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傻孩子,忘了吧

  「靈……浩?」

  秦衍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靈浩魔尊?」

  江夜白聽到他說出這個稱呼,面上露出詫異神色:「你記得?」

  「不可能,」秦衍搖著頭,用劍指著江夜白,「你騙我,我師父死了,你想亂我心知,你騙我!」

  「我是不是騙你,」江夜白神色平靜,眼裡帶了幾分憐憫,「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不想將你扯進來的,」江夜白低頭一笑,他走到桌邊坐下,一抬手,一壺酒就從邊上飛了過來,落在他面前,自己懸空倒滿了一杯酒。江夜白看著酒涓涓流入酒杯,緩慢道,「按照我的原計劃,本來應該是我死之後,你被指認為兇手,仙界不容於你,你為了給我報仇成為魔修,殺了玉瓊這批絆腳石。之後我平雲澤,你在我庇護下,就可以平安無憂。」

  江夜白面無表情說著這些,輕抿了一口清酒。

  秦衍聽著這話,整個人有些懵了。

  一瞬之間,上一世的一切串聯起來,他回去看到江夜白身死,他被玉瓊真君帶人圍攻,他以為殺害江夜白的人是玉瓊真君這些人,所以後來一直想著為江夜白報仇,他墮魔叛道,後來又答應他人當了臥底,成為魔修。

  那當年讓他成為臥底的人是江夜白嗎?

  不,不可能,不然對方就不會在江夜白開業獄大門時,如約將消息告訴傅長陵,讓傅長陵攻上無垢宮,徹底破壞了江夜白的計劃。

  「所以,」秦衍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盯著江夜白,「你的死是假的,只是為了逼著我成為魔修的圈套?」

  江夜白沒說話,他靜靜喝著酒,秦衍捏緊了劍:「那你如今來做什麼?」

  「你沒成魔修,還組織仙盟,成為仙盟盟主。」

  江夜白抬眼看他:「晏明,你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秦衍盯著江夜白:「你是業獄派來的人,你們要毀了雲澤,難道我不當阻止嗎?!」

  「我是業獄來的人,」江夜白靜靜注視著秦衍,「你不是麼?」

  秦衍不敢說話,如果是以前,他大約會覺得荒謬,他會直接叱責他,罵他是想擾亂自己的心智。

  可這一刻,他腦海里卻是傅長陵的話。

  「我得知了一件往事,十五年前,化血池內,其實有一個孩子跌了進去,他天靈根,命為秦衍。」

  「師兄,你真的是從凡間來的嗎?」

  秦衍的手微微發抖,江夜白握著杯子,神色平靜:「傅長陵去了輪迴橋,進了化血池,他的見聞,沒告訴你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衍不敢問,卻不得不問,「我和你一樣,也是業獄來的人?」

  江夜白沒說話,他仰望著遠處雷霆轟然而下的遠處:「三千年前,仙魔大戰,戰到最後時,天崩地裂,我自知無力護住我的臣民,便與葉瀾商議,將天地一分為二,我主業獄,他主雲澤,而後我自此沉睡,再不過問兩界之事。」

  「葉瀾答應,但他要求,業獄要還債雲澤兩百年,於是修了四條氣脈通道,雲澤向業獄借用靈氣,以修復自身。兩百年後,葉瀾會關閉這四條氣脈通道,然後兩界分而治之,再無瓜葛。」

  江夜白說這些,從未寫在雲澤仙史上。秦衍也是第一次聽聞,他皺起眉頭:「後來呢?」

  「然後我沉睡過去,有一天,等我再次醒來時,發現已經是三千年過去了。三千年過去,」江夜白低笑開口,「我已經經歷了一個輪迴,而葉瀾也早已逝世,可當年留下的四條氣脈通道,卻並沒有關閉。」

  江夜白冷了眼:「整整三千年,雲澤一直以吸食業獄靈氣為生,雲澤以一界吞噬兩界靈氣,草木繁盛,人才輩出,乃修真盛世。而業獄,」江夜白克制著語調,「你知道你我來之前,業獄是什麼模樣嗎?那裡荒野千里,草木不生,日無落時,雨如天罰。你小時候同我說,你說凡間赤地千里,凡人易子相食,人一輩子,也未必能吃一個饅頭。」

  「那不是凡間,」江夜白聲音帶了啞意,「那就是業獄。」

  秦衍睜大了眼,江夜白低下頭,喝了一杯酒,似乎有些痛苦:「一開始,雲澤靈氣充足,很少從業獄掠奪靈氣,我在沉睡之前,讓業獄改變了修煉的功法,於是業獄也曾經繁盛過,也曾經有過太平日子,修道的好好修道,不想修道的,比如你母親,當一個凡人,也沒什麼不好。」

