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聞煜一怔:「誰?」

  傅予寒:「……」

  「剛過去的事你就不記得了嗎?」傅予寒有點無語了。

  聞煜愣了愣,莞爾:「哦,那個二班的弱智?想起來了……我確實不太記人。」

  「那我真該謝謝你第一次見面就記住我了。」

  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傅予寒穿了件白色的拉鏈開衫,兩條長腿把運動褲襯得很有型……聞煜喜歡漂亮的東西,所以好看的人也會多費心記一記名字。

  再說,楊帆那時候三句話不離傅予寒,想要他記不住也挺困難的。

  那是高一第一個國慶長假,那年他倆一個剛滿16周歲,一個還差幾個月。

  回想起來竟然也過去很久了。

  聞煜並不準備誇他,低頭笑了笑:「所以呢,那個錢凱樂怎麼了?」

  「說是處分。」傅予寒說,「估計周一會宣布。」

  聞煜挑了下眉:「高三了給處分?三中可以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傅予寒想了想,「不過徐倩怡對這事態度一直很強硬。」

  其實那天他們三個跑得乾淨,已經可以算把自己摘出去了,就算老師事後盤問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也可以找別的藉口。

  總之,只要死不承認,又沒有別的物證出現,這事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那位對外潑辣的老闆娘堅持數落錢凱樂他們三個和一群社會混混一起玩,拉著片兒警教育他們,片兒警拗不過老闆娘,只好負責地把三人送回體育場,交給學校老師。

  那天那幾位「社會大哥」個個帶著三指粗的棍子,想說自己只是長得凶都不行。

  不是找事,沒人上街帶武器。

  後續情況傅予寒沒去了解,不知道徐倩怡怎麼跟老師說的,居然主動把自己給扯進去了。她深受錢凱樂困擾,仔細算算從高一到現在快兩年了,估計也是受不了了。

  「如果是一中的話,這事估計會壓下去。」聞煜看了眼窗外,「大處分吃一年才能消,影響畢業。」

  他神色很淡,跟傅予寒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經常這樣。

  傅予寒低頭看著手機:「不那麼嚴格的話,畢業前倒是可以給他消……看學校怎麼操作吧,我只希望他吃了處分以後能學著安分點。」

  「說起來……」聞煜的目光順著窗外疾走的路燈光倏地掃過來,視線將看未看地落在傅予寒正前方司機的椅背上,輕聲問,「我看你在班裡關係特別好的人也沒幾個,跟徐倩怡怎麼熟上的?」

  傅予寒眼珠一動。

  「還是不願意說?」聞煜輕笑,「好歹我幫了你的忙,你的道謝只停留在口頭上?」

  「不是,這事可以說。」傅予寒眯起眼,「我只是在回憶。」

  「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都記得住,跟徐倩怡的故事有那麼久遠嗎?」

  「那是因為咱們見面的時候楊帆在。」傅予寒瞥了他一眼,有些莫名,「你自己也是挑人才記事,何苦挑我的刺?半斤八兩。」

  聞煜心道我挑人也不是你這種挑法。

  他撇撇嘴,沒出聲。

  傅予寒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好像是高一下的時候,五一長假之前?那天放學我因為一件什麼事在學校留得特別晚……」

  傅予寒對自己幾點回家一般沒什麼概念,對他來說都差不多。

  之所以記得這個細節,是因為那天放學路上人煙稀少,而他正好跟楊帆聊到新開的麻辣燙店,於是出校門後拐進了一條他平時偶爾才會走的小路,然後就看見了徐倩怡和葛然。

  他生性冷淡,雖說入學半年多,但班上的同學能叫出名字的都沒幾個,這兩個好歹認識。

  一個是班花,一個是班長。

  她們兩個小姑娘遇上了一點麻煩。

  女孩子再大膽,獨自在外也有顧慮,但傅予寒就沒什麼顧慮,他把找麻煩的人給收拾了,送兩個姑娘離開。

  「徐倩怡為了道謝,幫我抄了一星期作業,剛好我那段時間晚上要去醫院陪床,沒多少時間寫——大概就是這麼熟悉起來的吧。」傅予寒低了低頭,「後來才聽說那幾個人也是錢凱樂找來的,本來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結果被我截了胡。」

  聞煜看著他。

  「嗯?」傅予寒抬眼。

  「你剛剛……」聞煜輕聲問,「是不是笑了?」

  傅予寒一怔,平直的嘴角微微上揚:「你不覺得好笑嗎?『英雄救美』的主角臨時換成了一個……」

  他挑了下半邊眉毛,漆黑的瞳孔被窗外的路燈染上光點。

  就那麼一秒。

  聞煜能聽出來,傅予寒沒說出來的話是「基佬」,但他沒get到笑點,注意力完全被那一瞬間的表情所吸引。

  「……真的不好笑?」傅予寒笑意漸收。

  「還行。」聞煜回過神,「我比較意外原來你的表情也沒想像中少。」

  「我是笑點高,」傅予寒微怔,而後揉了揉臉,「又不是面癱。」

  聞煜沒接腔。

  他不確定傅予寒知不知道楊帆和褚磊他們都在背後吐槽過「傅予寒可能真的是面癱」,但他不準備告訴他。

  車上了高架,燈光掠過的速度倏地變得飛快。車內安靜下來,沒過五分鐘,聞煜再側頭看去,傅予寒的頭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了。

