前往的歸處。」

  崩化娜喃語著睜開了眼。

  「吾不會失敗——」

  她一聲喝道。

  此身所剩的全部力量都集中於一點——

  那力量所帶來的狂風將她整個覆蓋於風眼之內，瘋狂猶如終末降臨的異象遮掩一切。

  「你……」咕噠子聲音截然而止。

  八雲紫眼眸微凝，手中摺扇輕輕一擺，將前方傳來的風壓驅散。

  「果然還是到這一步了。」

  咕噠子緊皺眉頭「她這是……」

  八雲紫輕輕道「無非是常見的套路唄，對於這些傢伙而言，當勝利的曙光不在眷顧自己之時，那就讓誰也別想贏。」

  瑪修睜大眼「她想和我們同歸於盡？！」

  「就是這樣。」八雲紫十分隨意的攤手。

  但瑪修可沒她這麼輕鬆的心情，她面色一變「前輩小心。」

  急忙走到咕噠子身前，將手中圓盾豎立，把咕噠子護在身後。

  「瑪修，你的魔力已經……」

  八雲紫笑眯眯的插話進來。

  「就算魔力全夠也擋不住的喲。」

  「你們以為六階放棄一切的全力攻擊，是輕鬆擋的下來的嗎？」

  前方風雲匯聚而形成的影響還在不盡的擴張，此刻即使不用八雲紫細說都已經能感受到那股毀天滅地的極致。

  咕噠子緊張的看了看那副景象，又轉回頭看了看八雲紫，忽然神情一愣。

  「不對。」

  她明顯發現了問題所在。

  「若果真是這麼嚴峻的話，紫小姐你現在不可能一點緊張情緒都沒有。」

  忽然她想起來了什麼。

  「對了，間隙……還有紫小姐你的間隙！」

  八雲紫狀似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雖然你的設想很好，可惜的是……」

  前方崩化娜的聲音陰鬱而出。

  接過了八雲紫的話。

  「可惜的是——她的間隙也救不了你們。」

  風雲忽然散盡，崩化娜的身軀顯現出來，她的周身暗紫色的氣流交相流動，一眼看去仿佛從那之上能夠看到一個個文明崩毀最後的景象。

  沙漠掩蓋之下，滅絕的文明，以及在文明的屍體上緩步行走的無盡怪物。

  咕噠子瞳孔一縮。

  急忙看向八雲紫「紫小姐？」

  紫媽搖了搖頭「她說的沒錯。我們雖然切斷她與這個世界的連結，導致她的力量大幅度降低，但她是崩壞這一現象的體現卻無法祛除。」

  「崩壞，是能夠跨度萬年乃至數萬年的滅絕，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不可能因此避免，我的間隙也做不到——」

  崩化娜冷視的目光看著她們。

  「人類。汝等確實出乎吾之預料。」

  「以及八雲紫——」

  「你們，做的很好，非常的好！吾不得不承認，因汝等之功，人類得以於崩壞之下存續，但——」

  崩化娜張開了雙手，周身匯聚的崩壞能環繞擴張。

  「勝利者，絕不會是你們！」

  激昂的聲音颯時一停！

  崩化娜金色的眼眸中透露出絕對的無情，她蠕動著雙唇，嘴中吐出輕喃的兩字。

  「——崩壞！」

  暗流從崩化娜的身上瘋狂涌動，好似洪水兇猛，它一路越過前方所有，將一切都吞噬在了其中。

  大地、天空，時間、空間以及萬千的生命。

  崩壞流過大地，褐色的石塊因此變成灰屑，流過天空將碧藍染成無色的深灰，時間在它的涌動下失去了次序，空間更是難以限制它的體量。

  它兇猛而來，它無視一切。

  洪流之中，仿若涵蓋了一切歷史與人文，只留下毀滅。

  強悍無匹的毀滅就這樣向著咕噠子她們而來！

  咕噠子咬著牙，站直了身體看著奔流而來的強大力量，看著那覆蓋一切的洪流。

  因為緊張臂膀更是輕輕的顫抖著。

  但她未有退縮，半分不退，以單人之身直面。

  瑪修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咕噠子的手掌。

  「前輩。」

  咕噠子轉眼，看到了那同樣不屈的神情，不知為何，緊張的心情頓時消散。

  她知道瑪修的意思。

  也知道瑪修現在的所想，心中頓時一定。

  「那就讓我們一起面對吧！」

  「嗯！」瑪修重重的點頭。

  就在這兩人這好似生死離別一樣的鄭重之際，輕佻的聲音忽然響起。

  八雲紫調侃的看著她們。

  「好一對生死鴛鴦，真是讓人不忍打擾，但……好像，咱這電燈泡不當不行啊。」

  咕噠子與瑪修抬眼看向她。

  八雲紫微笑「畢竟，都做到這兒了，若是認輸，也太虧了。」

  她神情微微一肅「我八雲紫，可還不打算做這種虧本買賣。」

  「紫小姐？！」

  八雲紫話語所深藏之意，她們怎麼可能理解不了！

  這傢伙明顯還藏著什麼手段沒有用出來。

  紫媽啪的一聲，將手中摺扇往左手手掌一敲，將撐開的扇面收起來。

  「如今。」

  「時機已至了。」她如此說道。

  咕噠子問「我們現在還能怎麼做？」

  八雲紫轉眼看著已經將整個村子，不，是結界中的一切都吞噬的崩壞暗流。

  以及。

  那個已經氣息唯剩些許的少女。

  「我已經說過了。」

  「能夠打敗她的，從一開始就只有人類啊。」

  八雲紫轉身，身形開始變得黯淡，變得透明。

  一條細細的金線，在她與咕噠子身上連接。

  「這是……」咕噠子驚愕。

  「在我出現的那一刻，『緣』便已經連接了我們。」

  緣即因緣，更是緣分。

  咕噠子能夠召喚眾多英靈便是因為她們相遇並連接起了緣。如今與她並肩作戰的八雲紫又怎麼可能連接不上。

  八雲紫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是妖，我等妖類，為世界所棄，徘徊於人間的盡頭，居與幻想之鄉。」

