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三天:冰封之日

  頭,好痛。

  仿若宿醉後的炸裂,又有如無數根刺在腦中攪拌。

  太痛了。

  程實被痛醒了。

  但即使再痛,他都沒有敢皺一下眉,睜一下眼。

  因為他不知道蘇益達是否還在身邊,不確定周圍是否安全。

  可人在昏迷的時候,氣息顯然不同於清醒,或許大多數人都分辨不出,但陶怡可以。

  因為她也是此道高手,裝昏的高手。

  「你醒了?」

  是大明星的聲音?

  程實心中一跳,但仍然沒開口。

  陶怡感受到復甦的力量在程實身體內流淌,輕笑一聲:

  「好了,睜眼吧,安全了,我們出來了。」

  出來?

  從哪裡出來?又到了哪裡?

  程實思慮再三,緩緩的睜開了眼。

  一抹粉色的垂髮映入眼帘,看來剛才的聲音並非有人偽裝,真的是陶怡。

  「昏迷了12個小時,你可真行,你知道這十幾個小時沒有牧師的我們是怎麼挺過來的嗎?」

  12個小時?

  程實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些冰涼,他抱了抱胳膊,趁機摸到了手指上的戒指。

  1,2,3,4,四顆都在,居然沒丟?

  他心中有些震驚,表面卻虛弱的問道:

  「發生了什麼?」

  陶怡臉上寫滿了焦慮,她指了指程實的頭頂。

  「嚴寒,從虛空裂隙走出來之後,我們掉入了冰原,外面寒風呼嘯,冰天凍地,你再不醒過來,我們四個就要失溫了。」

  「四個?」

  陶怡臉色一黯,點點頭:

  「嗯,趙前......死了。

  連屍體都沒留下,只剩下一堆灰燼。」

  趙前?死了?

  那個手握血與火的【戰爭】信徒,居然死了?

  是誰殺了他,蘇益達?

  蘇益達人呢?

  程實剛從死亡中甦醒,頭腦昏沉,一肚子疑惑。

  但此時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思考,所以他必須立刻知道自己死去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他握住了陶怡的手。

  陶怡一愣,隨即笑笑任由他握著。

  「沒有柴火了,都燒完了,如果覺得冷握緊我好了。」

  程實沒有因為陶怡的體貼而放鬆表情,他十分凝重的看著陶怡的臉,問了一句:

  「我可以相信你嗎?」

  陶怡沒想到程實會問出這種問題,她先是瞪大了眼,而後皺了皺眉頭。

  「哪種程度的相信?」

  「交心知底!」

  她看著程實,眼珠快速轉了一圈。

  「你到底是誰的信徒?」

  程實的目光一絲不曾移動,認真且誠懇:

  「【死亡】,我是【死亡】的信徒。」

  「......」陶怡張大了小嘴,臉上帶著驚詫,「我早該想到你是守墓人,不過你騙了我一路,還想讓我對你真誠?」

  「我可以相信你嗎?」

  「唔......50%,在你不騙我的時候,你可以相信我。」

  程實終於露出了笑容,他低聲快速的說道:

  「告訴我,發生的一切,我需要知道一切。」

  「從哪說起?」

  「從你們找到我說起。」

  ...

  時間回到諭行的時候。

  程實在確認了此局陣容的第一時間,就盤算好了這場試煉將要扮演誰的信徒。

  【秩序】。

  很顯然,在一場有同行的試練里,一個【秩序】的牧師可以稍微約束一下這位同行的德行,以免讓他做出過多的叛逆行為。

  可就在他即將諭行的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既然【謊如昨日】都是欺騙,都是虛假的信仰,那麼「騙」過神明,算不算數?

  畢竟天賦的力量來源於【欺詐】,而祂又認可那場騙局。

  於是程實再次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

  他悄悄折下了一株小草,以這微不足道的死亡,獻祭給了王座之上的那位存在。

  這不是【欺詐】的諭行,而是【死亡】本身的諭行。

  程實這麼做並沒有特殊的意義,只是想要對即將借用的信仰聊表心意而已。

  然後,他默默的對著命運之骰念出了禱詞,祈求變成一位【死亡】的信徒。

  萬萬沒想到的是,諭行成功了。

  樂子神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他拋棄了【秩序】的約束,得到了【死亡】的豁免權。

  至於所謂的【誕育】,無非是再加一層偽裝,為自己多留一手牌。

  肯定不是因為單純的騙習慣了。

  於是......

  今日的程實,是【死亡】的信徒,守墓人。

  ...

