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在這場有關【繁榮】的試煉中並非只有2個玩家。
時間稍稍倒退一會兒,在【繁榮】尚未降臨之前,在嘆息森林的深處有幾道身影頂著濃郁的迷霧和無數四處遊蕩的扭形巨蟒,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出了這再無樹木的森林。
但樹木都沒有了,如何知道自己走出了森林呢?
那是因為他們現在腳下踩著的再不是那扭形夜蟒蛻下的蛇皮所化成的腐葉地面,而是一腳就能踩出血水的泥濘赤土!
這些人眼前的環境變了,變成了一片無際的血色荒蕪,而在這片本就沒有任何覆蓋的土地中央,還點綴著一汪刺眼醒目翻湧著波浪的血湖!
左丘和安靜看著面前這持續蕩漾著漣漪的血色湖水,心中的震撼和驚懼久久不能平息。
有誰能想到原來嘆息森林的中心居然還有一座翻騰著腐敗之血的湖呢?
又有誰能想到原來那所謂的敗血終墓並不是一座矗立在地面的石碑,而是一座倒懸在天空需要【腐朽】的朝聖者們抬頭仰望的稜錐形陵墓!
那倒吊的稜錐之墓如同浮空巨刺,不知有幾多棱面,每一面上都被腐敗的黑血蝕刻出無數看不清晰的【腐朽】文字。
每當所有面的腐敗黑血流過所有的文字之後,這些敗血便會在稜錐的椎尖匯聚,化為一滴充斥著嘶鳴與哀嚎的粘稠血滴,滴入下方的血湖之中。
而當血湖被不斷累積的稠血灌滿溢出之時......
嘆息哀潮,便爆發了。
敗血如潮倒灌入荒蕪之土,推動著濃郁的【腐朽】之力開始往外擴散,稠血升騰蒸發出的迷霧越來越濃,在瀰漫的過程中血色也越來越淡,直到這霧氣擴散到森林之中時才漸漸變成了玩家們所熟知的嘆息哀潮的樣子。
左丘和安靜在到達此地之時,恰巧碰到了一波嘆息哀潮爆發的末尾,可只是這血色迷霧的尾聲,都差點洞破他們的防禦壁障讓兩人直接衰死當場。
史學家手持一張不知何處尋來的博聞詩人書頁,面色蒼白渾身緊繃,但即使在如此巨大死亡壓力下,他的雙眼卻依舊冒著渴求歷史真相的精光。
他不斷尋找著血色狂潮薄弱的地方企圖穿過迷霧去到那血湖深處,但嘗試了許久都失敗了。
在嘆息哀潮爆發的當下,大概沒有人能走進去。
「偃偶師,幫忙,我挺不住了,這是最後一張聖光長城的書頁了,我已經用光了所有的積累,接下來該你了!」
安靜一如其名,非常安靜,御姐偃偶並沒有出手,而是皺著眉頭看向了另外一側。
左丘有些著急了,他再次開口提醒,可安靜卻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史學家呼吸一滯,沿著偃偶師的視線看去,卻發在血湖之外不遠處的另一個方向上,居然有一個人,一個活人,就這麼張開雙手赤身裸體的跳入了這駭人的血湖之中。
這位勇士一身的傷疤爛肉太過招眼,以至於他們兩個瞬間就認出了此人是誰!
鴆!
那位從一開始就離開了玩家隊伍出發去森林深處的鴆!
這位【腐朽】的信徒在這【腐朽】的朝聖所里,以一種兩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徹底投入了祂的懷抱。
左丘看到這一幕瞳孔猛地一縮,驚呼出聲:
「瘋了!他瘋了!
他居然真的敢踏入這血湖之中?
他不要命了?
那【腐朽】的傳言是假的!
怎麼可能有人沐浴腐敗之血還能活著回來?
就連林稀也不行!」
「什麼傳言?」
安靜眼中閃過好奇,她回過頭來悄然接手了防禦的工作。
只見無數控偶絲線突然從遊俠偃偶的口鼻中爆發噴出,而後抽打在兩人的身邊化為了一個由絲線織就的半透明「蠶繭」。
洶湧的【腐朽】狂潮在碰到這看似脆弱的繭壁後悄然流過,似乎這絲線蠶繭所包裹的空間裡只有一團空氣而並沒有什麼活物存在。
左丘看著這神奇的一幕,眼冒精光。
「【沉默】果然善於隱藏自己,真是精彩。」
「雕蟲小技罷了,遠沒有你口中的歷史精彩,說說吧,我很好奇你所說的那個傳言。」
「謠言罷了。
在【腐朽】神選林稀從敗血終墓里活著出來並登頂之後,【腐朽】的頻道里便傳出了一種聲音,說只要有人能夠以敗血終墓上的腐敗之血沐浴全身,便能直接得到祂的賞賜。
但這一切都是假的。」
「有趣,我見你看到此地的震驚不似作假,應該也是第一次踏足這裡,怎麼對這敗血終墓如此熟悉?
這敗血之湖明顯是我們頭頂那終墓滴落的血滴匯聚成的,而那浮空的終墓很有可能便是承載祂降臨之地的地方,所以,假在哪裡?」
「我是第一次來,但我確實有一些有關敗血終墓的記憶,知道那血湖從未有人活著走出來過。
哪怕他是【腐朽】的信徒,但對於這千萬年來【腐朽】堆積沉降之地,他也不過是一張僅僅暈染了紅色痕跡的白紙而已!
