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章臉上浮現的笑容頓時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令沈雲嬌陌生的深沉。
他重新躺在木椅上,淡淡地揮手說道,「女兒,阿爹有些累了,就讓阿爹好好休憩一下吧。有什麼事情我們改日再聊。」
沈雲嬌自然是不肯,她在沈知章面前的木凳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前,「阿爹,你跟我說實話,太子廢黜一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太子一時鬼迷心竅,與外戚勾結,暗通書信,被陛下發現了,陛下一時盛怒就將他貶為平民。」
沈知章目光不著痕跡在沈雲嬌臉上停留後,拿起一杯氤氳著熱氣的茶水,喝了一口後,裝作不在意地說道,「雲嬌,朝野之事你不必在意,反正太子被廢,對沈家只有利沒有弊,父親內心早已有謀算。」
沈雲嬌聽了這話,臉色登時變了。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沈知章風骨猶存的蒼勁俊臉,「阿爹,你果真像他們所說的,跟淑貴妃是一夥的嗎?」
「他們?誰跟你說的?」沈知章的眼眸頓時沉了下來。
他重重地擱下手中的茶杯,厲聲問道,「是誰在你面前胡言亂語?裴世子?」
沈雲嬌知道沈知章這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心思都壓在心底。
如今見他反應這麼激烈,心底頓時涼了幾分。
「阿爹,我不是提醒過你了,不要捲入這些皇權紛爭嗎?你難道就不知道——」
「夠了!」沈知章重重地拍案而起,他按了按跳動的額頭,煩躁地答道,「我曾跟你說過,女兒家不該插手男子正事,更不該隨意妄言。是為父對你太過縱容了,你還是回去好好面壁思過,這幾天就不要過來向我請安了。」
沈知章揮了揮袖子,轉身欲走之際,沈雲嬌突然就跑到他面前張開雙臂,阻擋他的去路。
「阿爹,如果你是跟淑貴妃一伍的,儘早停手吧。」
沈雲嬌直視著沈知章,拔高嗓音說道。
她內心十分糾結,怕直接跟沈知章說,會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可如果不說,沈知章的性命更加難保!
不僅沈知章會遭難,他們整個沈家都會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
「阿爹,算我求您了,無論您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要與淑貴妃一齊造反,您及時住手吧。現在若是停下來,一切都還有挽留的餘地。」沈雲嬌哀求道,眼眸里覆上一層霧氣。
沈知章早就是她的親人了,她不希望他有事。
沈知章深深看了自己女兒一眼。
沈雲嬌自打三歲起就沒了親娘,從小又體弱多病,沈知章對她的疼愛遠超過對其他子女的,幾乎是她要什麼,沈知章就會給她什麼。
因此她的驕矜,多半是作為父親的自己縱容出來的。
如今的她出落得楚楚大方,越來越懂事,倒有幾分她娘親的影子。
他一想到那早已逝世多年的原配,眸里划過一陣沉痛。
他已經負了沈雲嬌的母親了,難道還要負鄭圓圓嗎?
鄭圓圓是因為他,才走上如今這條路的……
「雲嬌,阿爹這麼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莫要再勸了!」沈知章晦澀地答道。
「阿爹!」沈雲嬌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淑貴妃多番企圖謀殺太子,心腸狠毒。這種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你再說一遍?」沈知章鷹眸里閃過一絲怒氣。
「阿爹,惡有惡報,壞人自有天收——」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響徹琉璃廳。
沈知章高高揚起的手此刻微微顫抖著。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竟然說鄭圓圓下場悲慘!
沈雲嬌一時懵在原地,半邊側臉火辣辣地疼。
阿爹居然打自己???
這還是疼愛自己的沈知章嗎???淑貴妃到底和他什麼關係,為什麼自己才說這麼些,沈知章就受不了了?
「阿爹,你。。。」沈雲嬌剛想開口問,可頓時胸口傳來一陣悶痛,連帶著頭都有些發暈。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臉頰也開始泛著不正常的紅,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是昏倒的前兆。
不應該啊,自己身體最近調理得挺好的,怎麼挨了一巴掌就要暈倒了?
沈雲嬌內心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一陣更猛烈的頭暈來襲,她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沈知章盛怒之下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打了女兒,一時愧疚懊惱都湧上心頭,「雲嬌,爹爹剛剛太過生氣才打了你,你——雲嬌?女兒?」
沈知章想上前安撫,卻見眼前的沈雲嬌意識渙散,竟筆直地往地面上墜去。
「雲嬌!快來人!請大夫!」沈知章瞳孔猛地一縮,心生慌亂大聲喊道。
眾人見了,自是大驚失色,想到不久之前這位主子還是藥罐子不離身的體質,如今看著調養好了,難道竟還有什麼不測?
一想到害怕處,林嬤嬤扶夏皆是心痛心慌,沈知章也急得滿頭大汗。
扶夏等人忙將沈雲嬌安置在床上,又急急打發人出去請四診堂的李大夫。
李大夫一聽,飯也不吃了,一路小跑著被人領了進來,到了地頭上連氣都沒喘勻,就被扶夏請至內室診脈。
李偉心裡早就將沈雲嬌當成能夠切磋醫技的好友,如今看她一臉蒼白昏迷的樣子,心下自然也是又害怕又著急,更何況身旁還有個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盯著自己,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戰戰兢兢地把手放在了沈雲嬌手腕上覆著的綃帕上,臉上汗出如漿。
脈象緩弱無力如屋檐滴雨。
沈姑娘這是——中毒了?
李大夫忙喚來在一旁的扶夏,「小丫頭,你家主子今日服用了什麼東西?」
扶夏一愣,正在思索的時候沈知章冷厲開口,「大夫,小女究竟為何暈倒?」
李大夫被他這麼一呵斥,嚇得身子都哆嗦了一下,他忙對丞相大人回道,「大人,沈姑娘脈象為滑數,脈搏跳動十分緩慢,是中毒所致啊。」
聞言,沈知章眉頭狠狠擰在一起,「雲嬌今日不是一整天都待在醫館裡?為何會突然中毒?扶夏!」
扶夏一聽到沈知章厲聲喊自己的名字,嚇得頓時跪在地上。
她哭著道,「主君,姑娘今天起床就趕去醫館,忙到現在連早膳都未曾吃。」
突然,扶夏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
「野樹莓!姑娘吃了野樹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