  「崔老帶著我找到了昏迷的你和奄奄一息的高宇......」

  昏迷......

  看來沒錯,自己真的死過了。

  程實感受到自己身為守墓人的天賦已經發動了一次,這也就意味著記憶沒有問題,蘇益達確實殺了自己一次。

  只不過自己所留的後手救了自己一命。

  守墓人的天賦是吊命,這也是程實那些「亡者的XX」系列藥品的靈感來源。

  作為【死亡】的牧師,他們代行祂的意志,既可以讓治癒的光輝化作死亡的暗芒,又可以決定接受了自己治療的目標是否可以死去。

  他們如同地獄的看門人,憑著自己心意挑選著敬獻給祂的祭品。

  當然,本屬於祂的祭品不能隨意的減少,守墓人每取走一個祭品,就需要為祂補上一個。

  這也導致守墓人登頂殺人最多的牧師職業,成了真正帶去死亡的奶媽。

  現在的程實,欠祂一個祭品。

  「找到你們後,崔老和我拖著你們又試過了三個虛空裂隙,最後終於脫離了虛空,掉入這片冰原之上。

  但那時你和高宇幾乎已經撐不住了,我們拖著你倆在一望無盡的冰原上尋找能夠避風的地方,這期間又遇到了蘇益達。」

  「你們在冰原上遇到了他!?」

  「對,他的狀況也不好,渾身上下都被凍僵了,差點就死在冰原上。

  還好他的懷裡抱了一大捧殘木和樹枝......

  我們猜測他大概是沒有點火的方法,所以凍成了那樣。

  可我們也沒有,後來還是我催發最後一點【繁榮】之力喚醒了高宇,才將那些凍的梆硬的柴火點燃。

  但風太大了,火焰很難維持,於是我們就地......紮營,輪流在外護營,烤了半宿火,才把幾個人都救回來。

  不過現在......薪火燃盡了。」

  程實順著陶怡的目光看去,發現腰邊有塊地方全是灰燼。

  「高宇和蘇益達都醒了,但你一直在昏迷,無論如何嘗試都沒能喚醒你。

  最後還是蘇益達偷偷拿出了一顆藥,才把你救了回來。」

  「?」程實有些懵了,「蘇益達?他救了我?哪來的藥?隨身空間......」

  還沒等他試,陶怡就回道:

  「還鎖著,是當初你煉製的那一爐『倏忽回光』,還記得嗎?

  蘇益達這人心思一點不像他表面那般膚淺,他在搶藥的時候特意留了一些,存在了身上。

  我們根本沒想到一爐藥可以攢成兩顆,不然的話我也收集一些。

  雖然他藏起來的量不大,但還是有效的,起碼你真的醒了。」

  聽到這裡,程實的臉色變得要多複雜有多複雜。

  這位同行,當真是厲害。

  他在知道了自己身份的情況下,還用【虛實夾縫中的蜃景】把自己用【獻往虛無的祭品】編造出來不能保存的藥給重新復現了出來。

  問題是這唯一的一顆藥居然還用在了自己身上?

  為什麼?

  他殺死了自己,又救了自己?

  他在幹什麼?

  程實很想問問,但這樣太過明顯了,於是只能一點點來。

  「為什麼不都進來?」

  「......」

  陶怡沒說話,但她臉上的慘色又似乎說出了答案。

  程實皺了皺眉,借著透過「帳篷」昏暗的光扭頭打量四周,不多時就發現這用來搭帳篷的材料似乎有些熟悉......

  「這是......」

  崔老的皮?

  程實瞬間驚呆了。

  這座只容得下兩三個人俯身蜷縮的帳篷,居然是崔老的皮褪下來包裹成的!

  「嗯,你也看到了,崔老的狀態不好,帳......帳篷隨時都有可能被狂風摧毀,所以我們輪流在外護營,確保唯一的避風港不被破壞......」

  「外面......」

  「狂風呼號,萬里冰封,遠處是永遠走不到近處的冰山,腳下是任何法力都轟不開的凍土,視野所及寸草不生,只有冰白。

  條件太過惡劣,既無法挖棺材營,也沒有材料搭建避難所,可狂風夾雜的冰寒還在加劇,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

  程實沒想到,虛空里的記憶還沒理清楚,當下的環境竟又變得如此惡劣。

  「不過現在好了,你醒了,快,程實,來一發治療術吧,他們快撐不住了。」

  話音剛落,程實就覺得腳邊漏進來一股刺骨的寒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