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夠不夠

  二人俱是當世第一流的年輕俊彥,雖是初次見面,卻互相欣賞,大有知己之感,二人有意一較高下,運氣十成,只見一灰一黃兩道人影先後掠出酒樓。

  葉輕羽身負御劍神通,雖習成不久,尚顯生疏,但神劍太阿與他心意相通,一馬當先沖在前頭。柳公仰沒有這等可御劍飛行的神通,可他功力深厚,足下生風,大袖如翅,緊隨其後。此去雲音寺路途遙遠,柳公仰此時並未使出全力,就這麼不遠不近吊在葉輕羽身後,二人相距不足十里。

  葉輕羽心中微震,原以為有曹邛所傳御劍之術,柳公仰修為再高,比拼速度的前提下,自己優勢明顯,定可穩勝,可沒想到即便自己出力八九分,仍無法擺脫此人,不由又將柳公仰高看了一眼。眼見始終拉不開二人之間的距離,葉輕羽微微一笑,屈指一勾,從一旁一名圍觀劍客腰間借來一柄劍,橫劍在胸,隨手一揮,身後出現一道粗壯劍氣,在柳公仰身旁炸裂開來。後者冷哼一聲:「好小子,使詐麼!」雙手合十,周身金光乍現,形成一道佛光屏障,任由劍氣肆虐,亦無法傷其分毫。

  柳公仰師從空山聖僧,而這位占據天下第一的寶座長達四十年之久的得道高僧,之所以縱橫天下,全因無人可破他的不敗金身。空山生前雖未將此功法傳授給柳公仰,可他天資聰穎,竟從幾次觀戰中舉一反三,將所學功法融會貫通,自悟出不敗金身的奧妙,如今已頗具雛形,雖遠未大成,可說當下葉輕羽隨手使出的劍氣倒是易如反掌。

  見無法攔住柳公仰,葉輕羽也不再耗費真氣,隨手一拋,那柄長劍在空中划過一道美妙的弧線,絲毫不差落回那劍客腰間劍鞘之中,單論這份準頭,已讓人拍手叫絕,圍觀之人中有人認出了柳公仰,可對於葉輕羽的身份卻是一無所知,但見此人在與柳公仰的比試之中不落下風,紛紛暗想天底下何時又出了這麼位年輕高手。而那位有幸被葉輕羽借劍的看客江湖地位也因此水漲船高,被幾位豪紳爭先恐後拉攏,更有幾位仙子湊近結交,也算是天降之喜了。

  二人各顯神通,短短半日,便進入豫州地界,一入豫州,路程便已過半,二人各自加快腳程。葉輕羽雖初入江湖,但天生劍胎,又與神劍心意相通,在曹邛仙逝之後,御劍之術已成絕響,而柳公仰無論內功外功,都已趨近大成,如日中天,一時間,二人旗鼓相當,誰也拉不下誰。

  此時已近深夜,二人輾轉千里,真氣損耗嚴重,再這麼進行下去,容易傷及根骨,於以後修行不利,柳公仰便提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趕路。葉輕羽雖有神劍相助,但仍需時刻分心關注柳公仰,也極耗心神,當下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柳公仰從背囊中取出乾糧,與葉輕羽一同就著山泉水分食。

  葉輕羽由衷贊道:「法師好本事,在下仗著神劍相助,又有御劍神通,本以為穩操勝券,不曾想即便用盡全力,也只能和法師斗個旗鼓相當,實在慚愧。」

  柳公仰笑道:「我雲音寺佛法高深莫測,小僧不過只是學了些皮毛,讓葉公子見笑了,若是換做家師,只需出力五六分,只怕此時早已回到寺中,小僧這點微末道行,不值一提。」

  葉輕羽不由心生敬意,暗想道:「雲音寺功法博大精深,若我在寺中修行,參悟其中奧妙,或可對自己劍道修行大有幫助。」

  殊不知柳公仰之所以費盡心思,執意要將葉輕羽留在寺中,正是看著此人師承曹邛,想將曹邛劍法與空山聖僧佛法合二為一,成就一個前無古人的至高境界。

  第二日天剛亮,二人經過一夜休整,已恢復如初,打算繼續動身上路。為了公平起見,柳公仰先在原地等候,待葉輕羽先行十里後再出發,二人一路你追我趕,葉輕羽今日仍始終甩不開柳公仰。

  正午時分,二人抵達揚州,柳公仰朗聲道:「葉公子,此去向西南六十里,便是雲音寺所在,公子若還有什麼壓箱底的手段,不妨一齊使出來。」聲如洪鐘,在葉輕羽耳畔響起,後者心中大驚,二人奔波兩千里,這柳公仰內力竟還如此充盈,不由起了好勝之心,默念劍訣,朝著前方飛去,轉眼間拉開二十里之距。

  只剩下五十里路程,葉輕羽咬緊牙關,打算強行提氣,一鼓作氣贏下這場比試。突然之間,九天之上梵音四起,身後地動山搖,柳公仰雙手合十,默念佛經,身後浮現出一尊百丈如來法身!

