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探究女兒被收養的經歷,衛國侯先處置了公主府內一批嘴碎的下人,全部都給杖斃了。
認回女兒一事,的確擋不住滿京城的悠悠眾口,議論紛紛,還有私下裡的八卦,但府里的人嘴也太不牢實了,什麼長於鄉野,不知教養,再傳下去怕是真要沒邊了。
雖是越過了長公主的權,但長公主府上下在衛國侯的威勢前也不敢說什麼,昭華長公主難得見夫君這般,有些被驚著了,自衛國侯卸甲歸田後,就一直修身養性,倒是讓許多人忘了,他也曾是執掌帥印征戰沙場殺氣縱橫的大將軍。
衛國侯溫聲安撫長公主道,「沒事,我都會處理好的,不用擔心。」
昭華長公主知曉緣由後,也是氣惱不已,這些可是都會影響到女兒的名聲還有未來婚事,於是吩咐下去,連那些僕從的家眷也一併遠遠發賣了。
衛國侯這一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後,果然坊間就很少再有敢議論這位歸來的明珠郡主了。
昭華長公主卻是想著儘快讓女兒學回世家貴女的禮儀規矩,叫外人沒有說道的機會。長公主府里的嬤嬤好幾個都是宮裡教養嬤嬤出來的,尋常富貴人家想請來培養自家姑娘還沒那個資格呢。
但在長公主和郡主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是那種奴婢對主子的尊敬。
只是等到了履行職責吩咐,教導禮儀規矩時,這幾位老嬤嬤腰板立時就挺直了,像是在做什麼天大的事一般。來之前他們也得了長公主的吩咐,知道長公主要的是什麼結果。
自然是一位禮儀姿態都優雅高貴讓人挑不出差錯的郡主。
甚至她們準備的都很齊全,尺子,絲帶白布,……蕭函掃了一圈這東西,以她過往多世的記憶見識里,大約猜出了用途一二。
只是她有必要麼。
在南越的時候,她只需對蕭夫人和韓長老尊敬一些,這兩位都不是拘束她的人,一個不願意改嫁生子就能丟下哀哀苦求的族老家臣跑到深山裡清修,一個不高興就敢奪權罷了南越王,都不是什麼真正重視規矩的人。
而自從蕭函被拱上南越王儲這個位子後,韓長老就說過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禮。
大夏的禮儀規矩,她大概學了也是用不上的。
教養嬤嬤還在那嘮嘮叨叨著,「您是郡主,還有皇室尊號,列從一品,身份貴重,是不需要向太多人行禮的,但向太后,陛下,還有長公主和侯爺,行的跪拜禮都有所不同。」
「論禮儀規矩,京中貴女中最好的便是陳公爺的二小姐,蘇翰林家的玉箬小姐,宋尚書的婉蓁小姐,還有戚靈嫣小姐,這些都是名滿京華的貴女千金,閨秀典範。」
教養嬤嬤無意提了一句府里的戚小姐,還擔心郡主會不高興,但瞧著郡主渾然不在意淡然的神色,便鬆了口氣,這位郡主雖是在外面待了多年,脾氣卻是不錯的。
這讓對她敬意很深的教養嬤嬤心裡也少了些忐忑,郡主連對戚姑娘都能笑容以待,也沒聽說她回來後對下人僕婢有什麼打罵的。
來之前她們幾位教養嬤嬤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般京中公侯貴女都是七八歲就開始學禮的,教導年幼貴女常常要應付她們的哭鬧和不耐,也容易堅持不了太久或是出差錯。換成教導郡主,許是沒有這麼煩惱,但是郡主沒有什麼基礎,想要學好本就是不容易的。
長公主交待給她們的擔子又重,恐怕也下些重工夫才好。
蕭函微挑了挑眉,她的眉毛不似京中名媛閨秀那樣畫出來的柳葉彎眉,卻天然漂亮的如畫似的,眉下的雙眸有著和朝露一樣的明亮清澈,嘴角微翹,看起來和氣又平易近人。
「我一定要學這些嗎?」蕭函剛說出口就覺得有些好笑,同她們說什麼,她們也不過是聽人吩咐命令罷了。她就是拒絕也該是對長公主,尋個什麼理由為好呢。
坐在扶手椅上撐著頭的蕭函忍不住又走起神來了。
見她這般隨意散漫,舉止雖然與粗鄙完全沾不上邊,但有哪家的貴女會這般的,還說出這種驚人的話,不想學什麼禮儀規矩的,教養嬤嬤連忙勸道,「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呢,您可是郡主,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的顏面,不能讓人家瞧見了笑話。」
