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簡直要為薛氏喝彩了,這一番話說得十分體貼懇切,絲毫不見外,真正是掏心掏肺,即便她心中保持著警惕,聽了這番話也不由得有幾分熨帖和動容!可惜,她姚存慧並非不經世事的小丫頭,這種綿里藏針、不動聲色、表里不一的話她聽過太多,薛氏扯來扯去,目的只有兩個,一個是陷她於不孝不義,一個是試探她有沒有奪權的心!
姚存慧微微低下了頭不言語。
薛氏見她有幾分心動又遲疑的神情心中一振,遂又嘆道:「大嫂的身子還不知要休養到什麼時候呢,不然我也不會非要今天拿來請你過目,等兩天也不是不行!這婚禮剛剛辦完,府中里里外外到處都要收拾善後,我這兩天忙得連口熱茶都喝不上!這些賀禮再不整理出來,外頭大管家又要催著入庫了!好侄媳,你就當幫二嬸一個忙吧!」
「二嬸都這麼說了,我哪裡還能推辭呢!不如這樣,這單子先放我這我慢慢看看,下午我再叫人將單子給二嬸送過去?」姚存慧微笑道。
「侄媳婦真是個細緻人!」薛氏爽朗的笑了笑,點頭道:「也好,那就先放在這兒你慢慢看吧!唉,新婚便要你操勞,真是二嬸的不是!」
「二嬸說哪裡話!」
「那我就先去了!下午我叫人來一趟也行!」薛氏說著起身。
「二嬸您慢走!」姚存慧笑著相送。紅蓼上前,從洪媽媽手中接過賀禮單子。
「王妃,這事,老奴怎麼總覺得有點怪呀!」送走薛氏後,容媽便道。
姚存慧翹了翹嘴角,一邊命人去跟沈佺說有事要辦讓他自個打發時間,一邊翻看禮單命把萱草叫來。
姚存慧看過無數帳冊單子,這份禮單只翻了幾頁粗粗過眼便心下瞭然薛氏的鬼把戲,再也沒有興趣看一眼順手擱在了一旁。🎄🐼 ➅9s卄ùx.ČόM 😾🐟
忽然她又將那單子拿起來細看了看封皮,不覺微微一笑:這並非收禮時帳房先生記錄的原始單子,而是事後經人抄錄的。也難為薛氏了,如此不辭辛苦。
單子上記錄的很有趣,比如說他們名下有「十八扇花鳥仕女繡屏一座」,對應的二房寫的是「十二扇折枝花卉繡屏一座」。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們的好,可是,這繡屏的工藝是蘇繡、湘繡、蜀繡、粵繡、雙面繡還是別的什麼繡?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還是普通繡娘之手?用的絹紗絲線是上乘還是一般?繡屏底座邊框是紫檀木、烏木、楠木、紅木還是普通木料?有沒有鑲金邊或者銀片?等等,從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上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來!
再有金銀首飾、古董花瓶玉器,有的寫得很詳細,讓人一看便知兩份比較之價值高低,但如同這屏風一般語焉不詳的也不在少數。什麼赤金嵌寶點翠首飾一套、什麼青花梅瓶一對,從字面上根本看不出來多少表示價值的東西。
這正是薛氏的高明之處,她若全部寫的語焉不詳也說不過去,到時候也難解釋,這樣魚目混珠,就好糊弄的多了。即使被人指了出來,也可用一句「一時疏忽」推脫過去。
若說為何不拿帳房先生的原始冊子給姚存慧看?那說辭就更多了!可以說格式複雜怕她看不明白、可以說總帳房那邊管的緊借出來太麻煩,也可以說怕姚存慧看不明白字跡——帳房先生的字跡姚存慧是領教過的,許多自製的帳本跟現代醫院中醫生開的處方一樣,只有他自個看得懂!姚家米行林帳房也是一樣,當初姚存慧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看得懂他的字和某些暗記筆法。
姚存慧不僅暗嘆。薛氏恐怕就是怕簫夫人看出什麼,因此才急巴巴的拿給她逼著她過目,只要她點了頭,簫夫人心中即便不快也不太可能駁新媳婦的面子。
若薛氏明明白白的同姚存慧說了,她不介意她撈取一點好處,畢竟這場婚禮的確是她出了大力氣操勞,圓圓滿滿的辦下來她勞苦功高。可她在她跟前耍這種小手段,她若應了,豈不是太憋屈?沒準人家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背地裡笑話她傻呢!
「王妃喚奴婢不知有何吩咐!」不一會,萱草過來了,束手屈膝向姚存慧福了福身。
姚存慧抬手命免禮,含笑問道:「夫人那邊管事的媽媽不知是哪一位?你跟她熟不熟?」
萱草睜大眼微微有些詫異,忙回道:「回王妃話,夫人那邊管事的是黎媽媽,奴婢——偶爾也會同黎媽媽打個照面,也算是熟悉吧。」
萱草這是含蓄的說法,其實她同黎媽媽最熟悉不過。黎媽媽是簫夫人的耳目,萱草又是沈佺身邊的大丫環,簫夫人想要了解沈佺的生活情況,都是通過黎媽媽跟萱草打聽,一來二去,兩人焉能不熟悉?
