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河道不能放著不管,按耐著暴躁的脾氣,老皇帝先把後宮提上去的花銷降了下來。
宮殿也不修了,朝廷各部也都勒著褲腰帶過艱苦日子。
朝廷上下齊心,但凡能花一文錢的絕不花兩文,有多餘的銀子就給裴宴之送過去。
連大皇子、太子也不奢靡花銷了,日日節儉度日。
——可以說,他們這輩子就沒這麼齊心過。
而且他們還日日詛咒洪水,詛咒上回修河道的金家為什麼這麼無用,為什麼才修好的洪道又垮了。
沒辦法!
他們這邊一不給錢,裴宴之在朝上的同僚就把土改拿出來說事。
土改好啊,老百姓都能分到田地,還能提高稅收。
有了稅收就有錢修河道,以前欠的帳都能還上,後宮和老皇帝也不用緊巴巴過日子了。
此些言語,聽得老皇帝眼冒精光,神魂顛倒。
老皇帝究竟想不想土改沒有人知道,反正裴宴之提了這麼久,他不說同意也不說拒絕。
但要說他沒一點想法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安置災民,修河道都要大量的銀子,而且那麼多沒成熟的水稻被沖沒了,田稅自然受影響。
再加上過不久又要發軍餉,這都要錢啊!
天文數字的巨款,難倒了老皇帝。
一時間原本因為收回相權身體日益康健的老皇帝又病了,唉聲嘆氣的叫來群臣商議。
大臣們慷慨激昂還是不同意土改,叫他們想辦法湊銀子又不吭聲,直氣得老皇帝罵他們不要臉。
沒辦法老皇帝只能單獨招姜舒綰進宮,找姜舒綰借銀子。
姜舒綰哪有銀子,北地那邊甜菜才剛剛收穫,製成白糖需要時間,賣出去也要時間。
要快速的弄到錢只能降價銷售琉璃和香露。
琉璃和香露不是生活必需品,一但降價銷量,銷量暴漲的同時後續銷售必然受影響。
而且,這就相當於老皇帝拿自己的錢貼補國家。
老皇帝本來就窮,想到要拿自己的私房錢貼進去,心裡自然不樂意,不過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但當看到琉璃、香露降價,引起世家豪族爭先購買後,老皇帝卻越發不爽。
因為他發現,原來窮的只有他自己。
朝廷窮,他也窮。
但這些世家、豪族有的是錢,這不琉璃、香露稍微一打折,他們就瘋狂進貨。
「原來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這一刻,老皇帝深深的懷疑人生。
朝上,土改派和反對土改派依舊罵戰正酣。
土改派多是與裴宴之志同道合的同僚,他們大多都是寒門子弟,裴宴之在的時候,他們聲量還蠻大,沒了裴宴之就跟小雞仔似的在世家豪族面前一點抵抗都沒有。
但老皇帝窮啊。
他窮的眼冒紅光。
他想到欠的債務,他想到修河的錢,想到過不久要發的軍餉……
老皇帝愁的頭髮都快掉光的同時,也更恨那些瘋狂買琉璃、香露的世族。
……
沒過多久,老皇帝以前提起來的幾個官員就開始站隊土改派。
察覺到老皇帝的意圖,世家豪族反撲的更加厲害,什麼祖宗家法全都抬出來說事。
老皇帝冷眼看著他們,他們越是反撲的厲害,老皇帝看他們的眼神越發厭惡。
裴宴之走之前給了他一本帳冊,上面記錄著大景朝建國初期到現在每年田稅變化情況。
開國初期,百廢待興,稅收並不高,不過隨著政局穩定,人口增加,在先帝壯年那會田稅已經相當可觀了。
到了他這會,雖然天災人禍不斷,但總的人口還是上升的,田稅卻越來越少,就是因為世家豪族兼併的土地越來越多。
銀子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只是從一個口袋流向另一個口袋。
以前就罷了,大家日子過的都不錯。
現在他窮成這樣,世家豪族還不肯割肉,妄圖繼續把持天下大片良田還不交稅……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老皇帝土改之心越發堅定,有他推波助瀾,土改派的聲量也大了。
不過對方人多力量大……
「陛下,那些大臣都跪在殿外不走,這麼大的雨,要是有個好歹……」
望著跪在殿外靜坐的大臣們,蘇公公一邊給老皇帝上茶,一邊憂慮無比的說。
「跪!」
「讓他們跪死算了!」
攥緊了手裡的筆,老皇帝恨聲說道。
一聽這話,旁邊的史官立刻激動起來,只見他顫抖著拿起毛筆,埋頭一陣「唰唰唰」就一字不落的記了下來。
老皇帝立刻一個眼神殺過去,史官小心肝顫了顫,不過還是梗著脖子表示自己死也不改。
老皇帝氣笑了。
「滾出去!」
須臾之後,史官屁滾尿流的爬了出去。
殿外靜坐的百官被雨淋了大半個時辰也熬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年齡頗大的老頭,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見此情形,老皇帝心裡也打起鼓來。
真要是跪死了,還不知道史書要怎麼寫他……
心裡焦慮又憤怒的想著,老皇帝目光又對準了跪在百官前面的兩位皇子。
大皇子李承佑,太子李承煜。
可笑!
兩個最看重的兒子竟都不跟他一條心!
「老大人,老大人,老大人你沒事吧……」
殿下又傳來驚呼聲,顯然又是一位老臣沒扛住暈了過去。
被趕出來的史官還沒走,他鬼鬼祟祟的躲在屋檐下激動的記錄今天看到的一切。
目光一冷,隔著十米遠的雨幕,老皇帝指著史官,「拖下去,杖殺。」
他話音一落,就有兩個士兵如狼似虎的衝過去將史官拖了下去。
「我的史書,我的史書啊……」
史官看著落在地上的史書,慘烈的大叫著,最後滿天雨幕里只有他留下的一縷鮮血,雨水一衝,瞬間就消失了,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殿外百官還頭鐵的跪著,雙方僵持著陷入了無盡的拉鋸戰。
老皇帝氣的晚膳都沒吃,眼看天色都要黑了,氣溫也降下來了,在跪下去真就要死人了。
「陛下,世子傳來的信。」
突然,蘇公公幹兒子拿著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快步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