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這話說的很篤定,但他的心裡其實一點底氣也無。
瞎子雖然不是自己害死的,但終究是因為自己而死,無論從大貓的朋友上論,還是從傳火者的角度去論,復活對方的事情自己都不好推脫。
一方面這是老甲教他的做人之道,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小心安銘瑜的小心思,他不能讓這件事成為自己在傳火者中欠下的債。
一個精明的神選,一個常以未來信息差揣度世界的高端玩家,不可能完全考慮不到後果,就這麼莽撞的去占卜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祂】。
哪怕再不穩健,好歹要知道【*祂】是的什麼「東西」之後再決定動不動手吧?
所以程實心有疑惑,他覺得自己需要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中繼續保持謹慎。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瞎子完全不了解【*祂】,甚至敢不怕死的如此占卜,那是不是說明,這本就是一場純粹的意外呢?
想不明白......
程實眼中閃過疑惑之色,他臉色複雜的抬起頭,看向了秦薪,鄭重問道:
「我能相信你嗎?」
感受到這突如其來的真誠,秦薪愣住了。
說實話,以當前的場景來看,這句話由他問程實才更加合理,畢竟是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同伴死在了程實身前,可現在卻又被對方提前反問了一句。
秦薪眉頭輕挑,銳利的目光掃過現場的所有痕跡,很快便給出了自己的答覆。
「完全可以,銘瑜應該找你談過了,你於我們傳火者有恩,至少在我們沒有忘記你之前,程實,你可以無條件的信任我們。」
欺騙大師告訴程實,秦薪說的是真的,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嘴。
「開局的介紹中,你似乎聽出了學者說的假話,別好奇我怎麼知道的,我有一張欺騙大師牌......」
程實話還沒說完,秦薪便當著他的面徑直掏出了一張金光熠熠的撲克牌,而那牌面上畫的正是一張閉著眼的沉默假面。
欺騙大師牌!
秦薪居然也有一張欺騙大師牌!
「......」
程實麻了。
今天的李鬼簡直諸事不順,碰到的每個人都是李逵本逵。
他語氣滯了一下,略微尷尬的抽了抽嘴角,點頭道:「難怪,原來你也有。」
秦薪笑笑,然後當著程實的面做了一個讓程實完全意想不到的舉動,他將這張牌塞進了程實的手裡,脫口而出了一句假話:
「我不是一位傳火者。」
而後又頓了幾秒,臉上斂起笑意,真誠且嚴肅的說了一堆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話:
「你大概已經在尋薪人的嘴裡了解過我們了,我們從來不會辜負任何美好,而友誼正是所有美好中最美好的那種。
程實,或許傳火者的意志並未得到你的認可,又或者你並不想被人拖累,不想打破當前的遊戲狀態,這些我都能理解。
我們從不是一個強求他人和強迫選擇的組織,我們希望的是每一個加入我們的人,都是發自真心的想要守護美好,又或者堅守自我。
所以,哪怕你並不想在當下與我們並肩同行,也無需把我和銘瑜,把傳火者,當成是一種累贅。
而我們,也在盡力不成為你的累贅。
無論你是否相信,我能看到你心中的善良,而這一絲被你深埋在內心中的善良,正是我們傳火者想要守護的美好之一。
或許有些嘮叨了,但程實,我想說的是你幫助過我們,出於你內心的善意,你幫助了我們。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也不要跟我說那些偽裝自己的話,我曾深思過你的目的,但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去解釋為什麼會有一個『目的不純』的玩家在企圖通過傳火者攫取什麼利益時還會抹掉自己的存在。
如果不是庸人會的意外,我們或許永遠不知道那個幫助了傳火者的恩人是誰。
抱歉......我無意拆穿你,但你也無需憂慮,因為這局試煉結束後,追憶悼念會讓我忘記有關你的一切。
我說過,傳火者正在盡力不成為你的累贅。
所以程實,你可以無條件信任我們,這份信任將以『傳火者』之名做擔保,直到傳火者手中的火焰......熄滅的那天。」
「......」
程實滯住了,儘管他早已遇見過形形色色的表達者,見慣了各種各樣真摯亦或虛偽的表演,但此時此刻他還是被震撼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敬佩,仿佛被一支叫做「人格魅力」的箭矢擊中,一股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思緒從心底翻湧而起,一時間竟讓他感覺有些無措。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方詩晴和安銘瑜這兩位傳火者尋薪人曾經的誠摯邀請,在當下秦薪這一番肺腑之言的映照下,居然顯得有些蒼白。
有誰能拒絕這樣一位傳火者的靠近和精神感染呢?
這個秦薪當真厲害,他居然能說出一番如此有感染力的話語,居然敢如此相信自己,甚至為了自證,敢將一張這麼重要的撲克牌放在自己的手裡。
我可是一個騙子啊,你就不怕我......
程實的目光微微抬起,掠過對方身上的腿甲、臂甲、胸甲......
「......」
算了算了,打不過打不過。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在想對方是不是一位隱於【記憶】之下的【污墮】的信徒,在這種時候用這麼「齷齪」的手段勾動了自己對美好的所有嚮往!
「你......」程實的眼神有些複雜,「你才是傳火者的真正創立者?」
秦薪一愣,瞥了一眼程實眼中的欺騙大師牌,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微笑道:「為什麼這麼問?」
程實皺了皺眉,很快意識便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冒犯了,他嘆了口氣將那張牌還給了秦薪。
但剛剛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個問題,也已經不需要再深究了,因為當秦薪不敢正面回應的那一刻,程實就已經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位鏡中人果然就是傳火者的創立者!
大概也只有這麼一個態度包容、「信仰」堅定且富有人格魅力的人才能建立一個如此可敬的組織。
但如果秦薪真的是傳火者的創立者,那他會是真正的【記憶】信徒嗎?
真的會有一個【記憶】的信徒創造出一個絕不能被【記憶】知曉且銘記的組織而後企圖推翻祂們建立新國嗎?
程實再次皺了皺眉,他隨意的瞥了一眼對方手中那張欺騙大師牌,沉吟片刻,出於尊重,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壓了回去。
隨即他輕輕摸了摸臉,將那張戰士的假面取下,而後又拿出蓊鬱角冠背在身後,對著地上的瞎子來了一發純正的治療術。
在這場【時間】的試煉里,他的背後已經有了可靠之人,所以無需再執著於今日勇士的武力,哪怕這位可靠之人同樣也是他信仰的對立,但程實知道,傳火者一定先是傳火者,之後才是借偉於神的信仰追隨者。
正如自己一樣,無論如何,程實必須先是程實,再論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