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饒了我吧

  田在淵點頭道:「你說得太對了,太對了。記住本站域名」

  魏丹珍被丈夫的孩子氣逗樂了,微笑道:「不就是這個理兒嗎?」

  順天府督捕司大牢之外,兩個人從層層的崗哨衛兵身邊走過,來到大門前。

  引路的牢子說道:「一會兒見了你爹,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你聽著,兒子見了老子無非是磕頭,作揖,請安。那是家裡的規矩。只不過嘛,人一進大牢啊通通都是孫子,所以該說的話你要說,該放的屁你要放,你讓他聞點臭啊,那是為他好,你爹是官家要犯,明擺著凶多吉少,可是他這脾氣呢,反倒是倔得像頭牛,要知道總盟主要砍了他的頭,那不就像捏死一隻臭蟲嗎?」

  兩人來到大牢前,那牢子停下腳步說道:「一會兒,你就當他老子,好好訓訓他。懂不懂?」

  關知許一臉的不以為然,反問道:「你到底讓不讓我進去?」

  牢子道:「哎,我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你爹好嗎?」見年輕人並不認同自己,只得作罷,又道:「跟我走吧。」

  兩人進了牢門後,地勢越走越低,原來這牢房大多建在地下。真可謂是暗無天日,就聽見拷打聲,求饒聲,哀嚎痛哭聲,痛苦呻吟聲不時傳來。再加上霉味,汗味,血腥味,屎尿味以及種種分辨不出的臭味襲來,關知許縱然面無懼色,卻也免不了暗暗心驚。

  只聽一個受刑的犯人大聲哀求道:「是我殺的,是我殺的,饒了我吧。」

  曲曲轉轉,越走越低,越來越暗,漸漸就來在大牢的深處。年輕人覺得自己目幾不能見物,那牢子卻像是洞裡的耗子一般,在黑暗中走得飛快。年輕人只能是看著對方模糊的身影,緊緊相隨。

  關知許心想,這種昏暗的地方,要是誤打誤撞進了哪間牢房,只怕是關到死也不會有人能找到自己吧?那豈不是要這樣稀里糊塗在暗無天日的土牢里爛掉了?想到這裡,不由得不寒而慄。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就見牢子停腳步,叫道:「關先生!」

  年輕人只聽得黑暗中有一個聲音罵道:「滾!」想要看時,只隱隱約約只看見這是一間單人牢房,似乎比別的牢房要乾淨一些,房中有一張小床,上面躺著一個人。答話的,正是此人。

  牢子大為不滿道:「關先生,聽你這口氣倒好像你才是牢頭,我倒成了犯人,這是怎什麼話說的?」

  見對方不理自己,牢子只得道:「得得得,您是當今孔夫子,我敬您三分,行了吧。」

  誰知道那聲音並不買帳:「別來煩我。」

  牢子道:「我知道您是有大學問的人,可是這書上的學問和過日子的學問,那可不是一回事。而這過日子的學問,和這蹲大牢的學問,也不是一個學問。」

  那聲音帶著怒意道:「我說了,別煩我。」

  牢子不依道:「我今天就得煩你。」

  關知許看了多時,眼睛也漸漸適應了這昏暗的光線,這時大著膽子冒叫了一聲:「爹。」

  那床上躺著之人,突然就坐了起來,只見他鬍子零亂,發如團草,蓬頭垢面,倒像是山中野人一般。也虧得年輕人還能在這樣的光線下認出來,這就是天動天下的大儒關首義,關知許的父親。

  關首義的眼睛早就適應了這地牢里昏暗的環境,聽了這一聲呼喚,立時就坐了起來,朝年輕人張望著。

  牢子在一旁邀功道:「怎麼樣,關爺,這次你得感謝我吧?」

  關知許眼見確信無疑,一步跨到牢房之中,朝自己的父親身邊走去。

  牢子識趣道:「好好好,你們爺倆好好聊聊。」說著,轉身退出牢房,帶上了牢門。

  關知許緩步走到關首義面前,跪了下去,含淚叫了一聲:「爹。」

  哪知道關首義由喜轉怒,不高興道:「真是沒出息,跑這麼老遠來是讓我看你哭天抹淚的不成。」

  關知許卻依舊只是哭。

  關首義大怒道:「滾回魔城去吧。」

  關知許哭道:「爹,我知道您要罵我,我和知溪商量了,就算是挨您的罵,也要來看你。」此話一出,關首義的面色軟和了點,似乎也感到了兒子的一片孝心。

  關知許見狀立即又道:「爹爹,你還好嗎?」

  關首義不答,卻反問道:「知溪,他好嗎?」

  「知溪本來也要來看你,但是我們倆沒有足夠的路費,想盡辦法就湊了一個人的路費,知溪跟我說,讓我先來看您」

  關首義聞言又怒道:「你怎麼把他一個人丟在魔城,誰來照顧他?」

  關知許道:「爹,知溪長大了,我們都長大了。」

  關首義一時無語,想到自己和兒子分別已久,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才道:「哎,這一來把多少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真是荒廢學業……」

  看了看兒子臉上的淚痕,有些不忍,於是又道:「你們,真像,他們說的,有時候就靠啃白麵餅?喝井水,是嗎?」

  關知許這時卻一臉堅毅道:「爹,我和知溪都覺得,苦日子才是甜。」

  關首義讚許道:「吃過苦才知道什麼叫甜。」年輕人點頭認同,關首義又道:「這就是我的用意,看來這兩年的白麵餅,你們沒白啃。」

  關知許第二次又問:「爹,你還好嗎?」

  關首義終於微微有了些笑意:「我就這樣,有燈的時候還可以看看書,還可以踏踏實實的寫點東西。」

  關知許道:「你的文章,書齋和大牢,我和知溪都看過。」

  關首義道:「我那個寫得很清楚吧。」說著,就要站起來,年輕人趕緊伸手來攙扶。「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爾今的青年就要立志,出了書齋就準備進監獄,出了監獄再回書齋。這才是最高的學習之境界。」

  關知許道:「但我們都覺得文始真人的澹然無為之見解,更容易理解。」

  關首義鼻翼微微一扇,似乎有些不屑,道:「文始真人,不過是空喊口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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