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世尊勝佛死了。
死在了太虛,就此坐化,死之律法的聖路躁動起來。
陰間這下子徹底亂了套,被死之律法的律法之力衝擊著,白色的霧氣變得淡薄許多,狂風大作,忘川河上掀起巨浪。但這些衝擊在靠近巨樹枝葉的範圍時化作輕風,只能晃動枝葉。
轉輪王站在樹下,聽著頭頂沙沙的風聲,冕旒下漆黑的面容微微低垂著,他的眼睛裡閃爍微光,數十雙眼睛倒映陰間中不斷變化的畫面。
巨樹下,四座神像沉眠,與忘川河不同的月色河流從巨樹下流淌向遠方。
按照過去赤龍的布局和謀劃,在覲世尊勝佛隕落後,死之律法的聖路會為他戴冠。
但此刻,赤龍消失在了這個時空,不知去向。
而原本失去音訊的閻羅們再次重臨,要奪回陰間的歸屬。
他們從誕生開始便作為陰司的執掌者,整個陰間的主人。可能在最古老的時代,陰司建立之初,閻羅們也是如規則般無思無念,目光冰冷俯瞰萬古的陰陽交替。他們手中攥著宇宙萬物循環的大權,並不認為自己只是作為陰間的補足物存在。
象徵閻羅之怒的狂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怒號著,隱約可以見到風中扭曲的人臉。
轉輪王巋然不動,任由狂風吹起他的大袍。
「赤龍好像篤定在他歸來之前,死之律法沒有新生的聖者。」在一陣風和霧襲過轉輪王面頰後,他的肩膀上多了一個人影,鳳冠霞衣,紅蓋頭下的唇紅的像血,她雙手攏進衣袖裡,和轉輪王一起俯瞰陰間。
鬼類。
陰間如今唯一的鬼類。
現今的轉輪王是由兩隻小鬼升華而來,司掌閻羅印章與生死簿。這幾乎不可能的過程和結果全部來自那位九州龍君。被龍君擊敗的閻羅們只是知曉這位的戰力超群,其實力可為無可撼動者之首,但真正接觸到那位龍君的轉輪王知曉其真正恐怖之處。
改寫某種既定事實的力量,能強行讓兩隻小鬼以閻羅印章和生死簿接替轉輪王。
這種力量遠比表面上的實力可怕的多。
「還沒有完全成為地府齒輪吧,我知道你還有那麼點殘存的意識,聊聊天,我很無聊。」鬼類說道。
「鬼類,你似乎與龍君很熟。」思索了很久,轉輪王擠出一句話,甚至這個問題源於赤龍的神秘,他想知道些有關赤龍的事。
「也沒有很熟悉啦,就是差點成我前男友。」鬼類撥著指甲,平靜地說道,「不對,要是他同意了,現在應該還是我男朋友,不是前任。聽說我老祖宗和他也挺熟的,約定看起來都是私定終身的那種程度呢。」
鬼類隨意地聊著,「這麼一說,赤龍像是咱老蘇家祖傳的寶貝一樣,眼睛都遺傳了。」
轉輪王報以沉默。
「閻羅們躁動不全是因為覲世尊勝的死,而是世尊地藏的第四身出現了。如果赤龍不在,繼承死之律法的只能是他。」鬼類接著說道。
「世尊地藏。」轉輪王呢喃道,「我知道祂。」
「你也就知道知道而已啦。」鬼類語氣漂浮,「閻羅們對於這個傢伙都沒有個概念,知曉這位的存在還是因為覲世尊勝過於顯眼了一點。世尊地藏從未出現的第四身,哎呦呦,不知是敵是友喔。」
風吹動轉輪王頭頂的巨樹,隨著枝葉的聳動,他肩膀上的鬼類消失在風中。
轉輪王抬起頭,黑色冥土的盡頭,九尊龐然身影緩緩走來。
他並不畏懼,因為在其身後,樹下盤坐的四道神像睜開了眼睛,浩瀚如海的靈氣從八方匯聚,讓神像的身形仿佛籠罩在一層雲霧之中。
…………
李熄安踏出時空亂流,感受著另一片時空的靈。
擁有宙法的他可以在感受到靈的瞬間意識到自己處於哪一片時空。
隱秘時代。
第一次以本體來到一方過去。
他感受腳底堅硬踏實的觸感,放眼望去。
九州大地,廣袤無垠。
太陽東升西落,太陰循環交替。
他位於一處大山之中,視線越過茂密的叢林植被,山嶽峰巒,可以見到山谷之中飄出炊煙。一座村落,點綴在碧翠的山谷中,像一塊完整翡翠上刻下的一道亮眼金黃。
一個年輕人走出木屋,下意識地看向四周,驚疑一聲。
「怎麼了?」一旁高大的中年人問道。
「父親,這周圍的靈氣突然濃郁了不少。」年輕人低聲說道。
中年人皺眉,探出靈識席捲周圍,的確發現如自家孩子所說,靈氣突兀地變得濃郁了。
「主祭做法,在一夜之間枯敗,只留下了一條關於這座大山的預言,說不定是我們等待的東西即將到來了,主祭說,那是改寫世界之物,遠超我等所想,與我等掘出的遺蹟有關。」中年人說道。
「我們等待的東西?」年輕人面露興奮之色,「需要立刻通報神農嗎?」
「再探查一番,只是靈氣濃郁程度的變動而已,但可以先派遣一名使者前往陳地告知神農。」中年男人吩咐道,見自家小子興奮,又交待道,「不要給那群姓姬的留下把柄,以尋常書信規格遣送。」
「是!」年輕人點頭,很快便有一個使者騎著駿馬從山谷走出大山。
李熄安暗中觀察,發現了些不對。
那使者的修為等同陽神,一位陽神修士竟然要乘騎駿馬飛馳,不以肉身御空而行。
李熄安悄然引發神通奧秘,裹挾神識飛速擴張,發現這一片時空具備的壓制力驚人的恐怖。這種恐怖的壓制力並非針對他這個外來者,而是所有的靈。
可惜沒有人能與他相搏,無法探究出在這片時空究竟能發揮出怎樣的力量。
「神農。」李熄安回憶此前男人說的名字,神色莫名。
隱秘時代的源頭,後世稱其為神話時代。
神話麼?
他不由想起了後世那青衣天女魃,在九州墜落之後成就的律道聖者。
她認識一條赤龍,並說那赤龍並非硃砂。
的確不是硃砂,是他本體。
李熄安眺望山谷內的村落,轉身離開。
下一刻,大山下的河流里,一道巨大的黑影蜿蜒著,緩緩靠近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