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是下到司徒家的,至於韓家,韓太后想著反正是自家人,說一聲就夠了。
這懿旨出去還沒半個時辰,得了訊的皇帝便匆匆趕到了壽安宮,詢問太后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顯然他事前並不知情。
韓太后還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只當是簡單的一樁賜婚,給自己的娘家人找了個合適的貴婿。
皇帝見太后一臉糊塗,毫無所覺,不免頭疼,這事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不順眼要發作司徒家呢。聽他這話,韓太后就更加疑惑了,她不過是指個婚,哪來這麼多的事。
皇帝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額角,耐下心來對太后解釋道:「司徒家乃是先帝元後娘家,世代顯赫,司徒懷箬又是司徒家這代的嫡長子,他的婚事關係整個司徒家,不得輕配,就是朕也不能隨便插手。母后若是真心喜愛那位韓家姑娘,兒臣再為她尋個好人家就是了。」
他這話已經說的很直白了。
太后聞言,臉色卻是頓時煞白了,連天天掛在嘴邊的哀家都顧不稱呼了,「皇帝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怎麼配不得了,我知道你就是嫌棄我出身卑微,連你一出生撫養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你被人抱走,二十多年來都在永巷裡苦熬著日子,也沒人把我當皇子的親娘。」
「連帶著我的娘家人也被看不起,比不上元後娘家是大族。」
說著還抹著淚,自卑自憐起來。
誰讓皇帝的不止不中聽,還刺激到了韓太后隱隱有些自卑的痛處,先帝元後是世族高門之女,比她高了不止一等,別人都說她這太后是占了便宜,及不上先帝元後分毫,所以就連她的娘家人也配不上人家的侄子。
太后本就是個大字不識的農家女,在宮裡待了二十多年也多少長進,被人稍稍一攛騰就插手了她根本就不該碰的事,到了也是撒潑般哭鬧,胡攪蠻纏,執拗的脾氣一上來,任是皇帝怎麼勸說,也不肯收回懿旨,承認自己這個太后不如先帝元後。
先帝元後早死了,現在她兒子才是皇帝,她是太后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皇帝見狀也是頭疼,這些年泛濫的孝順之心的回報終於來了。皇帝也開始反思,自己過去是不是太捧著縱著太后了。
但太后懿旨不好追回來,還是回頭同司徒家商量商量吧。
韓家也因為這道賜婚懿旨炸開鍋了,最不平的莫過於韓采和韓雲還有她們的母親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原本沒將韓菱當回事,不就是老太君憐惜喜歡了些,既沒有父親又沒有兄長的,以後還是要靠著家裡出嫁的孤女。女兒眼紅的太后厚愛說白了,也就是韓家送了個人進宮陪太后逗逗趣,何況平日韓菱又知情識趣的每次都把太后的賞賜歸入府庫,懂事的讓她們滿意,她們也就沒那麼計較了。
誰能想到這對貓貓狗狗的喜歡,居然還為韓菱招來了這麼一門天大的好婚事。
司徒家的嫡長子之妻,未來的家族宗婦,多少貴婦夫人盯著的位子,現在居然如掉餡餅一樣落在韓菱頭上了。
早知如此,她們就是拼著臉面不要也要讓韓采/韓雲進宮陪太后娘娘。
正為此事眉開眼笑的韓老太君,見到兩個媳婦後悔不送揪著帕子肉疼的樣子,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橫眉一瞪,「這是府里的好事,你們不為菱丫頭高興高興。」
有韓老太君壓著,大夫人和二夫人也不敢做什麼。
其實是哪個孫女被賜婚,對韓老太君來說都沒什麼區別,但懿旨已經下了。
難道還改懿旨?那不是打太后娘娘的臉。韓老太君可不希望府里鬧出什麼么蛾子惹得太后娘娘不喜歡,要是厭棄了她們怎麼辦。韓老太君以前不懂這個,還是菱丫頭往日同她說了些,她才知道這些道理,她還想多享幾年老太君的福呢。
……
這個賜婚無論是對蕭函還是原來的韓菱來說,都是個麻煩。
於公,關係到籌謀多年的北殷大計,韓菱只是借著太后和韓家的大旗隱藏身份庇護自身安全,根本不想顯露人前,引來太多關注。
而這樁和名動京華的貴公子司徒懷箬的婚約勢必會令她被推上風口浪尖,對韓菱要做的事產生的影響也未可知。
於私,韓菱不願意與司徒懷箬又過多的牽扯,那次邂逅之後三年多來,韓菱都沒有主動見過司徒懷箬一面,甚至沒有打探過他的任何消息。因為和她離的太近,對司徒懷箬不會是件好事。
北殷大計的成敗與否,韓菱都不會繼續待在大興,若與她交集太深,司徒懷箬可能會在日後被懷疑與北殷有牽連,對他來說不是件好事。
就是韓太后這樣不算精明好糊弄的人,有時候興起做出的事也令韓菱頭疼,而且礙於身份和人設,她明面上還得恭謹歡悅地接受了。
雖不知原身在經歷此時是否心中有過糾結矛盾,但在劇情中,這樁婚約是順利解決了,以司徒家在大興朝經營多年的勢力,縱然是太后懿旨也不是不能退的。
韓菱在其中做了多少,又是否動用過北殷暗探的勢力推動,蕭函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短暫的婚約期間,在外人眼裡,韓菱表現得並不如人意,仗著太后賜婚不可一世,令司徒家都十分生厭,早早地解除了婚約。