  「後來雲澤靈氣日益稀薄,從業獄掠奪的靈氣越來越多。大旱、洪澇、草木難生,業獄活下來變成越來越艱難的事情,然後我聽到他們呼喚我,我醒了過來,醒過來後,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葉瀾騙了我。」江夜白捏起拳頭,「雲澤這些無恥之徒,他們沒有遵守約定,他們沒有關閉當年四條氣脈通道,他們騙了我們!我發誓我要回來,我要毀了雲澤,讓他們付出代價!可我剛剛甦醒,能力不足,而業獄,已經等不了我了。於是我們想盡辦法,想要從這四個氣脈中尋找一個突破口,我們努力了兩年,終於有一天,我感知到雲澤有一個人,她在召喚我。」

  「是越思南?」

  秦衍明白過來。江夜白點頭:「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召喚什麼,可我感知到她對雲澤的恨,於是我從結界給她傳信,與她達成了共識,我將我的功法交給她,助她快速突破。她有一顆化神期劍修的金丹,又有我的功法,四年後,她便按照我的要求,在問劍城建起了化血池。」

  「我們用數千修士為祭,暫時打通了雲澤和業獄的通道。但葉瀾的封印,非他本人不能開,所以其實當時能夠通過這個氣脈封印的人只有兩種,第一是足夠強的人,第二是運氣足夠好的人。於是我們分成兩隊人,一隊是我和業獄幾位大能,在越思南這邊陣法的幫助下,以身破界,來到雲澤,而其他修為低下之人,則渡過觸之蝕骨的蝕骨河到氣脈封印附近,然後直接將靈體投入氣脈之中。他們的靈體若是運氣好,就能通過氣脈封印,到達雲澤之後,就可以試圖奪取雲澤修士的身體。」

  江夜白說著,秦衍腦海中就有了具體的畫面。

  他恍惚想起來,年少記憶中,從人間來到雲澤,他母親抱著他,坐在船上,穿過廣闊的大海,然後遇到巨大的風浪。

  船被打翻開去,一個個人消失在大海之中,他母親一直舉著他,將他放在甲板之上。

  這些記憶隨著江夜白的話語,變得慢慢明晰,那原本碧藍的大海化成一片血水,一個個修士落入血水之中,立刻發出痛苦的慘叫聲。

  可沒有人放棄,每一個落下去的人,再痛苦,再絕望,他們都會推著還在船上的人,奮力往前。

  直到最後一根骨頭都被吞噬,屍骨無存。

  秦衍的心顫抖起來。

  他感覺有什麼在他記憶中翻滾,他仿佛想起來,自己趴在船板上,他母親奮力推著他,大喊著告訴他:「過去,晏明,過去!」

  那是業獄唯一的希望。

  在經歷靈氣枯竭,乾旱洪澇,看著身邊人一個個死去之後,這用無數生靈性命開闢的道路,是業獄唯一的希望。

  而那一艘艘小船,一個個船板所承載的,是這一界之人,厚重又絕望的期盼。

  「隨著我來到雲澤的修士,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他們都在突破結界的過程里……」

  江夜白停住語調,他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他克制著情緒,讓自己儘量冷靜,他看著窗外,語調平緩:「我過來之後,我以為只有一個人,結果沒想到,你過來了。」

  江夜白轉過頭,看向秦衍,他笑起來:「你運氣真的很好,那麼多都沒了,他們穿過葉瀾的封印之後,十分虛弱,根本沒辦法奪舍。只有你,你那時候才四歲,你被你的母親、還有業獄裡的其他人,一個又一個抗在肩上,送到了氣脈結界前。每一個人都幫你一把,都護了你一下,最後,恰巧有一個孩子的身體本身就沒有神魂,他與你年紀相仿,你進入他身體幾乎毫無障礙,於是你成了他。」

  「是秦衍,」秦衍顫抖著聲,「對嗎?」

  「對。」江夜白聲音平和,「他本就沒有神魂,所以你這一番奪舍,於天道譜上,根本沒有因果,你可以修習最正統的法術,不必遭受天責。」

  「其實那時候,我就該帶你四處逃亡。可是當時越思南被修士圍剿,我自己剛到雲澤,也自顧不暇,於是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護身印記,然後讓越思南安排你先逃。」

  「你還太小,我怕你暴露業獄,於是我封印了你的記憶,越思南讓她的高階傀儡關小娘護送你離開,而我與越思南大戰修士,將他們屠盡在問劍城外,越思南與我分道逃開,她重傷閉關,而我靈力消耗殆盡,神識受損,等醒過來的時候,我自己也把過去忘了。」