姚存慧指尖在紅木茶几上輕輕劃了劃,略一沉吟,向萱草微笑道:「你去夫人那邊悄悄看看,若黎媽媽這會兒有空,便悄悄的請她過來一趟,若沒空,請她有空的時候再來,最好今兒傍晚之前過來,我有點事想跟她請教。」
「是,王妃。」萱草屈膝應了,遂轉身去燕順居。
萱草剛剛出去,小杏蹭上來笑道:「王妃,今兒奴婢去廚房還餐具的時候聽到了個笑話兒呢!」
「什麼笑話兒說來我也聽聽!」姚存慧好笑的隨口問道。
「是這麼回事,」小杏上前一步笑道:「奴婢去的時候恰好碰見翁主——哦,四奶奶身邊的大丫環阿柔在那兒破口大罵廚房的管事婆子,說她們不尊主子、奴大欺主,給四奶奶準備的早飯不好,害的四奶奶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後來三夫人忙忙去了,笑著安撫了阿柔半響,又說給王爺和王妃也是這麼準備的,好不容易才把她打發回去了!廚房裡都說開了呢,都說這四奶奶好大的架子!」
「三夫人親自安撫了阿柔?還把我和王爺也拉扯上了?」姚存慧挑了挑眉,眸色微沉。
小杏微怔,心裡突然也有點兒不安起來,點點頭小聲道:「是,奴婢親耳聽到的!」
「那阿柔是怎麼回答的?後來三夫人又說了什麼?」
小杏搖搖頭,望了姚存慧一眼道:「奴婢不好站在那兒看熱鬧,只聽了這兩句便回來了!要不,回頭奴婢去打聽打聽?」
姚存慧搖搖頭,笑道:「你不用打聽,中午你去廚房領飯菜時,想必自會有人說給你聽!」
看來,想拿她當搶使、當冤大頭的不僅僅薛氏一個。
看著小杏有些微怔疑惑的表情,姚存慧暗嘆了口氣,向容媽望了一眼,容媽正望過來,主僕二人心領神會完成了溝通:這幾個丫頭,還得繼續調教啊!
燕順居中,黎媽媽聽說王妃有請倒是一愣,隨後便笑道:「你在這等一等,我去換件衣裳就來!」
萱草自然同意,便笑道:「那媽媽您快著些,王妃還等著呢!」
黎媽媽一笑點頭,正欲轉身忽又停下,笑著向萱草道:「看起來,王妃對你挺不錯的嘛!」
萱草微微垂眸,含笑道:「王妃是個好人,對我們都好!」
「呵呵,這也是你們的福氣!」黎媽媽說著便轉身去了。
黎媽媽沒有急著去換衣裳,而是跟躺靠在榻上的簫夫人稟了此事。
簫夫人半眯的眼睛輕輕睜開,略想了想便笑道:「王妃請你你便去吧!她問你什麼你儘管同她實話實說!或者有什麼不明白的、誤解了的,你也主動提點提點,去吧!」
黎媽媽笑著答應,「夫人放心,王妃是您的兒媳婦,也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待王妃就跟待主子您一樣忠心的!」
簫夫人滿意的點點頭。
在別的人家,婆婆和媳婦之間為管家權明爭暗奪不在少數,但沈家不一樣,簫夫人根本管不了事,黎媽媽心裡縱然急得冒火也無濟於事。好不容易來了個兒媳婦,黎媽媽比簫夫人更盼著新婦能夠立起來,將管家權牢牢奪在手裡。這樣,她們大房的日子才會好過。
下人慣會踩高拜低,簫夫人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眾人雖不敢過分,但骨子裡卻是輕蔑放肆的,許多磕磕絆絆的小事黎媽媽、金英等生怕簫夫人知曉了生氣並不敢讓她知曉,反而還要想方設法的遮掩隱瞞一二。而大房奴婢奴才們的日子,那就更不好過了!
黎媽媽來到熙和堂拜見了姚存慧,姚存慧命人搬了小杌子給黎媽媽坐下,又命奉茶,笑著客套了兩句,然後方說起了正事。
「黎媽媽您是母親身邊的老人,我也當您是長輩,我年輕不知事,對府中的規矩更是知之甚少。我有什麼說什麼,您聽了若我說的不對,您也莫要介意,還盼著您給我指證指證呢!」
「王妃客氣了!您這麼說老奴怎麼當得起!王妃有話但說無妨,老奴知無不言!」黎媽媽忙站了起來回道。
黎媽媽此刻心中又驚又喜的激盪起來,她沒有想到王妃會對她這麼坦誠。這樣的話已經不是面子客套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