他居然想用這粘稠的【腐朽】之血給自己上色,呵,痴人說夢。
這麼脆薄的紙張跳入這湖中是不會被染上任何顏色的,因為白紙一旦落水便會被這濃稠的血漿融毀卷碎,化作【腐朽】的灰渣堆積在側,成為這荒蕪赤土中的一部分!
不然你以為這麼大片荒蕪之地是怎麼來的?
這千萬年來有多少【腐朽】的朝聖者企圖得到祂的庇佑跳入了湖中,卻都被這粘稠的血水碾碎在這裡,沖刷成了你我腳下溢血的泥土。
我們所踩的哪是什麼泥土,那分明是成千上萬【腐朽】信徒的血與肉!」
這不是泥土,而是血肉......?
偃偶師有些震驚了,她控制遊俠偃偶抬腳碾了碾腳下的泥土,看著滲出的黑血沒過腳背,她心中一震目光微凝。
這就是信仰啊。
這追求信仰的執念太過狂熱,以至於無數默默無聞的朝聖者以前仆後繼的死亡點綴著【腐朽】流傳的歷史。
怪不得這位史學家哪怕早有記憶也要拼了命的進來看一眼,因為現在兩人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歷史,血肉與信仰交融的歷史。
親眼見證,遠比回味記憶要來的震撼,和真實。
場面再次沉默下去,直到周圍的迷霧開始漸漸變淡,血湖之中的稠血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積累,此時偃偶師才再次打破了沉默,她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著左丘道:
「你的記憶,總不能是林稀分享給你的?」
左丘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我不過是一個2300分的史學家,除了知道這個名字外,跟那位神選搭不上任何關係,我的記憶......
是棺中人的。」
安靜一愣,而後恍然大悟。
「居然是歷史學派吃掉了棺中人?
這麼說來,林稀倒是替你們背了好大一口鍋!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得到了【腐朽】的賜予後,殺掉了為他指路的人。」
「不,棺中人的『消失』確實跟我們有關。
但他們的死......與我們無關。」
?
安靜顯然覺得這句話是矛盾的,可緊接著她的疑惑就被史學家解開了。
「歷史學派一直想要補全地底的歷史,但這項工作繞不開對嘆息森林的研究,【腐朽】的歷史向來稀少,據說只有敗血終墓上雕刻著的【腐朽】文字記錄了有關【腐朽】的些許歷史,所以大家都很渴望找到一條到達敗血終墓的路。
早在棺中人出現之前,我們就通過翻閱為數不多的籍冊確定了幾條路徑,但由於深入嘆息哀潮的路太過危險,在嘗試了很多次後我們選擇了放棄。
在未弄清所有的歷史前,我們並不想讓自己成為歷史。
但是,我們從未想過,居然會有人在求索歷史上比歷史學派還要瘋狂,而這個瘋狂的組織就是棺中人。
這個只有百多個【腐朽】信徒的組織,為了讓自己的名字能夠『名留青史』,居然想要以自己的生命鋪就一條通向敗血終墓的道路!
他們利用所謂的範圍重疊法不斷縮小範圍,而後用不同成員的死作為標記,一點一點的逼近敗血終墓。
講道理,哪怕一局試煉中的六個玩家都是棺中人,六個玩家的探索範圍對於廣袤的嘆息森林而言也只能說是杯水車薪,這幾乎是一場不可能完成的探索。
但誰讓【命運】偏愛狂徒,就連這些瘋子們自己都沒想到,在棺中人幾乎團滅的時候,他們之中有個幸運兒居然真的找到了敗血終墓的所在!
不僅如此,他還在那裡見證了一場【腐朽】信徒朝聖獻祭自我的祭祀儀式。
他被這如同自殺似的朝聖儀式給嚇壞了,二話沒說就開始逃跑,一直到他退回了沒有嘆息哀潮的安全地帶後,他藏了起來,準備老老實實的等待試煉結束,然後將這爆炸性的消息散播出去。
而這時,最諷刺的事情來了。
一位擁抱了貪婪欲的【污墮】玩家不知如何發現了他的藏身地點,而後僅僅是為了他手裡一盞雕刻精緻的魔法燈,就把這位唯一一個掌握了通向敗血終墓路徑的棺中人,給殺了。
歷史學派根本就沒見到過棺中人,他們幾乎死絕在了尋找路線的試煉中。
但歷史學派也是幸運的,因為在某場試煉中,我們之中的一位【記憶】信徒反殺了一位企圖搶劫他的【污墮】隊友,而後在他的記憶里翻出了有關棺中人的一切!
但由於棺中人只存在於記憶的記憶中,所以,我們無法補全所有的細節,竭盡全力之下,也只找到了有關這血湖的部分。
於是我們假扮棺中人放出了線索,想借那些狂熱信仰者的死去補全路線,再之後,便是林稀成功走到了這裡。」
安靜因為這荒誕的歷史真相而被震驚的有些無措,她看了看眼前的這位史學家,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
「歷史就是這樣,不是嗎?
過往在不同人之間口口相傳,我們銘記了他們的故事,未來,也會有別人來銘記我們的故事。
而我要做的,不過是驗證這故事的真偽,讓這故事的細節更加生動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