  「我醒過來後,唯一探索過去的線索,只有你身上的護身印記,於是我去找到了你,收你為徒。那時候我什麼都不記得,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有什麼聲音,讓我一定要站到雲澤頂端去。所以我帶著你,劍挑百宗,想看看雲澤水深水淺,而後同劍宗結盟,由他們扶持,成為鴻蒙天宮宮主。」

  「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秦衍已經不敢深想任何事情,他控制著自己的語調,只是機械性想理清當年的事情。

  江夜白閉著眼睛,緩慢道:「你十二歲那年,我去東海,平妖族一戰。」

  「我遇到了越思南,我便想起了一切了。」

  「從那時候,你就在籌劃毀掉雲澤?」秦衍聲音低啞,江夜白看著外面的星空,他感覺天要亮了。

  其實他很愛這樣的山河。

  他喜歡雲澤的風,喜歡雲澤的太陽,喜歡雲澤的百姓,喜歡這世間生機勃勃的模樣。

  他什麼都不記得時候,他感覺這世上的一切都充滿歡喜,他深愛這個世間,可當他記起一切,他看到的每一份美好,都會對映著業獄的淋漓鮮血。

  可雲澤這些普通人,又做錯什麼了呢?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努力的生活,在他劍挑百宗累了時,他帶著秦衍坐在茶館門口,會有老者給他們遞一碗水。在他背著秦衍走在街上,秦衍盯著撥浪鼓不肯走,他又沒錢買時,小攤販會送秦衍一個撥浪鼓,笑著說:「好俊的小哥兒,這撥浪鼓就送你這孩子了。」

  多好的人間啊。

  可業獄又做錯什麼了呢?

  說好贖罪兩百年,可兩百年後,就是漫長無際的三千年。

  三千年,當年人早已輪迴作古,而生於業獄的人,卻還在無盡的生命中,品嘗著永不終止的惡果。

  直到最後走到絕境,連活下來,就成了奢望。

  於是他從此陷入痛苦之中。

  「我不希望你記起一切,」江夜白聲音平靜,「我希望你好好活著。你還是個孩子,不該牽扯進這些來的。你就該墮魔,成為魔修,以你性子,你成了魔修,也只是會躲起來,除了害我的人,你不會殺雲澤的人,你只要躲起來,閉上眼睛,閉關個幾十年,再醒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可你偏不。」

  江夜白轉頭看他:「你偏生要牽連進來,傅長陵讓你當這個仙盟盟主,我沒有辦法。」

  江夜白說著,站起身來,他一步一步走向秦衍,他低頭看他:「晏明,你的命,是業獄人給的。」

  秦衍茫然聽著江夜白的話,江夜白用額頭抵住秦衍的額頭,聲音里仿佛是帶了蠱惑一般,溫柔說著這世上最殘忍的話語:「你的一切,都是業獄的人,用命鋪就而來。你當年,是踩在業獄萬民的屍骨上,一步一步走到雲澤,你才得到了這麼好的人生。」

  「你要背叛他們嗎?」

  秦衍顫抖著唇,他說不出話來。

  「你要背叛我嗎?」

  「是你背叛我!」

  秦衍猛地推開江夜白,抬劍指著他,狂風卷席而入,讓秦衍廣袖拍打到劍上:「若是如你所說,為何不早告訴我。」

  「若是如你所說,為何不早早同我說清楚!」

  秦衍大喝出聲:「為何要假作你死了,讓我痛苦一輩子,悔恨一輩子,愧疚一輩子!」

  「所以你現在開心嗎?」

  江夜白盯著他的劍:「你高興嗎?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我早一點說,難道你就不這麼痛苦了?」

  「我可以一輩子不說的。」

  江夜白提高了聲音:「是你在逼我,是你們所有人在逼我!」

  「我讓你學無情道,你以為是為什麼?」

  江夜白往前一步,秦衍就忍不住後退一步。

  「我就是希望你,無論是雲澤還還是業獄,是我還是傅長陵,你都能舍下。兩界之內,沒有比你資質更好的人,你無情道大成之後,飛升上界,無論是雲澤和業獄都你與你什麼關係。」

  「我讓你離開傅長陵,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我就是希望你能離他遠點,這兩界之事他脫不了干係,而我不想你捲入這場紛爭。我希望你像一個雲澤一樣活著,什麼都不要去承擔。」

  「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承擔!」秦衍大吼出聲,「無論是你活著還是死了,江夜白都是我的師父。」