  「汝乃人，汝是天命之子，汝映照著人理的光輝，點亮人類的輝煌，乃生命的救世主。」

  「咕噠子……不，人類最後的御主。」

  「就由汝。」

  「展現吾等之緣，顯現境界吧！」

  八雲紫的衣袍上，那印刻的八卦閃亮，化作紋印出現在她與咕噠子的身旁。

  八卦的一角乃是天，天即乾。

  大地因這天而響應，坤亦顯現。

  隨之未有停息，於八方八位盡顯。

  乾巽離兌震坎艮坤便是八卦之像。

  亦是天地雷風水火山澤。

  此乃萬象，萬物生於其中亦將歸於其中。

  這便是。

  境界！

  橙色的髮絲變得纖長，被金色所感染，拘束的服裝變得飄長，神聖無雙。

  紫色的眸子盡入咕噠子的眼中，她的瞳孔深處好似有一人正回首而望。

  那是一席優雅的身影。

  那是境界的妖之美人。

  是八雲紫。

  咕噠子的狀態被瑪修全部收入眼中，她驚愕的看著自己御主的變化更是驚訝的出了聲。

  「這是……擬似從者？？」

  咕噠子此刻的形象，與擬似從者何其的相似。將自身存在復刻至她的身體之中，八雲紫的境界可以全力的綻放，她可以無視一切的限制。

  盡情的施展這力量。

  崩壞的暗流被阻止了。

  八卦的刻印循環復始，那包含了萬象的存在，覆滅一切文明的崩壞亦不得寸進。

  崩化娜無言。

  她的神情開始黯淡起來。

  與崩壞一體的她當然感受到了自己觸碰到的是什麼。

  那是仿若世界的存在。

  她輕嘆一聲。

  透過崩壞毀滅的時空，她已經看到了自己無可避免的未來。

  沒有遺憾只有坦然的結束。

  前方咕噠子抬手。

  照耀於她周遭的八卦閃耀著散開。

  逼臨天際。

  咕噠子並不知道境界該怎麼用，但仿佛有什麼再引導著自己使用。

  「境界——」

  「萬物的界限」

  逼臨天際的光輝將一切都照耀在其中，萬物的境界盡入其中，崩壞亦莫如此。

  光芒照耀驅散了崩壞，照耀了崩化娜。

  在那猶如誕生一切的光輝中，崩化娜也只能將不甘化作無奈。

  「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藏著這種能力——」

  崩化娜抬眼。

  眼中映現萬千。

  「好一個八雲紫。」

  「好一個境界。」

  她的眼眸得此片刻，穿透過去未來，亦看到的遠處那躺於血泊之中的少女。

  看到了少女手腕上將要流盡的血液。

  一瞬之間，便得知了一切前因後果。

  無奈苦笑，再轉眼看見了將境界完全展現的咕噠子。

  「好一個……人類……」

  萬千化散，崩壞猶化虛無，崩化娜的身體沐浴著光輝一點點化作光點消散在整個虛空之中。

  結束了。

  這一次才是真正的結束了，瘟疫的源頭在光輝中消散為無，籠罩整片大地的瘟疫暗雲也因此變得清明。

  崩壞。

  被打敗了。

  瘟疫……亦再一次敗在了人類的手中。

  好似有所感應。

  生命已經走到最後一刻的少女虛弱的抬起了頭，明明眼前只是一片被破壞後的凌亂於虛無。

  但仿若真實一般，她的眼中看到了那盛開的花朵，天空仿佛下起了櫻花的花雨。

  唯美的粉色飄灑人間。

  更似乎幻影，在那花雨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們滿帶笑容的行走在花雨下，正溫柔的看著自己，等候著自己的前往……

  此刻。

  崩化娜的消去，八雲紫的結界便沒有了繼續維持的必要。

  輕聲破碎後，世界恢復了正常。

  八雲紫的身體從咕噠子身形中走了出來，她並不是六階，剛剛要發揮出不差於六階的力量也是多虧了咕噠子被世界所鍾意的身份。

  但即便如此，完全的展開境界之力，對八雲紫的本身亦有不小的打擊，這可不是什麼睡兩天能恢復過來的。

  她稍稍揉了揉額頭。

  不管怎麼樣，至少她這一次是真真實實的將崩化娜打敗了。

  於八雲紫的利益來說，其在護世黨中的聲望，上漲個一大波絕對是沒問題的。

  她心中稍微有些滿意。

  忽然。不經意間回眸，八雲紫看到了那個已經走到人生盡頭的少女。

  不知是做何感想，仿佛間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好友在櫻花樹下哀絕的身形，八雲紫轉身。

  她抬起摺扇，扇上粉色的光芒緩緩閃耀，仿佛有什麼要突破出來一般。

  「Spell card——」清吟的聲音從八雲紫的口中響起。

  「櫻花【依戀未酌宴】」

  花瓣飄飛，一點一點匯滿了整個天空，將視界都充斥在粉色之下。

  咕噠子與瑪修相互攙扶著，抬眼看著那滿天的花瓣。

  那副仿佛絕美畫景一般的景象。

  即使是此刻狀態。

  亦不由輕聲感嘆而出。

  「真是美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