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番外 狩獵
趙明枝看得眼都熱了。
裴雍遠在自己身後,那兩頭野豬又是飛奔而來,他持弓射箭,幾乎全無停歇,卻是箭箭都無虛發,這又是何等的魅力。
她轉頭去看裴雍,後者已經收了弓,一手背在身後,只看著趙明枝笑,眼睛亮得驚人,莫名給人一種正炫耀開屏的感覺。
趙明枝總控制不住去看他,過了好一會,方才起身邁步向前,去尋分給自己那一頭。
只她才走沒幾步,就被後頭裴雍疾步追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指著林中一處動靜道:「你別動,小心進了林子裡被它沖闖出來。」
又道:「你站好了。」
裴雍這般說著,也不理地上原本兩頭重傷的野豬,轉身在雪地間繞行半圈,才站到一處林子邊上,又引箭去射。
這一箭射出,趙明枝還未看清箭勢究竟扎向什麼地方,就聽「嗷」的一聲,一豬從一棵矮小松樹後鑽出,正要向後跑。
裴雍不等它跑出去,已是又引一箭,直直攔向野豬頭臉處。
他那弓乃是特製,也不知多少石,拉滿射出,箭勢更是極為駭人,野豬聽得風聲,哪裡還敢往前,只得調轉方向,再向右邊林深處逃。
而裴雍一箭射出,也不去看結果,當即便轉向趙明枝,遠遠叫道:「夫人放箭。」
以趙明枝反應,自然不用人提醒,見他箭矢射出,野豬轉身,立即站定身形,張弓引箭,拉滿便射。
她心跳愈快,那手搭在弓弦上時候還在發抖,射出去後就平靜下來,重新搭弓,接連又補了數箭。
趙明枝自小習騎射,因反應快,目力又佳,常得師傅誇讚,那時候射的雖是死靶,畢竟功底在,此刻沉下心來,又兼距離較近,幾箭射出後,第一箭擦著那野豬半邊耳朵過去,又有一箭射空,第三箭已是射中那豬眼眶,淺淺扎得進去,緊接著五六箭竟是全數命中,一箭中了眼珠子,一箭中了鼻子,還有三四箭扎進皮肉,只是力道不足,那豬吃痛,竟不栽倒,復又往一旁逃竄。
裴雍見狀,再度搭弓射箭,他不去射那豬,卻是射向它奔跑前方一棵樹上,不過一瞬之間,只聽「噔」的一聲響,那箭深深扎進樹身,箭尾連顫動也無。
那野豬中了幾箭,本就只剩一隻眼睛能看清,面上、身上更是疼痛,已就慌得不行,此刻見又有箭矢射向自己前方,曉得這東西厲害,只得再度轉頭。
它如此一個轉身,卻是正把屁股對準了趙明枝。
趙明枝連忙快跑向前,引弓又去射那豬魄門。
如是兩回,那豬一身扎滿趙明枝射出的箭矢,不住在林間打轉,跑到後頭,再無力氣,終於喘著粗氣,口吐白沫,就地栽倒。
趙明枝短短片刻之中,連射數十箭,又往返奔跑,早累得不行,見那野豬倒地,疲憊之餘,胸口一股子驕傲感油然而起,忍不住回頭去看裴雍,遠遠叫道:「二哥!」
叫了這一聲,她才慢慢反應過來對方先前當眾對自己的稱呼,一時也不知是不是拉弓太久,竟有些手腳發熱。
裴雍哈哈一笑,先回頭招呼眾人下來,才快步上前,笑著道:「走,看看夫人獵的野豬!」
趙明枝上前一看,只見那豬通身被自己亂箭扎了少說也有二三十支,幾度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到底無力,發出嚇人嚎叫聲。
裴雍上得跟前,先去叫趙明枝,道:「你且轉頭,莫要細看。」
趙明枝一愣,依言偏過頭去。
裴雍也不囉嗦,自腰間抽出匕首,往那野豬喉嚨間用力一割,開了它喉管放血,又拽住它一邊蹄子,將匕首順勢往豬肚腹下一划拉。
野豬頭部、背部的皮毛皆硬厚,肚腹處皮肉卻很軟,那匕首本就鋒利,一拉下來,直接把面前這豬開膛破肚,一時內臟同血一齊爆出,頓時血味四溢。