  一步跨出,便將二十里差距抹平,又一步,法身包裹著柳公仰,越過葉輕羽,第三部,已至雲音寺寺門前。葉輕羽長大嘴巴,震驚無比,輸得心服口服,一炷香後,葉輕羽也到達此行目的地。

  這一日,揚州境內流傳起佛祖顯靈的傳說,無數百姓虔誠拜佛,這一日,葉輕羽依約留在雲音寺中,修煉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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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國皇宮內,梁武帝將楊修叫至身邊,將柳公仰在齊雲山上所發生之事轉述給這位梁國大內第一高手。馮靖全問道:「楊公公,你對江湖之事多有了解,可曾聽聞過這南疆神女殿?」

  楊修仔細回想,搖了搖頭:「回陛下的話,奴才之前從未聽過這個神女殿。」

  馮靖全皺眉道:「奇了怪了,楊公公未曾聽過,連大內密卷之中也沒有任何記載,這個江湖宗門就好似憑空出現一般,可這樣一個之前一直寂寂無名的江湖宗門,門下弟子卻妖法高超,差點讓公仰法師也栽了跟頭,奇怪,當真奇怪。」

  楊修躬身道:「既然陛下對此事如此上心,不如就讓奴才前去南疆一趟,一探究竟。」

  馮靖全正有此意,便點了點頭:「那就有勞楊公公了。」

  「奴才分內之事,陛下客氣了。」

  與此同時,齊雲山蕭伯年奉掌教孫聚賢之命,下山打探神女殿的消息。蕭伯年本想趁此機會,帶著徒弟下山歷練一番,可邵仙台卻死活不願意,坦言如今和柳公仰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要留在山上修行,蕭伯年也不強求,只是懇請掌教幫自己看好這個徒弟,別讓他道心受損,走火入魔。

  蕭伯年在梁國江湖內極負盛名,更被視為齊雲山下任掌教的不二人選,想與之結交之人如過江之鯽,聽聞蕭道長此番下山只為打探一座什麼宗門,紛紛前來相助,可神女殿實在太過神秘,加之還未出世便慘遭楚天機鎮壓,是以知情者少之又少,蕭伯年心知打探不出什麼,一一謝過,朝著南疆趕去。

  三日之後,蕭伯年抵達南疆,此時恰逢楊修也到達此處,見到蕭伯年,楊修笑道:「幽州一別,你我已有一年未見,蕭道長也來此地打探神女殿的消息麼?」

  蕭伯年點了點頭:「見過楊公公。公公猜得不錯,神女殿妖人為禍人間,更是上山挑釁本門,貧道奉家師之命,前來這南疆打探,碰巧遇上公公,你我二人不妨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楊修雖有些不情願,有蕭伯年在一旁,自己一些隱蔽手段不宜施展,可一想到神女殿妖女妖法高深,自己若孤身一人,徒增風險,便答應了下來。蕭伯年身為齊雲山當代最得意的弟子,道法無雙,與楊修二人結伴進入深山後,隨手畫了一張符籙,敕令山河,打探神女殿所在,可一圈下來,竟無半點妖氣,甚至連個活人也沒有見到,二人一時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望著那綿延不絕的大山,陷入沉思。

  他們哪裡知道,神女殿雖是南疆秘宗,可葉靈素繼位之後,因擔心有人泄露宗門所在,被有心人順藤摸瓜,早已舉族遷往宜州,在馮謹行的庇護下,整個神女殿遷徙到秦王府地底,以便掩人耳目。楊、蕭二人便是在這南疆大山之中掘地三尺,恐怕與只能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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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在手下兩名得力幹將接連碰壁之後,馮謹行不得不將計劃稍作修改,先將大器榜上那天下十人暫且放在一邊,轉而將目標放在與這十人僅一線之隔的那一撥人身上,思來想去,放眼整個天下,也只有無門無派且剛剛在梁國朝中屢次吃癟的洪霸符最為合適。

  而這位霸刀在和江養神達成約定之後,拿著一大筆錢返回故地,本打算等到兩年之後戰事重啟,在沙場上大展身手,可有一天夜裡,已經熟睡的洪霸符在夢中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隨即從夢中驚醒,四下望去,並無人影,可那妖媚的聲音仍在耳畔揮之不去。洪霸符厲聲喝道:「誰在裝神弄鬼,趕緊給爺爺滾出來!」但回應他的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喚聲。

