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虎吼,划過黑暗夜色下的重重山嶺,朝著破舊的山神小廟匯聚而來。
火光之中,那道身影從門口轟然沖入,身法、出拳激起劇烈的破風聲,短短片刻間,巴子拳的兇悍剛猛籍著這氣勢直達巔峰,隨後,整個身體如行雲流水一般撞了出去。
這貼山靠在巴子拳中又叫猛虎硬靠山,本就是投入全身力量於一擊之中的剛猛狠招,來人的沖勢正達到最高,幾下硬拳之後,拳意在先,身體的動作幾乎無需思考,力量也在這一式上激發到最高,轟然一下,如雪走山崩,毫無保留地在那黑膚巨漢的身前爆發開來。這巨漢本就被迫退一步,這一下硬生生地吃下一記貼山靠,腳下往後推出去,一時間竟也是轟轟轟的急如響雷,他未待身形站穩,「啊」的一聲,已經揮起身後的鋸齒刀。
砰的一聲,火星暴綻,烈焰倒伏。卻是方才被來人扔進來的那把長刀飛至破廟穹頂,一砸之下又掉了下來,突襲者接住那把長刀便是一刀突進,正與那大漢的鋸齒刀碰撞在一起。
這突襲之人雖然占了先手,但畢竟身形力量不及黑膚巨漢,剎那間又是三記刀光,卻是他想要直衝向破廟一角那負傷的貴公子被黑膚巨漢攔下,此時廟中的其餘兩名護衛也已經拔出了兵器,持刀上前,砰的一下,又是刀光激起的火花在空中爆開。
轉眼間的打鬥,刀風呼嘯,小廟中央那火堆都已經被壓得伏在了地面上,壓抑到了極點,反倒是鋼鐵激起的火花在這夜裡似乎更加驚人。但壓抑終究只是壓抑,這一下碰撞之後的短短間歇,那火堆也轟然往空中沖了一下,在煮粥的鐵鍋周圍爆起光焰。下一刻,那入侵者:「呀啊——」抽了一刀,黑膚巨漢與兩名同伴齊齊向前。
「你敢——」
「啊——」
轟——從那突襲者衝進來到此時,不過區區幾秒鐘的時間,他朝著牆角那貴公子沖了一次,已然被那黑膚巨漢擋下來,但這一次,他卻是反手抽刀,由下而上全力劈在了中央的火堆上,選取的方向,仍舊是那負傷的貴公子。
剎那間,火光在眾人當中轟然升起,隨著火焰、塵土、燒透的柴枝,同時被劈起來的,還有那盛著滾燙熱粥的一隻鐵鍋,都要在同一時間朝那邊撲過去。幾乎在同一時刻,黑膚巨漢揮出那鋸齒刀劈過空中,要將他的攻勢擋下來:「你敢!」
這一刀連同他的身體幾乎擋住了大半的火花,風力激盪在破廟中,將無數的光點激迫得更為狂烈,半空中被劈起的鐵鍋卻正好被他一刀揮在了邊沿,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光焰飛射間,突襲者右手刀勢未盡,左手一拳轟在鍋底上。下一刻,距離兩三米外的單眼巨漢也是一聲暴喝,揮起了手掌。
他一巴掌揮在了飛來的鐵鍋與熱粥當中,將這鐵鍋打了回去,轟在地下。
不過眨眼瞬間,火焰飛騰,那隻鐵鍋如同皮球一般,砰砰砰砰的被眾人轟了四下,飛出幾米外砸在地下沖了出去,火焰與滾燙的熱粥在幾人之間天女散花似的亂飛,突襲者左手一拳轟在那燒紅的鍋底上,必定是不好受的,單眼巨漢身上則被潑了最多的粥,後方的貴公子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一些。但此時誰也顧不上這些事情,粥鍋才砸到地上,那黑膚巨漢一聲暴喝,最為剛猛的一刀也就透過漫天火星劈了過來。
