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特異點
那是簡單到極致的手段，沒有多餘的聲光。僅僅是真械眼中紅光閃過，
一道與目同色的射線擊出。那道射線穿透了岩石，鑿穿了山脈，其所到之處一切均化為無形。
並不是因高溫而蒸發，也不是在衝擊力下崩毀，僅是單純的崩潰了。被拆分了。被分解了。物質被還原成最基本的單位，而後被傳送至遙遠的帝國本土。無關敵意或惡意，一切都以最高效率進行，不朽機忠實地完成它的任務，那射線是它工作用的工具。
資源回收專用，物質裂解射線。
如字面意義上「空無」的區域出現，而後周邊的空氣洶湧而來，引發灌入山脈的狂風。瓔石鎮就在這條風道的盡頭，不朽機的視線移開了小鎮，轉向右上方。玉狐的影子隱入鱗山石間。偵測系統實時反映出每一個實驗體的坐標，它繼續自檢程序。
自檢完成，受損輕微。
對惡魔特化塗層消耗81.2%，現有能源消耗15.8%。
物質裂解射線釋放0.3秒，試驗場內秘文反應消滅79.9%。
導入環境情報，模擬演算開始。
「秘文使」啟蘇：中威脅。
楚衡空、凡德：低威脅。
其餘實驗體：無威脅。
排序完成，開始抹消。
邏輯驗算所用時間極短，在物質裂解射線停止的同時，不朽機已完成自檢與戰鬥運算。它那細如針尖的釘足踏前一步，在空谷中奏響清脆的回音。
這聲響便如擂台上的銅鑼，讓停歇瞬息的戰鬥再次開始。不朽機後方吹來血色的風，楚衡空如影般掠過大地，他的觸手上撩抽向真械的尾部。
觸手擊中鋼鐵，破空聲好似雷鳴，他的第二擊是廣域破壞的雷鞭，借擴散的力道衝擊真械體內。但不朽機體表生出圈圈白色的紋路，雷鞭所帶來的衝擊力被那紋路裹挾，竟反向沖回觸手內部，令楚衡空自己倒飛而起。
動能反射裝甲，隔絕物理攻擊的絕對防禦。
反射的勁力在體內橫衝直撞，楚衡空幾乎想要吐血。他沒發出一絲聲息強撐著投擲飛葉，但這攻擊連裝甲都未能觸發就被不朽機彈開。它的軀體是源自帝國的完美合金，在這份科技結晶前，飛葉的攻擊與尋常落葉沒有區別。
不朽機沿著風道一路前行，赤瞳鎖定山脈內的啟蘇。它維持勻速前進，
追蹤山中的狐影。楚衡空自後方趕上出刀斬擊，速度比先前更快力量比先前更強。可岩刀斬向針足卻被反震彈開，連無逗打也無法斬傷真械的軀體。
他被完全無視了，沒有野心之火的巧手與那諸多鎮民一樣，不值得不朽機分配戰鬥資源！
不朽機來到一座矮山前，擊出形如鐵鉗的前肢。鐵鉗命中時整座山峰震動，山石忽得塌，仿佛有數噸炸藥在山體內爆炸，令山石塵化分崩離析。
這同樣不是特殊的攻擊，不朽機解析了山體的結構，只用最低限度的力量擊潰結構中的脆弱點便可使山體自然崩潰。它的計算能力令同級的苦杖望塵莫及，它只隨手一擊就勝過武者苦修數十年的成就。
崩潰的山體中飛出一道白影，那是傷痕累累的玉狐。它在裂解射線發射前僥倖逃脫，卻也有接近四分之一的軀體被捲入泯滅。它的一隻前爪消失，
貫穿胸腹的傷口讓其形體近乎崩潰。但它還在行動，比「生前」的速度更加靈活。啟蘇潛伏在玉狐體內，她幾乎成為了虛影，只為和自己的殘骸融為一體。
她發出忿怒的嘶叫，秘文自玉狐的毛髮流出，化作十二個閃爍的光球。
每一顆光球都是臨時製造的秘文珠，那些光球似蜂鳥般急速飛行，它們射出高熱的光束，化作圍剿不朽機的光之網。
玉狐、不、啟蘇在山中狂奔而行，秘文珠隨她的意志飛舞，十二道光束攻擊鑽破塵土，在大地上畫出焦黑的棋盤。不朽機走入棋盤，它的六根針足與軀體各處彈出調節方位的噴口，噴口中發出淡白色的光流。
這樣的裝置只需一個就能為洄龍城中的重型工業器械提供充足動力，而不朽機配備了265個噴口用於轉向與姿態調節。這空前絕後的配置使它的靈敏凌駕眾生，開啟噴口時它像滑冰般滑過山地，姿態輕盈如在塵中舞動。
