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佳節。💗✎ ➅➈𝓼нυ𝔵.𝓬ᵒM ✌👹直到月上梢頭,宮裡的宴會才結束。
能夠得到太后和皇上的親自款待,這是無上的榮耀,足以記進家族史、地方志的榮耀,每一個離開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心裡都開著花。在宮女太監們的引領下井然有序的往宮外退去,內心裡已不由自主的在琢磨著回去之後如何向人描述這場盛宴,對許多人來說連想都不敢想的盛宴。
燈光柔和,晚風吹過,淡淡的花香和宮女們身上的脂粉香暈染在空氣中,隨著呼吸侵入鼻端,一切安寧而祥和。
「天晚露重,皇帝也早些回去就寢吧!」太后起身,和顏悅色向皇帝道,頭上的金累絲點翠鳳冠微微輕晃,泠泠細響。
「母后也早點回去歇著。」皇帝一如既往的恭順,微微躬著身。等到太后一行人遠去,轉入宮殿拐角後看不見了,皇帝才將袖子一揮,擺駕回寢宮。
與此同時,拐角後的太后渾身的氣勢也弱了下去,沅沅低低的叫了聲「太后!」,上前用力的扶住她的胳膊,命人將軟轎抬上來。
「太后,今兒可是勞了神了,您明日還要早起早朝呢,還是早點兒歇著吧,不然明日那麼多的國事要處置,可是極廢精神的!」長春宮中,沅沅捧著碗安神湯款款近前甜甜的笑著相勸。
太后已經卸下了鳳冠珠翠和繁重的禮服,只隨意披著一件棗紅繡花的軟緞披袍,髮髻也松松的用玉釵挑著,垂在腦後。
此刻,她正坐在御案後,面前擱著展開的明黃摺子,斜斜的歪坐著,一手肘彎撐在桌上手掌支著側臉,另一手執著狼毫御筆,下巴微抬,目光斜斜的望著前方,似在沉思什麼。
聞言太后微微一笑,將御筆擱下,挪了挪身子坐直,抬手整了整披袍,抬眸嗔著沅沅笑罵道:「你這妮子倒越發管的寬了!膽兒也不小,這話是你說得的?」
「是是是,奴婢知罪,念在奴婢有口無心,請太后您饒了奴婢這一遭吧!太后,快歇著吧,身子要緊!」沅沅笑著認罪,神情間卻是絲毫不當一回事,雙手捧著安神湯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
「是啊,是該歇著了,去年以來,哀家的身子骨便越發不好了!唉!」太后輕嘆著,接過安神湯飲了兩口,感慨道:「想當年西南藩王叛亂,事態緊急不敢懈怠,哀家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同朝中大臣們商量對策也不覺什麼,如今光應付這麼幾個人一時半會也覺疲憊不堪了!」
「其實太后您的身子骨比起旁人好得多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兒還不照樣精神飽滿、龍馬精神!」沅沅笑著說道。
太后「撲哧」一笑,瞪著沅沅笑道:「你這妮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沅沅抿唇憨笑,並不答話,只催著太后喝安神湯。如今每晚,太后是必須飲了安神湯才能睡得好了。
太后一笑將這碗安神湯飲干,隨後梳洗就寢。
這一晚,太后睡得卻並不踏實。臨睡前便覺得眼皮子直跳,心裡也沒來由的有些慌亂,似乎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正欲凝神細想,腦子裡卻一片模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裡,迷迷糊糊間,猛然聽到外頭刀劍激碰、喊殺聲一片,她有一剎那的怔忪,還以為是做夢。
細聽並非夢境,太后大吃一驚暗道不好!她立刻翻身欲起,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根本連拳頭都握不住了!