這也許就是韓菱的應對方式,可能是為了保護司徒懷箬,也可能是為了避免妨礙大計努力擺脫這扎人眼的婚約。
又或者兩樣都有。
但韓菱對司徒懷箬還是有幾分喜歡的,
畢竟侍女阿蟬知道此事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如讓人提前暗殺了司徒懷箬,解除後患。」
就像只因那位蔣公子多看了韓菱幾眼,侍女阿蟬就能說出剜了他的眼睛這樣的話來,再談論暗殺也就不奇怪了。若是有阻礙那便想盡辦法除了便是,不止阿蟬,韓菱也這樣行事過。
韓菱若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也不可能統領北殷暗衛營。
這樁賜婚換成另一個人,韓菱不會留情,偏偏是司徒懷箬,這個她不願傷也不願靠的太近的人。
蕭函對阿蟬的話也不作表態,只笑笑道,「我餓了,先吃東西吧。」
阿蟬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我現在就去看廚房有什麼吃的。」
大概剛穿越的這兩天想的事情太多,腦力消耗快也容易餓,在宮裡也沒吃什麼東西。
至於賜婚的事,她只道自有主意,阿蟬他們就不會多問了。
韓菱對手下人掌控力很強,她沒有發話決定的事,也不會有人敢背著她去做,曾經這樣做的人也都成花肥了。
只是過了幾日帝京的暗探傳來密信時,就有提到太后給韓家和司徒家賜婚的事。
蕭函能猜得到這個賜婚對帝京來說會有多轟動,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甚至拒了一切往來的帖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別人眼裡就像是得了便宜自個偷著歡,令滿帝京的閨閣少女恨的咬牙切齒也無可奈何。
雖說有一半更愛慕世子燕殊,但眼見著司徒懷箬這樣的出塵公子高嶺之花被人染指,還是個不怎麼出名的貴女,仰仗著和太后的那點裙帶關係下了賜婚聖旨,心裡為司徒懷箬叫屈不已。
這道密信寫的跟市井八卦似的,頗為風趣,但話鋒一轉,又道此事有不少勛貴世族關注著,或可利用此機會,引起皇帝和司徒家的嫌隙。司徒家門生故舊遍天下,根基深厚,要是和皇帝衝突起來了,絕對可以削弱大興朝廷的實力。
知道韓菱以韓家女之名隱藏身份的暗探並不多,寫密信的暗探就不在她的記憶之中。不得不說韓菱掌控北殷暗衛營來,組織嚴密至極,還多是單線聯繫,像韓菱的身份實在過於重要,也不得輕易泄露。
蕭函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回了一個字『可』,但提醒行事隱秘些,點到即止,不要露出太多痕跡。司徒家歷經四朝而不倒,依舊顯赫,能人也不會少,淺顯的挑撥只會令他們生疑。而且想必很多人都願意做這事,不然也不會有人攛騰韓太后鬧出賜婚這一荒唐事了。
前一天晚上還在謀劃讓司徒家和大興皇帝生出隔閡,第二日,蕭函就見到了司徒懷箬本人。
這心理素質要求挺高的,蕭函在心裡想道。
這次又是太后召見,只是召見的不止韓菱一人,還有『被迫賜婚』的司徒懷箬。
立在殿中的司徒懷箬姿容雋秀,風儀清雅,更是不卑不亢。
對太后而言,自己這是大勝揚眉吐氣了一把。看韓菱和司徒懷箬站在一起,仿佛天作之合,眉眼更是笑開了花,神清氣爽,誇了又夸。當然對於沒讀過什麼詩書的太后來說,也說不出什麼多富有文采的話,但旁邊的宮人也只是捧著的份。
最後太后發話,讓這對『未婚小夫妻』好好相處幾日,多增進感情。
又是一出連男女大妨都沒考慮過,許是在太后眼裡這樁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走出殿外,日光正好,清風徐來,碧色蔥翠。
司徒懷箬依舊站的筆直,清氣若蘭,寧如謫仙。
他倒是沒有強顏歡笑,神色淡然,仿佛被位高權重之人一時任性糊塗玩弄姻緣的人不是他司徒懷箬一般,當然也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婚約長不了,不算回事。
他聲音如幽蘭般清淨,「韓姑娘,想去哪走走?」
「司徒公子隨意就好。」蕭函雖然內心虛偽,面上卻是原主演技高超的閨閣少女的羞澀笑容,看過原主記憶後,饒是混過娛樂圈的蕭函也是佩服不已。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戴著面具,一戴就是十年的。
「我今日與顯王世子有約,在京郊馬場。」
司徒懷箬可以說是相當禮貌地表示希望就此告別的意思,然而蕭函仿佛愚笨的毫無領悟,「去那裡也不錯。」
司徒懷箬嘆了口氣,但也沒有說什麼
看來他已經很有君子風度了,畢竟被皇家權勢強迫多了一門他並不想要的婚約,還能對韓菱表現尊重,沒有丟下她,或叫她在宮人面前難看。
蕭函忽然想,他若是表現的沒有這麼好,韓菱也許就能狠下心殺了他,為自己斷絕弱點。
他是司徒家備受重視的麒麟子不假,殺了他也會惹來許多麻煩,但過去三年多,韓菱依舊有許多機會要了他的命。
貌似這樣的想法有點小兇殘,
蕭函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司徒懷箬和顯王世子燕殊約定的京郊馬場,由著侍女阿蟬扶著下馬車。
「司徒公子。」一陣馬蹄聲伴著爽朗清麗的女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