不朽機在光網內自在穿梭，像是行人走入雨幕卻沒被雨滴沾濕。這一幕奇幻到違反直覺，所有的秘文攻擊都被閃開了，楚衡空的葉刀則直接被噴口中的光束吹飛。啟蘇與不朽機間的距離在舞蹈中縮短，後者的鉗狀前肢泛起金色光暈。忽然間有破碎聲響起，流溢的光芒飄過啟蘇的眼前，好似肥皂泡破碎時的殘影。
不朽機前肢的金光壯大，整十二顆秘文珠同時碎裂！
「啟蘇，跑！」凡德尖叫，「是不朽機的力場！」
「什麼？！」啟蘇沒聽清楚。
「幽體埋滅力場！」凡德急得探出腦袋，「最上位的精神攻擊，對所有非實體生命的絕殺，沾上一點你要魂飛魄散了！！」
啟蘇毫毛倒豎，她毫不戀戰轉身奔逃。一個明亮的「速」字烙印在玉狐背上，以秘文力量加快速度。風聲太大，她其實到現在也沒聽清凡德的聲音，但她能感受到那道金光的威脅。若只是純粹的力量攻擊還好，可秘文珠在她的感知中是直接消失了，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一口吞沒。她隱隱有種轉頭奔向光芒的衝動，那光像是深沉黑夜中的一道篝火，引誘飛蟲們靠近。
可光中沒有溫暖只有殺機，沒入篝火的飛蟲將死無全屍。
奔走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那道金光正在擴散，隨著不朽機的步伐而步步緊逼。啟蘇的幽體戰慄起來，那金光離她已不足5米了！再有一個瞬間她就會被光捕獲，變作火中的飛蟲！
「楚衡空，幫我！」
她以狐尾敲擊山壁，平整的岩塊中忽有一截異軍突起，形成一條巨棍撞向後方的不朽機。那巨棍長逾10米，寬似巨樹，正是啟蘇先前布下的陷阱之一。不朽機操控噴口調節姿態，它伸展針足矮身擦過巨棍下方，前肢眼看就要鉗住啟蘇的尾巴。
但下一刻岩石巨棍自山壁上齊根而斷，另一股偉力接管了這把武器。趕來的楚衡空雙手接住岩棍，他似揮舞球棒般揮動巨棍，粗的棍頭自側方迴旋，正擊中不朽機的身軀！
岩棍在命中的瞬間碎裂，反震的力量將楚衡空掀飛出去。不朽機的前肢與啟蘇擦肩而過，它的攻擊軌跡發生了微小偏離。楚衡空的力量比先前變強了，武修士的常態，意氣的高漲總會使得他們的威脅度在戰鬥中提升。不朽機更新戰鬥數據，修正預測，它的獨眼望向正前方。
在超高速的戰鬥中，徑直開闢的風道已走到盡頭。50米外就是亡靈們的村鎮，啟蘇所化的狐狸回到了瓔石鎮中。它蹲坐在櫻龍雕像前，無數細小的秘文匯聚成發光的線，自那座玉雕連向玉狐的身軀，又在玉狐爪間凝結為新的秘文珠。
這顆珠中僅有一字，一個簡單的「槍」，那槍字左方的一豎剛勁有力，
正是啟蘇隨身的苦杖。
前方偵測到高能量反應「櫻龍神威，幽冥真遺。借念回聚，因恨存形。承旨伐惡，應神懲凶！」
狐狸開口，吐露憤恨的頌文。她背後的櫻龍雕像隨之亮起，一團虛幻的龍影躍出神像，沒入珠中。那是瓔石鎮陣法的核心，往昔櫻龍的神道留下的一絲微薄神力。秘文珠隨之異化，以苦杖為主體形成櫻色的古樸長槍。龍神的虛影隨柄纏上，化作槍身上榭栩如生的浮雕。
櫻色長槍擊出，帶著曾經遺民的怨恨與神明的威怒。剎那間天地寂靜，
唯留櫻色流溢。猶如絕美的櫻花在日出時盛開，縱使陽光也在它的絕艷前遜色。那束光芒跨越了村鎮跨越了山谷，帶著剎那而逝的壯美擊中真械。
秘文神術·龍紋槍！
暴風與強光接鍾而來，槍中之時櫻色光華衝起，猶如天驕的龍影。啟蘇癱倒在龍神像前。她早已無需呼吸，此刻卻有著近乎室息的苦楚。那一槍耗費了她所有的力量，縱使生前她也未曾擊出過如此強大的攻擊。
心中有個天真的女孩在振臂高呼，宣揚勝利。但她的理智知曉勝利不會輕易到來。她不奢求能夠一舉擊殺不朽機，只求對它造成傷害。哪怕只是拖延它的行動，哪怕只是擊穿它的裝申·
光芒散去，啟蘇勉力站起，她聽到身後鎮民們驚喜的呼聲。散去的風塵中，浮現出蟲般異樣的身影。純白色的軀體上有一道燒灼般的傷痕，不朽機正面近四分之一的裝申被燒得焦黑，電火花在裸露的內部線路中跳躍。