「來人!快來人!」太后這一驚非同小可,大聲的呼喝起來。
「太后,您怎麼了!」
是沅沅的聲音。♬💢 💘♧太后心中稍緩,瞪著沅沅急道:「快,快叫人出去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快去,快去!」
「是,太后!」沅沅奉命轉身,還未離開又被太后叫住。
「去,立刻叫人出宮,去呂相府,傳呂相國即刻進宮,快去!」太后圓睜鳳眸,滿面厲色,目光沉靜得可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動彈,可以確定的是肯定遭了暗算,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哪怕是最親近的貼身宮女也不行。
這個時候,她能信任的只有娘家。只要兄長進宮,她有信心一切的危機都可以化解。
沅沅垂著的眼底閃過一縷失望,卻是恭恭敬敬的應聲,退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刀光劍影的喊殺聲漸漸消停遠去,外頭又恢復了一片安靜,太后的心,卻越發的不安起來。
太后正等得心急如焚,一抬眼,只見昏黃的燈光下,一道人影綽綽的映在錦帳上,太后心一喜,忙叫道:「大哥,是你來了嗎!」
「皇祖母,是孫兒。」太子恭恭敬敬上前,在她的床榻前站定,彎腰拱手。
沉默。大殿中瞬間一片沉寂。
「你?」太后愣了愣,繼而大怒:「你來做什麼!出去!」
「皇祖母,孫兒是來護駕的,您不能趕孫兒走!」太子淡淡道:「相國呂放密謀造反,率人攻入了皇宮欲謀害皇祖母和父皇性命,孫兒豈能不顧皇祖母安危!」
太后驀地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瞪著太子,半響方咬牙切齒冷笑道:「你來護駕?相國造反?哈哈,好孫兒,哀家真是看錯了你!真是看錯了你!」
太子的目光隨即瞭然了下來,事已至此,裝模作樣也沒了意義,聰明人面前,何須廢話。
「皇祖母您身子骨不太好,今後還是安安穩穩的安享晚年吧,江山社稷,理應交由父皇操心!」太子的語氣沉穩而緩慢。
「你!」被自己的親孫子算計,太后心中憤怒之極,冷笑道:「太子好英雄!好氣魄!今晚這事,是太子的手筆吧?沅沅那賤人,也是太子的人?」
太子搖搖頭又點點頭:「呂相爺的確起兵造反,孤王為保周氏江山不得不如此。至於沅沅,」太子想起數次沅沅為自己傳遞消息之事,「她的確是我的人。但並沒有害過皇祖母您。不光沅沅,鎮西王沈佺、雲家大公子云錦鍾、西北軍雲大將軍等,都是孤王的人。」
不等太后相問,太子索性一股腦兒的主動說了。
「好,好,你好!為了這一日,太子想必謀劃了不少時候吧?」太后氣得直喘氣,恨恨瞪著太子道:「哀家看,造反的那個是你才對!你,好大的膽子!」
「太后此言差矣!」太子聞言正色道:「這江山,本就姓周,太后您,也是我們周氏的媳婦!孤王乃大周太子,一代儲君,保護自家的江山,如何說是造反?造反的,是呂放。」
太后腦子裡「嗡」的一下,瞬間空白,心上仿佛挨了重重一錘。她張了張嘴,竟然感到無話可說!
這江山,原本就姓周、姓周啊!關她呂家什麼事?關她什麼事?從來,就不是她的!
想到這些年來自己的殫精竭慮,想到呂家和周氏皇族的鬥爭,想到太子近一二年的所作所為顯露的才幹,想到那被東胡王怒氣沖沖退回來的呂家小姐,太后突然感到深深的疲憊和倦意,深深的心灰意冷。
她的銳氣一下子猛然消退了下去,整個人仿佛瞬間衰老了數歲。
她的身體她很清楚,還能撐得住幾年?遲早,這江山還不是得交還給周氏?周氏皇族有太子、有禮親王這樣的人,有沈佺和西北軍、雲錦鍾和翰林院支持,即使她將江山交給呂氏,呂氏也註定守不住!
罷了!罷了!如此,也好!
「太子所言極是,哀家身子骨越發不行了,是該退下來好好的養老了!」太后幽幽嘆了口氣,「呂家的人——」
「皇祖母,國有國法,法度不可亂,謀逆造反,乃是誅滅九族的死罪!請皇祖母莫要叫人為難!」不等太后說完,太子一句便頂了回去。
斬草不除根留下後患,那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周氏和呂氏,絕對沒有握手言可的可能,留著他們,只能是禍患!太子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呂家的人,必須要死絕!
退一步說,即使他不殺呂家的人,周氏皇族這些年受夠了呂氏的氣,豈能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們一樣不會饒了他們!
「皇祖母,孤王的人已經控制了皇宮,這長春宮內外更是鐵桶一般,請皇祖母放心安睡吧!等一切穩定下來,慈寧宮那邊布置好,孤王和父皇定親自送您過去頤養天年!」
太子躬身說完,後退兩步,轉身大步走了出去。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一陣風過,吹動簾帳輕揚飛舞,那長長的影子也繚亂扭曲起來。
太后心頭大痛腦子一陣眩暈,她想要出聲卻只動了動唇,眼睜睜的看著太子離開,兩滴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滲出,微微偏頭,滑落鬢角。
的確,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麼做,有何底氣去求他饒恕?
榮華富貴,權勢名利,如白駒過隙,過眼雲煙。終究,是她害了他們!害了她最親的人!
眼前閃過呂家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太后淚如雨下,無聲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