風力撲面,火光倒伏,突襲者揮刀一架,整個人都被劈得退出了好幾米,還未站穩,黑膚巨漢已經破開光焰,悍然殺來。
他是要保護那受了傷的貴公子的,這短短交手的片刻,加上最初將長刀擲來的那一下,這突襲者已經對貴公子發出了三次攻擊,這一次也弄得眾人最為狼狽,他這幾下來勢沉猛,卻是要以力量將這突襲者轟出破廟,再行斬殺。
這幾下的交手,幾人也已經看清楚了突襲者的樣貌,這是一名年齡大概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也算高大,外表看不出什麼壯或者胖的樣子,但刀風沉猛,與拳風一般走得同樣是兇悍的路線,一身力道顯然也有內功在推動。只是比之那黑膚巨漢,終究還有不足,先機去盡之後,終於被迫出了廟門,不過先前的打鬥中,那一式剛猛到極點的貼山靠看來終究還是起了作用,此時黑膚巨漢的嘴角也有鮮血溢出,只是看他出刀的樣子,恐怕傷害也不是非常重。
衝出破廟,轉眼間兩人就已經劈砍著衝出十餘米的距離,此時破廟當中火光也已經熄滅大半,外面則僅有微光,但黑暗中在兩道人影間不斷爆起的火光還是顯現出了打鬥的激烈。那年輕的突襲者雖然武風強悍,但短短的片刻間,已然落了劣勢,也就在此時,轟的一下,響起在那破廟上空。
有人從廟頂,殺了進去。
打鬥聲、暴喝聲、兵刃交擊聲,剎那間在破廟當中沸騰起來。黑膚巨漢偏過頭一看,揮刀試圖迫開年輕的突襲者,然而對方已經擋在他的前方,火花綻放間,彼此交換幾刀,將他逼退。
沒有說話,下一刻在這破廟外響起的,只是最為激烈的戰鬥碰撞,那年輕人以最為兇猛的姿態擋住了去路。破廟之中,有人「啊!」的吼起來,隨後小半堵破牆被誰撞了一下,轟然倒塌,有人用契丹語大喊:「走——」貴公子跌跌撞撞地從廟門衝出來,後方,兩道人影刀光拼在一起,少了一隻眼睛的巨漢被一刀劈翻在地,而那身材瘦高的漢子渾身是血的撲了出來。
從那廟頂悍然沖入的,也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有心算無心之下,這短短的片刻間,竟然就已經重傷了兩人。他手上一把大概是專為戰陣廝殺而用的厚背斬馬刀,改短了握柄,用作近戰,此時身上也已經沾了不少血,瘦高個撲過來試圖抱住那斬馬刀,被他一刀刺穿小腹,從背後刺穿了出來。
這斬馬刀重達數十斤,戰陣之上以揮砍為主,本就不利於突刺。貴公子在前方晃晃悠悠的跑,那瘦高個試圖用身體將斬馬刀鉗住,然而那大漢也未有絲毫猶豫,刀鋒一刺穿,雙手一齊使力,嘩嘩嘩的便連絞了三下。瘦高個的身形在視野中落下去,斬馬刀揚了起來,全是猙獰的血色,拉近與那貴公子的距離。
這大漢顯然也是久經戰陣,深諳殺人之法,一旦占了上風,根本不會給人任何機會。貴公子還在朝這邊走過來,對方也從後方迫近。黑膚巨漢看得呀呲欲裂,陡然間揚起手上的鋸齒刀,朝著那邊猛地擲了過去。
鋸齒鋼刀旋轉著飛過貴公子的肩頭,後方那大漢握著斬馬刀,卻已經俯低了身子,刀鋒嘩的橫揮過貴公子的雙腿。
鋸齒鋼刀飛了過去,砰的一下釘在腐朽的廟門上。
第二下由貴公子的腰部橫斬而回。
無數的塵埃簌簌而下。那貴公子頭抬了一下,目光望過來,隨後血光沖天而起,人頭飛上半空。黑膚巨漢看見了貴公子身體後方的那雙眼睛。