山坡之上,幾個獵手早看得目瞪口呆,尤其先前向眾人示警,又竭力勸說他們不要由著裴、趙二人自行捕獵那一個,更是張大了嘴巴。
他自言自語道:「我先還說你們官人太托大了,可他離得這麼遠,如何好射中?就算射中了,這幾頭豬年份都大,身上皮厚,同穿了鎧甲一樣,又怎麼能傷得到它……」
站在他身旁,另一名獵戶的語氣甚至有些艱澀,半晌,才道:「野豬還能這麼獵麼?居然不用獵狗、獵套也行……」
邊上幾名護衛就嘿嘿地笑,當中一個不無得意地道:「幾頭野豬算什麼,先前我們官人在西北,莫說野豬,清山林時候,什麼大蟲、大熊,俱都獵過不知多少,還有那平野上灰狼——這東西成群結隊,一來就是二三十隻,甚至上百的也不是沒有,與這相比,幾頭野豬,呵呵!」
又有人舉了一二例子,無非從前裴官人如何厲害,又說到還有一位官人,分在另一隊的,雖不盡相同,也是天生神力。
「……你們別看今日這幾頭野豬好似外皮粗厚,尋常刀槍不能近身,若是衛三爺在此處,一斧頭下去,豬腦袋都得給他劈開花了!」
這些話要是早上出發的時候說,幾名獵戶必定將信將疑,可此時見了裴雍箭法,再聽幾人吹噓,卻都只會面面相覷,沉默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坡下走。
一到下坡地方,幾名獵戶走在最前,正見裴雍拿匕首給野豬開膛。
其中一人趕忙上前,道:「官人,這畜生留給我們打點就是。」
「正是,這樣糙活,小人們來做就是了!」
其餘幾人也忙跟著附和。
同剛出發時候的態度相比,他們語氣里除卻原本的恭謹,已是多了滿滿的恭敬同熱情。
裴雍卻是笑了笑,指著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兩頭豬道:「辛苦諸位去幫著處置了,免得臭了膛——一會拉回去,我只要這頭小的,其餘你們拿去村子裡大家分了就是。」
「這哪裡好意思啊!」
另外兩頭都是大豬,尤其最大那頭,遠遠看著已是駭人,眼下走近了再看,倒在地上,簡直如同一座小山,兩頭加起來怕不有千八百斤,哪怕去了骨頭外皮,也有五六百斤好肉,大冬天的,跑這一趟有報酬不說,還白得許多肉,在場的獵戶們實在抹不下這個臉面。
眾人推辭了半天,見裴雍當真是不要,這才答應了,俱都歡喜不已,又連連道謝,先分出幾人去處理那兩頭大豬,卻是留了兩人在此處搭手。
唯有趙明枝看這野豬被自己扎得跟個刺蝟一樣,又聽裴雍說只留這一頭,其餘都不要,也有些發窘,小聲問道:「二哥,這一隻都被我紮成這樣了,不若只留一點肉下來就好,其餘的也給他們分了算了……」
裴雍卻是笑了笑,走得近了,去握她的手,又拿雙手給她輕輕搓熱皮膚,低聲道:「這是你頭一回獵豬罷?我家夫人箭法這樣好,自家就獵下來一頭野豬,難得還是不是老的,肉看著也嫩,怎麼都要帶回去給大家都嘗一嘗。」
趙明枝再厚的臉皮,也禁不住他這樣昧著良心誇了,道:「全靠二哥把豬攆到我面前……我都射了有二三十箭,還不曾結果了它性命!怎麼就是自家獵下來了?」
裴雍只笑,一面笑,一面又道:「是二十三箭,況且差不多箭箭都中了,除卻前兩下偏了一點,也中了它耳朵,哪裡不是神箭手了?多少人平日裡射靶子百發百中,一旦見得活物,卻怎麼都中不呢?」
他頓了頓,又道:「況且你我夫妻一體,咱們兩個一道獵的,怎麼就不算自家了?」
一通話如此有理有據,聽得都不像是在哄人了。
趙明枝欲要反駁,又覺無從駁起,忍不住笑著就要嗔他,不想此時遠處驀地傳來一陣穿林聲,緊接著,居然又從林間鑽出來一頭野豬。
這野豬個頭不小,看著少說也有三四百斤,一身都是黑乎乎的髒雪和泥水,肋間還帶著半截箭矢,前半截箭簇被它低頭從中間咬斷,後半截箭尖卻是仍舊插在肉中,也不知究竟多深,已是同淌出來的血水混著雪水凍得穩穩的。