  饒是洪霸符天不怕地不怕,對於這類邪祟之事也有些發怵,將「霸刀」握在手中,給自己壯膽。忽聽那妖媚聲音咯咯一笑,說道:「洪宗師莫怪,奴家並無歹意,宗師若是有膽,不妨前來清河城,奴家自會在城中等候。」

  洪霸符本就是宜州玉懷城人士,略一思索,此地與清河城相距不足百里,與其在夢中受到困擾,不如就照著那聲音說的,前往清河城中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後,第二日一早,徹夜未眠的洪霸符持刀趕往清河城。

  剛一入城,勢在必得的葉靈素便親自在城門處等候,見到洪霸符,上前兩步,攔在那匹高頭大馬之前,施了個萬福,笑道:「洪宗師做事果然爽利,今日便來了。」

  聽著那似曾相識的嗓音,洪霸符疑道:「你便是昨日那個在夢中呼喚洪某的人?費盡心思讓洪某人來這清河城,究竟所為何事?你又何必裝神弄鬼!」

  葉靈素也不生氣,笑盈盈自報家門:「忘了介紹,奴家葉靈素,乃是神女殿宗主,洪宗師或許未曾聽過神女殿和奴家的名號,倒也無妨,此地人多眼雜,煩請宗師移步,先隨奴家來。」

  說著轉身便走,洪霸符眉頭高高皺起,他的確未曾聽過神女殿的名號,可見對方一介女流之輩,倒也不足為懼,一夾馬腹,緊隨其後。

  葉靈素扭動著曼妙的身姿,在城中小巷穿梭,不多時走進一座庭院內,大開中門,側身讓過:「請洪宗師入院一敘。」

  洪霸符大大方方騎馬而入。

  二人在院中相對而坐,葉靈素嬌聲道:「有勞洪宗師親自跑上一趟,奴家先行謝過,先前多有得罪,也是無奈之舉,請宗師莫怪。」

  洪霸符冷聲道:「葉宗主有話直說便是,洪某人闖蕩江湖多年,從未見過有人可在夢中呼喚他人,我雖未曾聽過貴派的名號,可單憑這一手玄妙,也值得洪某人親自跑一趟。」

  葉靈素微微一笑:「這『喚靈』神通,不過是本門一宗上不得台面的功法,不值一提,洪宗師快人快語,那奴家就開門見山了。我神女殿內能人眾多,立志問鼎中原,如今梁楚爭奪天下歸屬,我教便可趁此良機,分一杯羹,我教廣納賢才,洪宗師刀法無雙,可共謀大業!」

  洪霸符冷笑一聲:「洪某人雖是江湖中人,亦知道梁楚兩國各有兵力超七十萬,你一個小小的江湖宗門,便是門眾再多,可有一萬?又如何妄想成事,況且洪某人與你並無交情,為何要相信你,陪葉宗主去做那掉腦袋的謀逆之事?」

  葉靈素笑道:「洪宗師果然聰明,實不相瞞,比起梁楚兩國數十萬兵力,我神女殿的確不值一提,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兩國相爭,必有一傷,等到梁楚決出勝負之後,便是我等出手之時,據奴家所知,洪宗師似乎早些日子曾只身前往慶陽城,只為謀求一官半職,卻慘遭拒絕,受人輕賤,宗師請放心,比起梁國朝中那些有眼無珠的官老爺們,奴家對宗師可謂情有獨鍾,不然也不會親自接見。」

  洪霸符此刻也在心中權衡,五日之前,自己還需低聲下氣,在慶陽城內求爺爺告奶奶,只為能在梁國軍中謀求一份差事,如今卻接連受到江養神和葉靈素青睞。看出洪霸符眼中的猶豫,葉靈素趁熱打鐵道:「請洪宗師放心,只要宗師答應入我神女殿,他日逐鹿中原,封王拜將,指日可待。」

  想起與江養神的約定,洪霸符沉聲道:「洪某人與人有言在先,那人錢財,與人消災,恕難從命!」

  這時,庭院深處走出一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朗聲道:「與江養神的約定麼?一個前任太師的義子,小小兵部員外郎,能有多大的本事,又能給洪宗師多少回報?」葉靈素欠身道:「奴家恭迎主人。」

  洪霸符訝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何知道這些秘事?」

  那蟒袍男子笑道:「本王姓風,乃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不知洪宗師以為,本王的身份夠不夠資格與你共謀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