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信謠

  忌信謠

  夏修言籠在她身上, 半個身子壓下來緊緊挨著她,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離得這麼近, 秋欣然果真從他身上聞見了一陣淡淡的梨花清香:「世、世子這是幹什麼……」她勉力裝出一副鎮定模樣。

  就聽靠在她肩上的人問:「你知道李晗如讓你過來是幹什麼?」

  「不、不知道。」

  秋欣然不小心打了個結巴。

  夏修言似乎輕笑了一聲, 他側一下頭,滾燙的鼻息便落到她耳後的皮膚上:「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融梨香,又扶我到這素蕉宮休息。

  轉頭七公主也一個人來到這偏殿, 你說安排這些的背後之人究竟是何用意?」

  秋欣然答不出, 事實上她現在耳畔嗡嗡作響,壓根什麼也沒聽清。

  夏修言還在繼續說:「李晗如自己是個蠢貨被騙來, 你如今是連她都不如了?」

  這句話秋欣然倒是聽清了, 她眉頭一皺還知道生氣:「我不是叫她誆來的。

  我是怕你一個人在這屋裡出事。」

  靠在她身上的人一頓, 刻薄道:「我出事你不高興嗎?」

  秋欣然莫名其妙:「你出事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如今宮中都在說你得罪了我, 我若當真出了什麼事, 你不必擔心我日後再報復你, 難道不值得高興?」

  秋欣然聞言竟當真認真想了一想,嘆一口氣:「世子畢竟救過我幾次,我還是盼著世子好的。」

  夏修言哼笑一聲:「你倒是不記仇。」

  他扶在她背上的手撐不住似的緩緩往下, 最後落在她的腰後的床榻上, 人又往她身上貼近了些, 那聲音在耳邊像是吐著信子的蛇纏在她身上。

  秋欣然的臉「騰」地紅起來, 一把握住他的手:「你——」

  那藥效似乎又上來了, 夏修言捂著胸口低喘了一聲,嚇得她又立刻一動不敢動。

  屋子似乎有些悶熱, 融梨香的味道散出來帶著些甜膩的熱氣。

  秋欣然剛從觀星台下來, 身上還帶著夜風的涼意, 夏修言一手扶上她的肩,力道大得像是能將她的肩胛骨捏碎。

  小道童咬著牙沒出聲, 大約知道他也是在努力保持清醒,就怎麼是靠掐她哪?

  夏修言下頷線繃成一條利落的線,有冷汗沿著臉頰落下來,刺進眼睛裡燒出一層霧氣,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只看見昏黃的燭光下身前人一段雪白的脖頸,靠近衣領的位置有一顆朱紅小痣。

  他頰邊的冷汗「啪嗒」落在那上頭,像是火星濺進了雪裡,烙出一個印子。

  身下的人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夏修言目光幽暗,似是用了極大的耐力才抿著嘴唇輕輕動了一下舌尖。

  秋欣然渾然不覺,她只覺得夏修言再掐得用力些,她就能「嗷」地一嗓子嚎出來,於是眼裡包著一泡淚花,小心翼翼地問:「要麼我去找人幫忙?」

  夏修言冷笑一聲:「放心,他們比你著急。」

  他撐著身子同她拉開些距離,在床榻上摩挲了一會兒,半晌將一個冷冰冰的硬物塞到她手裡。

  秋欣然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放在床上的玉枕頭。

  「?」

  「等人來了要怎麼說,還要我教你嗎?」

  那玉枕挺沉,拿在手上頗有些分量。

  秋欣然不大確定他的意思,試探道:「世子的意思是?」

  夏修言微微笑道:「你因我罰了一年俸祿,心中想必記恨得緊,今天給你個還回來的機會,你可得好好珍惜。」

  「世子言重了,那回世子也是為我解圍,我哪兒敢記恨。」

  話是這麼說,秋欣然還是忍不住舔舔嘴唇,口是心非道,「再說世子千金之軀,出此下策恐怕不妥……」

  夏修言抬手打散了自己的髮髻,懶懶道:「既是千金之軀,你可得找准了打。」

  秋欣然掂了掂手上的玉枕,忍不住又同他確認一次:「但此事關乎世子的清白……」

  夏修言瞥她一眼,心中好笑,不由湊近了低聲道:「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的清白吧——」殿中床幃低垂,燭火昏黃,秋欣然心跳平白漏了一拍,不由又往牆面緊挨了些,今日的夏修言與平時相差甚遠,像是揭下了素日裡裝模作樣的面具,露出裡頭三分輕佻的風流模樣。

  外頭隱隱傳來些動靜,看樣子是人來齊了。

  夏修言冷笑一聲,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用力撇過,眼見著她的唇色艷紅起來,目光晦暗不明:「你這張嘴平日裡雖是能言善辯,但不知道演起戲來如何?」

  秋欣然下意識去抓他的手,卻叫他輕巧掙脫,緊接著便見他動手一把扯開了她的外衣,只聽「撕啦」一聲,她外頭那件罩衫已叫他扯破。

  秋欣然猝不及防失聲驚叫起來,外頭腳步聲一頓,隨即便急促起來轉眼已趕到了院外,聽聲音像是有一大群人。

  夏修言盯著她領口下那截白皙光潔的頸項,眼尾緋紅染著欲色,伸手按住她的後頸,將頭湊了上去——

  屋外的人破門而入時,正聽見「砰」的一聲重擊,緊接著便看見一個少年打扮的女子衣衫凌亂地蜷縮在床鋪上,滿臉驚慌地看著倒在床邊的男子,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忙不迭地將手上的玉枕扔到了床下。

