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道別

  二人就這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口一口喝著酒。

  洪霸符突然長嘆一口氣,苦笑道:「洪某人原以為你這牛鼻子有齊雲山這個靠山在,受萬人敬仰,受皇帝器重,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沒想到你也有煩心事啊。」

  蕭伯年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只不過貧道性子涼薄,大不了去後山找個僻靜的地方躲起來,眼不見心不煩,讓家師去處理這些俗務便是。」

  洪霸符哈哈大笑:「令師有你這麼個徒弟,算是倒了大霉,對了,孫掌教年事已高,你這牛鼻子對下任掌教之位就沒有想法?」

  蕭伯年愁眉苦臉道:「論資排輩。家師無論證道與否,下任掌教之位都會落在貧道的頭上,可一旦做了這齊雲山掌教,約束太多,對貧道修行不利,只可惜我這一輩道士之中,除去貧道外恐怕武人能擔此大任,到最後這個燙手山芋還得貧道硬著頭皮接下。哎,不說我了,洪瘋子你這次來又是為了何事?想必不會是單純的找貧道喝酒吧。」

  洪霸符笑道:知我者,牛鼻子是也!你猜得不錯,洪某人這趟來是專程向你道別的。

  「道別?」蕭伯年皺眉問道。

  洪霸符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錯,牛鼻子你有所不知,洪某人這輩子最想成為的便是像司空厲那樣的沙場萬人敵。自洪某人握刀的第一天起,所練刀法便是殺人技,之所以參加那次武林大會,不過是想得到武林盟主後,向梁武帝換取一個軍中高位,沒想到卻被丁天舍給捷足先登。你我修為相當,且同樣在圍攻司空厲時出力最多,比起丁天舍這個靠投機取巧而來的幽州將軍不知道強上多少,可事後又如何?牛鼻子你仗著師門齊雲山在,梁武帝十分器重你,不僅賞賜頗豐,更承諾你可入仕為官,他丁天舍也坐實了幽州將軍一職,成為梁國軍中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之一,可我呢?什麼都沒有,所以洪某人決定,親自進京,當面向梁武帝討個一官半職,怎麼也不能比他丁天舍差不是。」

  蕭伯年深知此人的脾氣,生怕他在慶陽城內一時衝動,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便好心勸道:「權力,官位,對你洪瘋子而言就真的那麼重要?若是真沒地方去,不妨就留在這齊雲山上,無非是加雙筷子添床被子的事,貧道能做主。」

  洪霸符明白蕭伯年的好意,抱拳先行謝過,卻是拒絕道:「洪某人與你如今才剛能喝到一個壺裡,還吃不到一個盤裡,更睡不到一張床上,況且你蕭伯年有你自己的道,我洪霸符同樣有自己的道,躲在齊雲山上苟且偷生,不是洪某人的道,我和我的刀一般,天生為了殺戮而生,而沙場正是這世間殺戮最多的地方,兩年之後,梁楚大戰再次開啟,正是洪某人大展身手的好機會,牛鼻子,人各有志,你不必再勸我,比起碌碌無為虛度一生,洪某人寧願轟轟烈烈,哪怕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我都毫無怨言。」

  明白洪霸符心意已決,蕭伯年也不好再勸,站起身來,沉聲道:「既然如此,請容貧道替你算上一卦,慶陽城中臥虎藏龍,你可千萬收著你那臭脾氣,好好活著,別作死!」

  洪霸符調笑道:「你這牛鼻子,怎的婆婆媽媽的,放心,洪某人命硬的很。」說著與蕭伯年一擊掌,將早已喝空的酒罈隨手丟在一旁,大笑而去。

  蕭伯年看著這個曾鬥爭了十幾年如今卻如摯友一般的洪霸符,百感交集,沒曾想到頭來竟是此人最合自己的胃口。這時,一名鶴髮童顏的老道士手持拂塵,從山上走來,此人正是齊雲山現任掌教,同時也是蕭伯年的師父,孫聚賢。

  蕭伯年回身打了個稽首:「徒兒在這望仙亭與洪霸符對飲,有辱師門,還望師父恕罪。」

  孫聚賢一臉笑意,淡然道:「你們年輕人該有自己的圈子,與好友喝上幾杯酒又何妨,只不過為師有一事不明,你與那霸刀本為宿敵,如今怎麼成了無話不談的老友了。」

  蕭伯年嘆道:「弟子也不知為何,或許是鬥了這麼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了吧。」

  孫聚賢笑道:「隨遇而安,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自尋煩惱,伯年啊,別給自己太重的擔子,只要為師還在,所有事情都有師父扛著,這一點,你可得好好學學你那徒弟。」

  邵仙台有三大名言,「有事掌教扛」、「天大地大,掌教最大」、「死道友不死貧道」。孫聚賢對此也是津津樂道。

  齊雲山上下皆知,邵仙台年幼時十分頑劣,每次惹事後,便會到太素宮找掌教撒嬌,在外面惹出什麼亂子,自有掌教師爺給他擦屁股。如今聽師父提起徒兒,蕭伯年苦笑不得:「這臭小子,再敢惹事,弟子一定好好收拾他!」

  師徒二人並肩而立。蕭伯年突然問道:「師父,你說洪瘋子這趟進京,真能討到一官半職?」

  孫聚賢搖了搖頭:「為師也不知,為師不過是在山上修行了一輩子的老道士,哪猜得透官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若非半年前碰巧習得『神胎鏡』心法,為師早就將這掌教之位傳給你了。」

  無怪孫聚賢百歲高齡卻不顯老態,原來這位齊雲山掌教和前任掌教一般,也練成了十六重「神胎鏡」心法,神功大成。只不過孫掌教低調了一輩子,凡事向來不爭,是以聲名不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