  「我的師父,他心繫天下,」秦衍喉頭哽咽,「他教導我,要憐憫蒼生,要鋤強扶弱,要改變雲澤各自修行不顧黎民的風氣,就算他死了,他也永遠活在我心裡。」

  秦衍抬起手,抓住自己胸口:「我在一日,我的劍,就要秉承師訓,為他出劍一日。」

  「我活一生,便要秉承我師門教導,執劍一生。」

  「我沒騙你。」

  江夜白說得平靜:「只是我的天下,我的蒼生,不是雲澤。」

  「那我怎麼辦?」秦衍盯著江夜白,哽咽出聲,「我該怎麼辦!」

  「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江夜白站在原地,「你該怎麼辦,你自己選。」

  「雲澤或者業獄,你總得選一個。」

  秦衍沒有說話,他看著面前的青年。

  他很瘦,整個人仿佛是只剩下骨架一般,撐住一身藍色道袍,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平靜,看著秦衍的目光里,有著溫柔的憐憫。

  他似乎是知道這種痛苦,於是這份憐憫里,便多了幾分自哀。

  秦衍握緊了劍,江夜白朝他走過來,在他伸出手那一刻,秦衍驟然出劍,一劍貫穿了他的身體。

  江夜白並不意外,他的身體朝著秦衍的劍走去,他張開雙手,溫柔將秦衍抱在懷裡。

  「對不起……」秦衍眼淚掉落下來,他整個人顫抖著,「我陪你。」

  「師父,」秦衍閉上眼睛,等待著江夜白的劍,「殺了我吧。」

  他沒有辦法對雲澤揮劍相向,也沒有辦法在知道業獄的來歷後還背叛這個用無數生命送著他來到修真盛世的世界。

  他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像當年一樣,拖著江夜白一起離開。

  而剩下的一切,傅長陵會來解決。

  在這個名字竄過心頭時,他內心尖銳疼痛起來。

  江夜白感受著秦衍的劍,他嘆了口氣,抬手輕柔放在秦衍頭部兩側。

  「傻孩子,忘了吧。」

  說著,他用神識輕而易舉探入秦衍的神魂之中。

  秦衍心緒早就亂了,江夜白本就高他一個大境界,如今又徹底摧毀了秦衍的心境,此刻侵入他的識海,又如進入一個稚兒那麼簡單。

  一瞬之間,秦衍感覺有什麼升騰而起,他眼前是滿眼的血水,一隻只雪白的手臂推送著一條條小船,駛向未知的彼岸。

  是江夜白拉著他,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俯瞰那秀麗山河。

  是大旱千里,他母親抱著他,踉蹌前行。

  他環住母親的脖子,稚嫩開口:「母親,我們去哪裡?」

  「去雲澤。晏明,」女人的聲音在風裡仿佛是被撕裂開一般干啞,「阿娘一定讓你活著。」

  與此同時,有什麼在他腦海里快速消失。

  冰天雪地里,有一個人握著他的劍靜靜跟在他身後;

  璇璣密境陣法前,有一個人曾捨棄金丹護著他,同他說「你會活著」;

  君子台論劍,有一個人曾用清骨扇一扇逼退修士,笑眯眯問一句「閣下可認輸了?」

  江夜白墓碑前,有一個人曾坐在他對面,同他一杯水酒共飲,而後站起身來,告訴他『今日我不同你動手』,轉身而去……

  那個人與他一起重生歸來,共赴璇璣密境,又成他師弟,於鴻蒙天宮求學,於萬骨崖與他共赴生死,於太平鎮與他攜手相伴。

  他們差一點成婚,而他哪怕知道自己騙他,他也只會說一句:「今生我來對師兄好,不要騙我,就夠了!」

  這樣張狂又溫柔一個人。

  這樣漂亮得落在人眼裡,就等於落在心裡一輩子一個人。

  「忘了雲澤所有美好的事情,」江夜白聲音平和,「你就不難過了。」

  「而我不能忘,」江夜白攬住徹底暈死過去的秦衍,「我在雲澤最美好的東西,就是你了,晏明。」

  ******

  他要趕在江夜白出現在秦衍面前之前殺了這個人。

  傅長陵十分清楚,這個人若是再出現再秦衍面前,對於秦衍而言,還不如死了。

  這個念頭出現之後,傅長陵乾脆再不控制,瘋狂引入所有靈氣進入體內,閉眼仍由靈力暴漲上去,同時往上拉開自己手掌。

  一隻又一隻手從氣脈後探出來,死死抓住傅長陵的手。

  傅長陵不知道後面有多少人,他只覺得仿若有千金墜在自己手上,白骨劍聽著他的操縱瘋狂揮砍而下,傅長陵得了空歇,暴喝一聲,一把抓了手中長劍,朝著整個化血池猛地劈了過去!