啟蘇心中泛起不敢置信的狂喜。它受傷了！在高質點強者遺留的力量面前，即使究體真械的裝甲也絕非無敵。有了傷痕的它不再完美，能夠被擊傷就能夠被擊潰。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絲，這場戰鬥也還有希望！
這時她的視野邊緣閃過一縷白光，紛紛揚揚像是閃亮的花粉。那粉末來自不朽機的體表，拂過它的傷痕，將人為製造的創傷抹消。如同皮肉增長，
猶如嫩枝抽芽，白色的裝甲自主增殖，在瞬息間修復傷口。鎮民們的歡呼聲還未消散，不朽機的傷痕已修補完成。
先前受損的真械像是絕望中的幻覺，現實中那隻白色的蟲子無損站立，
依然冰冷依然完美依然無懈可擊，以絕對的理性粉碎亡魂們的期頤。
修復完成，開始自檢。
對惡魔特化塗層消耗95.7%，現有能源消耗38.8%。
範圍內已無威脅個體。
開始廣域殲滅。
它的一根前肢抬起，砸碎玉狐的頭顱，破壞其身下的櫻龍神像。像是砸破了一個破爛的肉袋子，海量的血液混著機械殘片自無首屍身中湧出，染紅了廣場上的地磚。被小鎮視作榮譽的寶地，被神國人自己的血液所污。
這片土地最後的抵抗，就在這連名字也沒有的一擊下粉碎了。
小女孩的亡靈站在一片狼藉中，這座小鎮裡再也沒有屬於她的回憶。她看到玉狐的戶身因慣性倒退飛出，砸碎了廣場北側屬於她的工坊，看到周圍的鎮民驚慌地湧來，想為她爭取一點時間，看到遠方的殺手沉默地奔來，揮拳砸向不朽機的腿部。但在究體真械前，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不朽機抬起右鉗，幽體埋滅力場撞向她的頭顱。
而後，真械的肢體撞入大地，與尺尺之遙的亡靈擦肩而過。
那隻白色怪蟲的身軀詭異地沉下，向右方傾斜幾乎翻倒。重心偏移導致整台機械近乎失衡，因為它的一隻針足沉入了地下·
因為那隻出錯的針足，被楚衡空一拳砸進了地里！
赤色眼瞳急速右斜，那間的錯算令不朽機轉變攻擊目標。它的針足之一暴漲刺出，極速的一閃仿若純白的裂痕。不留餘地，必死無疑，所有計算的結果都證明這完全超越了目標的反應能力。但是楚衡空側移躍起輕易閃過突刺，他在空中旋身出腿，足背正中不朽機的正面裝甲，將其瞬間擊飛到百米開外！
大氣震盪，地鳴山搖。暴退的不朽機在地面上劃出數道極細的裂痕，它的身軀飛起小鎮撞入山壁，引發新一輪的動盪。計算結果誤差過大，系統多重告警。沉默的殺手一步步走來，他的觸手上再度燃起青色的火光。體內警報接連奏響。修正程序，搜集信息，驗算重啟。
楚衡空、凡德：低威脅——....中威脅——..高威脅——..極高威脅——
極度危險！識別出敵對個體為Z-3000-3號特異點，現有戰鬥記錄出現嚴重邏輯矛盾，驗算系統即刻重啟！
究體真械沒有情感，可忽然出現的多重嚴重告警讓不朽機陷入了類似人類的「困惑」。所有特異點都是戰鬥序列的最頂層，只有特異點與特異點之間才有高下。在超過十萬場模擬驗算中，敵人勝過魂容器的概率高達37.9%，正因如此它才申請升變為不朽機，正因如此它才消耗大量資源製造了針對「野心之火」的對惡魔塗層。
一切都是為了最高效的勝利，在戰鬥開始後的第一時間結束Z-3000-3號實驗。可在先前的驗算中，它卻選擇優先與啟蘇戰鬥！
這不符合邏輯。這是惡性的程序漏洞。邏輯矛盾。思維錯亂。自相矛盾的前提不可能得出完美的結果。檢查歷史記錄，矛盾的起始點在-—·.
它看到了一隻惡劣的眼睛，自殺手的衣袋中探頭髮出張狂的笑。不朽機理解了真相。他在戰鬥開始的第一秒就受到了攻擊。智庫的驗算失誤了，記載中的「催眠術」不是幽體干涉。那是足以影響真械的幽體篡改攻擊！
密集的告警侵占計算資源，現實中殺手已如幻影般殺到。岩刀出鞘引發尖銳的風聲，快如光華的一斬突破反射裝甲，留下第二道醜陋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