  這一下午傅予寒挺辛苦的,幾乎沒休息過。他幾乎粘合在一處的上下眼皮被長長的睫毛蓋住,在極淺淡的臉頰上落下濃墨重彩的陰影。

  很漂亮。

  聞煜靜靜地盯著。

  車開到半途,傅予寒忽然驚醒,「我……」

  聞煜倏地收回視線。

  「我睡著了?」

  聞煜重新把目光轉過去:「你睡沒睡著你問我?」

  「也是。」傅予寒揉了揉眼睛,只覺自己是睡糊塗了,「到哪兒了?」

  「過環城東路了。」聞煜說,「別睡了,快到了。」

  「啊?」

  「帶你去吃飯。」

  「……回去吃不行嗎?」傅予寒有點茫然,過了環城東路就進入了鬧市區範圍,這附近吃頓飯幾十塊錢可搞不定,根據聞煜「誰帶人吃飯就誰付錢」的理論,今晚他又要破費。

  工作還是聞煜介紹的,他還費心陪了一天。傅予寒是脾氣不好,也愛跟聞煜針鋒相對,但不是不識好歹。

  只不過工資還沒拿到手,他也說不出請聞煜吃飯的話,所以特別想回去。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茫然了,聞煜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我想吃烤鴨,一個人吃不完,你陪我吧?」

  「……」

  「你要不樂意,」聞煜說,「那我現在給楊帆打電話,讓他過來陪我吃。」

  「不行。」傅予寒下意識地反駁——楊帆這人最講義氣,要是聞煜當場給他表演一個「我今天心情不好」,楊帆說什麼都會趕過來。

  「那你又不肯陪我吃。」聞煜攤手。

  「……陪就陪。」傅予寒不自在地接了腔。

  車下了高架,停在一家中式建築風格的小樓前,聞煜帶著傅予寒進去吃了頓「一鴨兩吃」才回家。

  今天還剩下一半內衣沒拍完,傅予寒認過路了,就跟四哥說第二天自己過去。

  聞煜沒說要跟。

  第二天傅予寒學聰明了,過了十點才給四哥發消息。

  四哥晝伏夜出,平時不到十二點絕不起床,也就工作特別多的時候才會在十點左右醒過來。不過傅予寒過去廢棄廠房那邊也要一小時,十點出門倒是正好。

  已經是九月下旬了,天氣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轉涼,到時候內衣這樣的商品他們就沒法在戶外拍攝,因此每一天都要抓緊。

  好在這兩天天公作美,一直是晴天。

  四哥:那你直接過來吧,對了,今天這家內衣店的店主說要過來看看拍攝進度,小七還過來嗎?

  傅予寒:聞煜嗎?他今天不來。

  四哥:嘖,本來還說找他一起吃個夜宵,這店主他也算認識。

  傅予寒:……那我去叫他?

  四哥:算了,七祖宗脾氣大。你快點過來吧,我們早點開始,昨天拍到傍晚我看你挺冷的。

  傅予寒:還行,扛得住。

  說是這麼說,拍到傍晚真有點冷,傅予寒雖然能扛,卻也不太想折騰自己,能早點拍完最好。

  周日一大早,何燕還在睡,傅予寒出門的時候跟秦叔叔打了個照面。

  秦叔叔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傅予寒又冷淡,是以這些年他倆說過的話兩隻手數得過來。但這天,傅予寒不知怎麼想起了何燕說的那句「你秦叔叔做兩份工」的話,鬼使神差地開口打了招呼:「叔叔出門啊?」

  「啊,」秦叔叔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認識的人托到我,讓我幫忙給家裡刷個牆。」他笑笑,滿是皺紋的眼角露出兩分憨厚,「我想著周末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賺兩塊錢,好歹今天晚上的菜有著落了。小寒最近念書很忙嗎?我看你老不回家吃飯。」

  「……啊,跟同學一塊兒吃。」看來他的事何燕沒跟秦叔叔提,傅予寒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謝她避免了兩人尷尬,他抽抽嘴角,「秦叔叔辛苦了……我約了同學,先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

  傅予寒匆匆離開。

  後爸如果惡毒些,或許他能更自在。

  在這種不尷不尬的關係下,友善更令人窒息。

  傅予寒坐上車,在一路疾馳倒退的街景里琢磨著秦叔叔這個人。

  今早的交通意外順暢,他到了昨天的地方只有北林一個人在搭建燈光,傅予寒進門打了個招呼,問:「四哥和三毛呢?」

  「他倆剛起床,還沒到呢。」北林笑容親切,「你先找個地方坐啊。」

  「沒事,我想看看你怎麼搭的。」傅予寒奇道,「我出門前四哥就說醒了,才剛起床?」

  「賴床啊,昨天又熬到五點鐘。」北林說,「你對燈光感興趣?」

  「就是看看。」傅予寒抿了下唇,目光輕閃,「我想學畫畫,但還沒想好大學要考什麼專業。」

  「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你要不是富二代,千萬別學攝影。」北林搖搖頭。

  「我本來想學畫畫,就是單純畫畫的專業……但是聽人說那個也燒錢。」

  「是啊,純藝學出來不好找工作。」北林擰好固定螺栓,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除了畫畫沒有特定愛好是吧?」

  「嗯。」

  「那就學點好就業的,真的,過來人的經驗。」北林苦口婆心地說,「像我當初學的是版畫,畢業之後同班同學還在做美術相關行業的就剩我一個了,而且你看我也沒在畫畫對吧——你學個平面設計數字媒體動畫建築之類的專業都行,至少有個大致的就業方向,還有啊,要考就往九大美院考。」

  「九大美院?」傅予寒一愣,「不是八大嗎?」

  「因為第九個不是單獨的美術學院,但很好。」北林一臉「你不知道了吧」的表情,「T大美院聽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