見這野豬簡直天上掉下來似的,眾人都是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後頭林間一人大聲叫道:「你跑慢些!小心那豬返身搶你!」
聽那聲音,正是衛承彥。
這豬跑了一路,本是為了逃命,哪裡能想到此處居然這樣多人,登時轉身就要跑。
只它才鑽回林子沒一會,裡頭已經狗叫聲四起,又有利器破空聲,再有野豬嚎叫聲,另又有人的斥罵聲,呼喝聲,鬧了半天,那豬又重新衝出林子,後頭帶著四五條狗兒,當頭一隻黑狗沖得最前,幾次欲要去咬它,都咬了個空。
趙明枝看得目不暇接,才要說話,就聽一道聲音氣急叫道:「狗兒快讓開!」
居然是自家弟弟趙弘。
這聲方才落音,衛承彥當頭,趙弘跟在後頭,兩人一前一後跟著出了林子。
衛承彥本來只顧著盯著野豬,一出林子便覺不對,抬眼一看,就見裴雍與趙明枝兩個執手站在不遠處,再後頭還有一眾護衛、獵戶,心中頓生緊張起來,回頭朝著幾名跟來獵戶大聲催道:「快!快快!叫你們那些狗兒快閃開了去!小心我手裡木槍不長眼——二哥在前頭守著了,這回可不能叫他搶了先!」
裴雍聞言牽著趙明枝的手往一旁退開幾步,做出自己並無搶獵意思,可衛承彥哪裡有空理會。
他已經不願再等,估了估位置,見幾隻狗兒擋得不厲害,快衝幾步,一提手,本來要用長槍,手中稍微一頓,卻是取了腰間斧頭,遠遠用力一擲,一道極重風聲後,那野豬頭一下子滾落半邊,居然就硬生生的就這樣被削了下來。
那豬立時撲倒於地,濺得雪地上滿是腥臭豬血。
後頭趙弘見狀,急忙上前,可他才一走近,剛一低頭,就見得地上狼藉,小臉一白,轉頭就吐了一地。
衛承彥獵到了野豬,本來高興不已,才要向趙明枝嘚瑟,聽得身後動靜,一回頭,見趙弘一副嚇到的模樣,頓時一點心思都沒了,急忙回身,衝到他邊上問道:「怎麼了?」
趙明枝也急忙過來。
她與趙弘出生仿佛,見得那被斧頭分成兩片的嚇人野豬頭,立時明白怎麼回事,忙解了腰間皮水袋,遞到弟弟面前,低聲道:「別怕,拿水漱漱口。」
衛承彥這才醒得過來,一時跌足道:「都怪我這手,用什麼斧子!便是再大膽的人,頭一回見這樣場面也要唬得厲害……」
趙弘吐完反而好了。
他漱了口,又灌了幾口熱水,此刻一擦嘴巴,雖是個頭小小,卻做出豪氣干雲樣子,道:「衛三哥,這隻怨我不怨你!你帶我獵野豬,我沒搭上手,險些還幫倒忙了!」
衛承彥見他說話並不勉強,方才鬆了口氣,忙又喊身邊人把這野豬拉走,催道:「帶得遠些,去稱了重再宰。」
趙弘立時站起身來,道:「不用,就在這裡宰了就是——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連殺豬也怕罷!」
衛承彥猶豫一下,去看趙明枝,見後者點了頭,並沒有半點阻攔意思,只好應道:「你站遠些,別被血濺到身上。」
一時幾名獵戶就圍上前來,先給這豬稱了重,才在地上墊了油布,取了刀斧分割野豬骨肉。
這豬乃是公豬,野生野長,自然沒有閹過,因先前肚子就被一隻獵狗咬穿,破開肚子之後,腸肚流了一地,屎尿隨之淌出來,遍地都是腥臊味,血呼啦擦的。
它骨頭比之尋常家豬更硬,在場獵戶們對付起來動作間難免魯莽,要是整個拖回去,凍得硬了,想要再宰殺更難,只好此時就拿刀斧又砍又劈的,很快就有骨頭渣滓和豬血冰沙亂濺,場面實在噁心。
趙弘強迫自己去看,剛看了沒多久,反過身去,一副又想吐,又強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