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杜家舊事

  「他問我,為什麼咱們這裡有這麼大的一座竹山,有那麼多優良的傳統歷史,卻得不到竹編之鄉這樣的稱號。

  我怎麼可能會有答案,只能回答他不知道,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哭的就像是一個三歲小孩被人搶了玩具一樣。

  所有的人都以為,杜覺自從投河之後就一直變得瘋瘋癲癲了,只有我知道,他其實並不是真的瘋癲,他是瘋魔。

  一念成魔,一念成痴,他想要複製曾經出現在這一片土地上面的盛景,可他除了能夠拼命的保護著這一些藏書,其他的他都無能為力,他只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兒孫身上。

  他拉著我就坐在這地上,不厭其煩的給我講著杜家曾經的故事。

  我們杜家的祖上,在清朝時期曾經出過一個手藝厲害的不得了的良工,編織出來的東西全部都成了貢品,還被當時的皇帝封為了青竹狀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得罪了權貴,最後客死異鄉,只留下了一個幾歲的孩子被忠僕送了回來,可當時名動京城的杜家絕技也就跟著失傳了。

  那一個杜家後人,對自己父輩的技藝有著至深的執念,開始不斷的收集這一方面的書籍,讓杜家的兒孫四處拜師學藝。

  直到我曾祖父的那一代,杜家都沒有再出現過一個真正的良工,不過我曾祖父卻攢下了一大筆的富貴,又重新整理了杜家藏書。

  既然自家不行,可這萬嶺菁中卻有的是匠人,民國的時候,美國舉辦了一場慶祝巴拿馬建成的萬國展覽大賽。

  我曾祖父得到消息,便開始積極的跑起了門路,帶著他們精心挑評選出來的竹器奔赴大洋彼岸,且一舉成名,斬獲了不錯的成績。

  可隨著後面戰爭的爆發,曾祖父又一病不起,就只留下了我年幼的爺爺和曾祖母支撐杜家。

  前些年攢下來的家產,已經剩下不多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吃不上飯,杜家的人也不敢打這些藏書的主意。

  聽我爺爺說,戰亂發生的時候,他和我曾祖母,就悄悄的把家中所有重要的典籍全部給藏了起來。

  居然完好無損的躲過了戰亂,後面又驚心動魄的躲過了文革,自從爺爺有了我的父親,爺爺想讓我父親學做竹匠。

  可是卻拜不到好的師傅,他生性又不愛讀書,直到有了我,三歲不到就被扔在這書房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認,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寫。

  當別人還在背詠鵝的時候,我就已經背會論語、詩經了。當別的孩子才學山石田土方時,我就開始練顏體柳字大小楷了。

  若非琴貴棋耗時,我恐怕還得學完六藝,就連我父母都以為,他已經徹底死了讓我們家出竹匠的心,開始認真的培養我的才學,希望我以後能夠在學業上面有所作為。

  可就在我六歲的那一年,他忽然扔給了我一把柴刀……」

  杜方知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陳之問連忙開口說道:「這算什麼,我三歲的時候就開始玩刀了!」

  「你那是玩,我這是學,他讓我照著書上的記錄,用刀開竹劈竹去青,有的時候一天下來,我都要劈三四根竹子。

  我媽心疼的直掉眼淚,卻又不敢反駁他,只能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幫忙,等到我八九歲的時候,我媽就已經學會了編織家裡面所有的常用的生活用品了。

  我爺爺發現我媽有天賦,盯我倒是盯的沒那麼緊了,反而把目光投在了我媽身上,逼我媽學習更多的編織技巧。

  我媽為了能夠讓我好好的學習不再受到干擾,就只能一樣一樣地去埋頭苦學,不過才四五年時間,她就能做出很多精美的器具。

  甚至還參加了一次縣上的竹編比賽,拿了個一等獎回來,我爺爺高興的直接去我曾祖父的墳前跪了整整半個多小時,口口聲聲的說著重振杜家有望了。」

  「啊……」

  許悠然腦子裡面不由得浮現出了杜方知母親瘦弱的身影,那一個性情柔弱的女人,為了不讓自家公公折騰自家兒子,不得不去接過這一個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重擔,居然還被她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那後來呢?」

  這樣的母親,是何等的讓人感動,許悠然只想聽更多關於她的故事。

  「後來……後來我們家就開了這一家店鋪,靠著我媽媽的手藝為生,爺爺開始不斷的收集各地有關竹編的消息,只要這附近有舉辦比賽,就直接報名讓我媽去參加。

  也不知道是因為天賦,還是因為其他別的,我媽每一次上賽場都能取得好成績。

  我爺爺高興了,自然就不再逼我繼續學習,也開始關心我的成績,我爸爸自然也高興,只要讓我爺爺覺得有希望,他就不會經常被教育。

  我也很高興,雖然經史子集依然要讀,書法繪畫也不能停,但至少不用每天去重複劈竹這些動作了。

  可是好景不長,我爸媽坐著牛車在參加一次比賽的途中,那牛忽然發了瘋沖向了懸崖,受傷的特別嚴重。

  等接回來之後,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先後離世了……」

  說到這裡,杜方知眼眶裡面泛著淡淡的淚光,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許悠然扶著他坐在竹塊鋪就的地板上,伸手想要去擦他眼淚,可手才伸了一半又連忙縮了回來。

  杜方知平定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才繼續開口說道:「這一場意外,我失去了父母,我爺爺也失去了兒子兒媳,可讓他難以接受的卻是那一份好不容易到手的希望就這樣失去了!

  辦理完我爸媽的後事,我爺爺也病倒了,我看著他日漸消瘦到皮包骨,不管我請多少次醫生,餵他吃多少藥,都不見好轉。

  後面還是有一位醫生告訴我,我爺爺這是心病,只有消除掉他的心疾,他才會有再次求生的意志。

  我當然知道,他最大的執念是什麼,我給學校請了半個月的假,開始苦練竹編技藝,好在之前的底子打的不錯,總算在一個星期過後,做出了一個像樣子的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