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靠近教室,傅予寒的腳步反倒慢了下來。
蹺課這種事很講究一個完整,整節課都不在反而比中途回去要好。
原本他坐在最後排那個角落,有時候老師忙著講課都注意不到他沒在,真發現了,多半也習慣了,最多課後再回來找他麻煩,可中途回去,就很像挑釁。
偏偏前門今天開著,數學老師可能是覺得教室里不夠亮,走到門邊開了個燈。
傅予寒還在猶豫剩五分鐘下課要不要等會兒再進去的時候,視線已經跟他對上了。
「可以啊傅予寒,別人高三用功讀書,你倒好,努力蹺課?」數學老師一聲冷笑。
傅予寒:「……」
簡直是車禍現場。
將心比心,這幅畫面論誰看到都來氣。
傅予寒被迫在門口聽了一串訓話。
他今天起床的姿勢可能不太對,流年不利,從早上到現在,才過不到兩小時,已經被訓了三次。
仔細一想都是聞煜的錯。
罪魁禍首還跟著回來了——傅予寒被訓到第五句,聞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邊上。
他好像很疼,半蹙著眉,用乾淨的面容乖巧地和數學老師道歉:「郭老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上課前不小心把腳崴了,傅予寒扶我去醫務室了。」
他態度特別誠懇,滿臉歉意,好像真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說話間還把褲腿撩起了一截,露出被紗布纏繞的腳踝。
道完歉,聞煜急急地把手伸向口袋,結果沒抓准,裡面的東西掉到了地上,滑出很遠。他單腿蹦跳著就想去撿,傅予寒抽了下嘴角,兩步走過去彎腰把東西撿了起來。
那居然是一支傷筋用的藥膏。
這下數學老師哪裡還能訓得下去。
聞煜高二的時候曾經拿過一個重量級的數學競賽獎項,早晨在辦公室,就數他夸聞煜誇得最多。
「那你怎麼不早說?」郭老師扭頭又問傅予寒,「人聞煜都這樣了,你怎麼好意思自己先回來的?」
「……」傅予寒有點無語,「您剛還怪我回來得晚呢。」
郭老師氣得指了他兩下,「快,把聞煜扶回位置上!今天的內容一會兒問問同學,不行就來辦公室找我。」
課還剩個尾巴沒講完,他匆匆走回講台,剛拿起粉筆,又扭頭:「還愣著幹什麼?」
傅予寒:「……」
他轉頭看向聞煜,那人恰好也看著他,嘴角在數學老師看不見的角度掛了點似有非無的笑。
靠,他就知道扭腳什麼的全是假的。
好學生隨便撒個謊都有人信。
上課擋不住群眾八卦的心,雖然老師還在講台上唾沫橫飛,但有不少人的目光頻頻往門口瞥。傅予寒有種微妙的不爽,但數學老師還在,他不得不朝聞煜伸出手,把胳膊從對方腋下穿了過去,扶著人往裡走。
少年人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夏季校服傳過來。
這可能他和聞煜第一次,面積那麼大的肢體接觸。
傅予寒莫名地一怔,忽然清楚地意識到,聞煜比他高了那麼一小截。
前兩天他們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約過架,今天就變成了互幫互助好同桌,畫面有點魔幻。
傅予寒垂著眸都能感覺到很多人在看他們。
他其實不習慣被矚目,不過聞煜顯然適應良好,沿著過道走到第三排的時候還假裝沒找准重心,拉著傅予寒撞到了旁邊的桌子。
那桌坐著個女生,叫陳夢嫻,長得挺漂亮,但因為性格內向文氣,存在感不如徐倩怡那麼高。
聞煜笑著小聲跟她說了句「對不起」。傅予寒居高臨下,很快看見她的耳朵尖紅了一片。
「禍害。」
等終於回到座位上,傅予寒忍不住嘲諷,「一個彎的還成天給小姑娘放電,你能負責還是怎樣?」
他聲音壓得很低,沒誰聽見,除了聞煜。聞煜攤開數學卷,正襟危坐地看著黑板,嘴裡卻在回答他:「撞了人道歉也算放電麼。」說著,聞煜趁數學老師轉身板書的當口,胳膊一甩撞在了傅予寒身上,「抱歉。」
下課鈴終於響徹全校——
鈴聲像解放的信號,即使老師還在拖堂,所有人的肢體動作都變得鬆弛了一些。傅予寒皺了下眉,疑惑轉頭:「打我幹嘛?找事?」
「看,」聞煜邊做筆記邊說,「事實證明,撞了人再道歉並不會有勾引人的效果。」
傅予寒:「……」
他深吸一口氣,誠心求教:「你有病?」
「可能有。」聞煜答得坦然,「不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幫你這麼個得了便宜不道謝還罵人的傢伙解圍。」
「……」
傅予寒攥了下拳頭,壓低聲音:「……謝謝。」
聞煜輕輕笑了兩聲。
他一直沒看傅予寒,側臉迎著窗口,被天光照亮。
一片瓷白。
其實如果不說話的話,聞煜長得真的是那種很標準的英俊,也難怪老師都覺得他乖巧守規矩。
眉目疏朗、笑容乾淨的男孩子,就連校服的衣扣都老老實實扣到最頂上一顆,這樣的人,誰看著不像好學生。
傅予寒很少這麼仔細觀察情敵的臉,莫名被他晃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在函數解析的背景音里,悶悶地問了一句:「你的腳真扭了麼。」
聞煜挑了下眉,笑道:「假的。」
「……」傅予寒撇了撇嘴。
雖然不爽,但聞煜幫了他是事實。
說來也怪,往常這人針對他還來不及,今天不知道吃錯了哪種藥,傅予寒甚至有種「這人還挺夠意思」的錯覺。