另一位教養嬤嬤也道,「學習禮儀規矩是辛苦一些,郡主您忍忍吧。」
這話說得貌似挺有道理,冠冕堂皇的。
蕭函屈指輕敲了敲椅子扶手,淡淡道,「我會同母親說的。」
她想好了,能在面子上應付得過去就行了,至於那些個行不露足,踱不過寸,笑不露齒,還要三從四德的女子禮儀還是算了吧。
這幾個教養嬤嬤卻急了,深怕被長公主遷怒斥責不力,其中一位還膽子大的哭喪著臉道,「郡主殿下,您這般出眾的容貌,這通身的氣派,生來的尊貴,若不是在外頭這些年,被那些個破落戶養著給耽誤了……」
一個青瓷茶杯狠狠砸在那說話的老嬤嬤膝上,令她猝不及防的跪了下來,
繼而迎上的便是郡主嚴肅冷淡的目光,原來那如晨露般清澈的眸子也能凝結成霜,還是想像不到的冷厲鋒芒,就像是千里冰封般的冷漠肅殺。
「誰讓你出言詆毀的。」
眾人都齊齊跪下,膽顫心驚,似是只過了一瞬,又似乎過了許久,只聽郡主冷淡的聲音,「你們都給我退下。」
沒有再敢說什麼,連那位令郡主生怒砸茶杯的嬤嬤也被嚇得慌亂,由其他人扶著出了清漪院。
這些教養嬤嬤被郡主全部退回,此事傳到長公主那,她驚得從軟榻上坐了起來,這還是明珠回來後第一次生氣,居然還是為了那養了她多年的商戶人家,聽完了全部經過後的長公主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長公主居所里的嬤嬤侍女也都是驚訝不已,那些教養嬤嬤雖說是教主子禮儀規矩的,但怎麼說也是長公主派去的,等同於母親賜下的人,郡主不由分說就摔了茶杯還將人退了回來,算是打了長公主的臉面了。
換在一個重視禮儀尊卑孝道的人家,都是要被執以家法的。
不過郡主肯定不同,自郡主回來後,長公主又那麼疼她,哪裡捨得說一句重話。
如她們所想的,昭華長公主是沒想責怪女兒,但心裡又不大爽快,那嬤嬤不過是說了一句話罷了,女兒便那般護著不高興。教養嬤嬤說的話也沒什麼不對的,她女兒是天之驕女,皇家郡主,那些鄉野粗鄙的破落戶卻都沒為她的女兒準備纏足,生生耽誤了她。
大夏哪家出過一位未纏足的貴女。
那些外人不敢說什麼,但宮裡的妃嬪娘娘公主,還有宗室還不看低了她女兒。
昭華長公主嘴上不說,但心裡其實對養了女兒多年的那戶人家怨念頗深,也不怎麼瞧得上眼。
衛國侯知道此事後,不以為然笑道,「盈歡不喜歡學,那不學就是了。」
這不過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了吧,
他看女兒也不似被養的畏畏縮縮,小家子氣,無論是面對他們,還是在應對戚靈嫣一事,都足夠從容大氣,這也就差不多了,何必挑剔禮儀規矩上的缺點呢。
「這怎麼能成。」昭華長公主的反應有些大,又驚又怒,倒是叫衛國侯有些奇怪了,
昭華長公主有些急道,「那日後明珠嫁了人怎麼辦。」
大夏對女子的教養便是如此,哪怕出身尊貴如昭華長公主,也相信女子的一生幸福,總歸是繫於男子身上,她不就是個好例子麼,大夏雖不准尚了公主郡主的人納妾,但那些府里卻沒少過庶出子女。
所以她重視女兒的名聲,希望女兒如她教養長大的靈嫣一樣,知書達理,高貴優雅。不會因為流落在外多年的經歷而被人指摘。
衛國侯嘆了口氣,「盈歡回來也有些時日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她的性情便是不受拘束的,日後等到婚配時,那些高門世族也不適合她,我們挑個她喜歡的身家清白的簡單人家就好了。」
昭華長公主皺起了眉,一副極不贊同的樣子,她的女兒許婚嫁人時怎麼能不挑出身,想當初可是險些做了太子妃,未來國母。
衛國侯又向長公主提議,「盈歡說她養母待她很好,那也就是對我們有恩,不如同盈歡說,將人接到京中做客,或是我們備份重禮讓人送去。」
雖有些疑慮,但總的來說,衛國侯還是感激收養女兒這些年的那戶人家,比起他曾經不敢想的種種可能,他們已經將盈歡養的很出色了,哪怕盈歡離家出來遊歷此舉表現得出格了,但也不也顯現出那戶人家對盈歡的縱容允許嗎?
衛國侯還聽說過女兒在瀘州遊歷時還曾包下一整艘船,顯然是不缺錢財用度的。女兒有幾分感情惦念著也很正常,衛國侯決定等找到後必定好好謝謝人家,也當還了對盈歡的收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