  屋子裡寂靜無聲,剛剛得到消息趕來的公公也沒想到屋裡頭是這麼個場面,等反應過來忙叫人上前查看,房間裡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等秋欣然換了身衣裳跪在慈儀宮裡時,已是二更天了。

  筵席未散,夏修言不知所蹤。

  等派人去找,卻發現他暈倒在了偏殿,同處一屋的女子衣衫凌亂。

  這事情傳出去著實是丟皇家的臉面,簡直可以想見明天言官的奏摺上都會寫些什麼。

  一想到此處,宣德帝不由臉色鐵青:「你自己說,究竟怎麼回事?」

  後宮幾個嬪妃陪坐一旁,跪在殿中的秋欣然紅著眼,還是一副驚魂未定是我模樣,伏在地上回稟道:「臣今晚從觀星台輪值回來,途徑素蕉宮聽見裡面傳來異動,這才進殿查看,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秋欣然露出副為難的樣子,過了半晌才咬牙道:「臣剛一進去……剛進去就被夏世子掐住了脖子。

  世子看上去與平日裡很不一樣,像是失了理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臣……臣奮力掙扎,情急之中才傷了世子,罪該萬死。」

  說著朝地上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淑妃坐在一旁,皺眉道:「夏世子平素性情冷淡,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如此?」

  宣德帝身旁的大太監孔泰上前回稟:「方才已叫太醫替世子查看了傷勢,好在只是暈了過去。

  再摸世子脈象,也不像是中毒的症狀,倒像是……服了融梨香。」

  「胡鬧!」

  宣德帝一拍手邊的矮几,屋內眾人噤若寒蟬。

  今日的七夕宴席是皇后一手操辦,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不得不起身領罪:「聖上息怒,此事臣妾已查人加緊查辦,想必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

  德妃清咳一聲:「會不會是他們幾個玩得好的小輩晚上喝了點酒,一塊玩鬧?」

  淑妃搖頭:「我看幾個皇子公主也是知道分寸的,世子本就體弱,應當不會拿這事開玩笑。」

  眼見著這大晚上是再查不出個什麼來了。

  宣德帝頭疼地擺擺手:「罷了罷了,有什麼都等修言醒了再說。」

  他看一眼還跪在下頭的秋欣然,一時有些犯難,實在不知該將她當做受害人還是嫌犯處置,倒是孔泰貼心,上前道:「此事尚未查清,若是張揚出去對世子與秋司辰都並非好事。

  如今世子未醒,司辰也受了驚嚇,不如先叫司辰回司天監休息幾日,待事情查清了,再作打算。」

  秋欣然只在司天監軟禁實在是算得皇恩浩蕩,那晚的事情果真沒有聲張,周顯已聽說了消息過來看她時,正瞧見她衣冠齊整面色嚴肅地坐在桌前手中拿著卦盤,正在合卦象。

  「你算的什麼?」

  周顯已好奇探過頭來看。

  秋欣然盯著卦盤面色凝重地看了一會兒,嘆一口氣伸手將上頭的卦象給抹亂了,悻悻道:「合了下我同夏世子的命相。」

  周顯已一愣,點點頭:「你是該算算,結果如何?」

  「看不出,我一向算不准自己的命數。」

  秋欣然懨懨道,「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周顯已嘿嘿笑了兩聲,秋欣然立即明白過來:「你聽說什麼了?」

  「也算不得聽說。」

  周顯已嘴硬,過了一會兒還是在她無聲審視的目光下敗下陣來,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外頭真沒說什麼,但學宮一共就這麼幾個人,夏世子七夕後又好端端告了假……」

  秋欣然頭疼地扶額,打斷道:「好了好了,你先告訴我外頭是怎麼說的?」

  「你還不知道?」

  周顯已似是有些吃驚,見她神色不似作偽,這才期期艾艾道,「其實也沒說什麼,只聽說夏世子那晚醉酒偶遇了你,記恨著上回那玉佩的事情,將你羞辱了一通,你失手打傷了他。」

  「他們有說夏世子是如何羞辱我的嗎?」

  秋欣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周顯已覺得她這話問得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只是如實道:「多半是言辭難聽了些,畢竟夏世子實在不像會與人動手的模樣,他總不能是打了你吧?」

  「……」

  「他當真打你了?」

  周顯已大驚。

  秋欣然只好道:「那倒沒有——」

  「那他到底說了什麼?」

  秋欣然遲疑了一下:「他說我蠢……」

  「哦,那他確實——」周顯已停頓了一下,他大概想站在她這邊說對方幾句不好,但半晌沒有說出來,只能道,「不過你就因為這個打了他?」

  秋欣然想了想:「他先掐了我脖子。」

  她將頭揚起來,將脖子上的淤青指給他看,「喏,還把我衣領扯壞了。」

  「呀——」周顯已湊近了看,這回跟著憤慨道,「他太過分了!」

  「不錯,」秋欣然理理衣襟,「我叫他嚇壞了,才一時失手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