  這一劍瞬間破壞了捲軸與化血池地面紋路交接的地方,傅長陵將清骨扇召回手中,迅速開始在空中繪符,一張張符咒飛往紋路本身,在捲軸和化血池符文中間生生隔開。

  遠處江夜白察覺陣法受損,他一手攬住昏迷過去的秦衍,同時閉眼召道:「思南,動手。」

  一直隱藏在暗處的越思南猶豫片刻,終於應聲:「是。」

  說完之後,越思南手上一彈,一隻機械飛蟲就朝著傅長陵飛去,傅長陵直覺身後有什麼飛來,他抬手一扇朝著飛蟲衝過來的方向扇去,機械飛蟲撞到扇上,瞬間分裂成上百隻飛蟲,沖向傅長陵,與此同時,地面上的捲軸和化血池上雕刻的陣法又開始重新融合,傅長陵意識到對方的意圖,開口便道:「天地入法,火來。」

  頃刻之間,機械飛蟲便全部被火點燃,傅長陵回頭對著捲軸和化血池交合之處又是一劍轟然而去。

  越思南揮袖一擋,便化解了傅長陵的所有力道,也就是此刻,傅長陵察覺越思南的位置,無數符咒朝著越思南衝去,越思南急急往旁邊一掠,剛剛離開,她所在的位置便被符咒炸開。

  越思南翩然落地,傅長陵抬手將劍一把插在地上,劍氣將卷抽和化血池上的紋路連結出來的地方瞬間割開。

  「越姨,」傅長陵挑起眉頭,「別來無恙啊。」

  「我給你一條生路,」越思南神色平靜,「現下你該做的已經做了,魔尊會寬恕你的罪過。看在你母親的面上,我不想同你動手,讓開。」

  「看在我母親的面上,你不該幫我嗎?」

  傅長陵冷笑:「我母親期望你變成這個樣子?」

  「你和你的父親,狼心狗肺,」越思南聽著傅長陵的罵,溫柔笑開,她肩頭的小人也隨著她的笑容,微微歪頭,露出一口尖銳的鋼牙,「你們不敢為藺姐姐報仇,就由我來。讓開!」

  「我若不讓呢?」

  傅長陵張合著清骨扇,微揚下巴,越思南笑了笑:「那就可怪不得我不顧你母親的面子了。上!」

  話音剛落,傅長陵便感覺周邊震動起來,他皺起眉頭,隨後就看之前還在木架上的那些修士屍體緩慢出現在周邊霧氣之中,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傅長陵皺起眉頭,越思南優雅坐下,懸在半空中:「這些修士都保留著活著時的修為,為業獄殘魂奪舍所用。小長陵,縱然你是化神修士,法劍雙修,可是雙拳難敵四手,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越姨,」傅長陵笑起來,「我多大的本事你想不到,你多大的本事,我可算是知道了。」

  說著,傅長陵抬手在身前,朝著越思南恭敬行了個禮:「請賜教。」

  化血池打得翻天覆地時,傅玉殊抓著檀心劍,被檀心劍一路拖著往前走。

  「慢點,夫人你慢點。」

  傅玉殊是法修,從來沒被劍這麼拖著一路上天下地亂飛過。

  如果這劍里的殘魂不是藺塵,他早就把這劍給融了!

  「夫人,你要去哪裡,你且同我說,你別急啊。」

  傅玉殊知道檀心劍這麼趕路這麼急,必然是出了事,檀心劍聽了傅玉殊的話,終於停下來,傅玉殊抓著劍柄,整個人懸在空中,他嘆了口氣:「天地入法,乘雲。」

  說完,一朵雲彩便飄然而來,停在傅玉殊身下,傅玉殊小心翼翼放開了劍,站到雲上,喘息著道:「我問,如果是你就用豎著,不是你就橫著,行不行?」

  劍立刻豎了起來。

  傅玉殊立刻道:「是不是長陵出事了?」

  劍豎著。

  傅玉殊又道:「你把要去的地方寫給我。」

  劍立刻在空中,一筆一划寫出地點來。

  傅玉殊看著檀心劍寫出的地方,頓時縮緊了瞳孔,一把將劍插入劍鞘,抬手就是一個傳送符陣,有些惱怒道:「這麼大的事兒你不同我商量,瞎跑什麼!那地方是他隨便去的嗎?!簡直是胡鬧!」

  檀心劍不滿震動起來,傅玉殊趕緊道:「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笨,你性子直,我壞,我點子多。」

  「你別擔心。」

  傅玉殊跳進傳送陣:「我這就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