因為花了兩分鐘批評曠課分子,郭老師拖了五分鐘的堂。
下課時間陡然被縮短一半,一切都顯得格外緊迫,他一走,葛然馬上站了起來,跑到了講台上。
「都安靜下!」她敲敲講台,「我說個事——」
正準備沸騰起來的教室像被澆下一碗涼水,暫時偃旗息鼓,幾十雙眼睛一齊看著她。
「馬上就到教師節了,咱們的班費還有剩,我們幾個班委商量了一下,打算給周老師送一份禮物。現在暫定的是賀卡祝福,你們有寫得好的謝師恩小作文可以交給我,到時候謄寫上去。另外,有物質禮物建議的也都告訴我,不要太貴重的,兩百以內最好,我們明天中午開班會討論下,儘早定下來。」葛然說,「說完了,下課吧!」
這事每年都要來一次,有人關心也有人無所謂。教室里恢復了下課應有的喧鬧。葛然走下講台,逕自走到傅予寒旁邊,雙手合十開始拜。
聞煜從數學卷里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
傅予寒還沒說話,前排的兩個活寶已經開始唱戲了。
方佳遠:「她來了,她來了,她帶著她的年度任務走來了。」
孫文瑞:「不是,班長,你三天兩頭使喚我們傅哥又不給錢,黑心老闆啊!」
葛然瞪了他倆一眼:「要不你倆來?」
「不不不不。」兩人連連擺手,「就我們這水平,太寒磣了,拿不出手。」
「要是能找到別人,我也不想一遍遍麻煩傅予寒啊。」葛然也委屈,她說完,又朝傅予寒恭敬地拜了兩下,「大神,普度一下眾生吧。」
「……你越來越誇張了。」傅予寒嘆了口氣,「畫多大,畫什麼?」
「就畫點花?花團錦簇那樣的……我覺得印刷的太沒誠意了,再說你畫的好看。」葛然笑了笑,「你能上色麼?」
「……可以。」
「嗯嗯,要哪種顏料?明天放學我去買禮物,順便把賀卡材料什麼的都買了。」
「不用了,」傅予寒想了下,「我有……回頭帶過來就行。」
「好,那謝謝啦。」
「得三天後。」傅予寒扭了下頭,指指背後空無一物的黑板,「這東西我要畫三天。」
葛然笑道:「能趕上教師節就行。」
聞煜大概聽明白了,他狀若無心地開口詢問:「畫點花會不會太沒個性了?以前在一中的時候,十個班裡有十個的教師節賀卡都帶花。」
「那你有什麼建議?」
「傅大神能畫小漫畫麼?就班裡的學生圍著老師那樣,生活化一點。」聞煜好脾氣地笑笑,「這樣比較有特點。」
他好像真的在提建議,如果不是跟傅予寒有過節的話。
傅予寒抽了抽嘴角,在葛然期待的目光里說了兩個字:「能畫……」
葛然自然很高興。這時,聞煜又開口了:「班長,為什麼我們只給周老師送禮物啊?不是有六科老師麼?」
高二會考全部結束以後,有些課程就被取消了。聞煜剛轉學過來,沒見過那些老師,不然,他還想提議全送的。
「班費不夠啦。」葛然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地說,「就兩百多塊錢了,送六份,每份好像有點少。」
「錢沒關係啊,我可以出。」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聞煜笑著說,「我剛來嘛,這裡的老師都很照顧我,我也想好好表示一下。」
課桌擋著,別人看不見,但傅予寒全看見了——聞煜說著就把書包打開,摸出皮夾,當場給葛然塞了十張紅的。
為表低調,他塞錢的動作全在桌下,塞完還跟葛然擠眉弄眼地說悄悄話:「別告訴別人。我不缺錢,盡點心意,麻煩班長了。」
他不等葛然拒絕,硬把錢推過去,而後轉頭沖傅予寒笑:「不過賀卡就要麻煩傅大神畫六份了。」
傅予寒:「……」
這種掏一千塊就為了坑情敵多增加點工作量的惡趣味……他是傻逼了才會覺得這人夠意思。
葛然可憐兮兮地看過來:「傅予寒啊……」
「……行。」傅予寒盯著聞煜,磨著後槽牙,「我畫。」
流年不利的事不差這幾張圖。
教師節禮物的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定了,葛然看上去挺開心的。她正打算回座位,忽然想起了什麼,低頭看了眼聞煜的腳:「你腳傷得怎麼樣呀,課間操要不要請假?」
請什麼假,不是假的麼。
傅予寒心裡有火,聞言對天翻了個白眼。
聞煜笑了下:「跟你請嗎?那我要請的,麻煩你了。」
「不用不用,別客氣。」葛然伸長了脖子,往他腳上看,「嘶……看著好腫啊,那你今天上廁所都麻煩了。」
腫?
傅予寒斜眼。
「沒事,」聞煜笑著說,「勉強能走。」
「以後小心點,周老師天天教育我們,高三千萬要注意身體。生個病什麼的很影響複習進度的。」
「好,謝謝提醒。」
葛然終於回去了。聞煜撇過眼:「幹嘛?」
「你腳真腫了?」傅予寒低下頭,在聞煜反應過來前,在他腳踝上捏了一下。
疼痛引起的下意識的瑟縮是無法掩蓋的——即使被捏了的這位神仙面不改色。
空調就在他倆身後不遠處,進教室不到十分鐘,傅予寒的指尖已是冰涼,輕輕拂過腳踝處的皮膚。
聞煜掀起眼皮,對上對方有些嫌棄的目光。
「你嘴裡能有句實話麼?」傅予寒皺著眉問。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時間評論區雖然不顯示,但是後台還是能看見的,你們能看見我的回覆,我也能看見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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