沾滿鮮血的斬馬刀在空中揮過了半圓的痕跡,刀鋒在那大漢身側停下來,血往地上滴。貴公子的身體此時卻是朝後方倒下,被那人順手推開。此時那大漢身上已經滿是鮮血,就連臉上都被噴上了血液,他揮手擦過,目光朝這邊往來。
「嘿,遼狗。」
樹林間,這聲音響起來。而攔在那黑膚巨漢身前,原本一直在阻擋他的年輕人也已經橫起了長刀。
現在的情況,已經變成二對一了。
*******************林間風聲嗚咽,微微發出亮出火光的山神廟外,三人站在那兒,互相對峙著,遠遠的,不知傳來什麼聲音。持著斬馬刀的大漢朝後方望了望:「他們趕上來了,小虎,發信號,拿下他!」
他這句話說完,刀鋒一振,猛地朝前方沖了出來,持長刀的年輕男子反手在後方一拔,一隻煙火衝上天空。那黑膚巨漢低吼一身,轉身便跑。
乒、乒乒——幾擊兵器的劈砍聲響起來,那黑膚巨漢已經沒了兵器,但身上畢竟還有幾樣可用作格擋的鋼鐵,三人兩追一逃,沖入樹林。
黑暗間,打鬥聲還在逐漸傳來,隨後又掩在風中,變得稀薄。只是過得一陣之後,破廟附近又簌簌的響起腳步聲,持斬馬刀的大漢與持長刀的年輕人有些無聊地走了回來,望著破廟門口的三具屍體,橫流的鮮血,年輕人朝著後方樹林望了望,此時已經從身上撕下一截布片,開始包紮手掌——他的右手虎口已經裂開了,左手也受了些燙傷:「媽的,這傢伙太厲害了,要不是他扔了兵器,死磕到底,那可受不了……」
他年紀輕,方才與那黑膚巨漢硬碰硬的時候滿眼都是凶戾殺氣,此時放鬆下來,雖然也說著粗話,但看來竟有幾分文氣。
大漢點點頭,將斬馬刀插在地上,找了塊石頭有些艱難地坐下來:「說不定真交代在這裡……小虎,你說那邊的動靜是什麼人呢?」
他指的卻是方才引起三人警惕的響動,名叫小虎的男子朝那邊的黑暗中望了望:「不知道,可能是狼,可能是獵戶……呃,老大,受傷了?」
大漢舉起手,往肩膀上點了點:「背後一刀,換了他們三條命,我硬撐的,還好把最難纏的這個嚇跑了……沒事,你去把他們幾個的頭砍下來,明天找幾個盒子,拿石灰醃起來,回家找我大哥顯擺一下,哈哈。」
他笑著,從身上拿出傷藥來,隨即又搖頭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媽的,這時候真不想回去,受這麼重的傷,都不知道怎麼跟我娘說,沒被她發現倒是好,被發現了她又得擔心得不得了,可是也快清明了。過年沒回,總得趕在清明之前到家,媽的,這幾個傢伙就給我添亂……」
名叫小虎的年輕男子手上拿了一顆人頭,正在揮刀將那瘦高個腦袋斬下來,腳下一地碎屍,回頭道:「老大,你這是為國殺敵,老夫人應該會諒解……」
「不不不不,不是這麼一回事。」大漢忙不迭地揮手,「家中有個老娘嘛,不管你是怎麼受的傷,受了傷她就要擔心。我娘也不是什麼喜歡嘮叨的人,可就是因為她不嘮叨,她就那樣看著你……唉,小時候我在汴京喜歡打架,可受了傷就怕我娘知道,她以前為我爹擔心,我參了軍她又為我擔心,所以我每年回去都不敢告訴她我打過仗,當兵嘛,混吃等死領糧餉,我告訴我那老娘就是在軍營里混曰子過而已……」
「小虎你記住啊,這次過去,也千萬別跟別人提起什麼打仗殺敵剿匪之類的事情,我呢,就是一個在軍營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你就是二世祖手下的兵,咱們平曰里做的事……呃,反正不欺壓良善也就罷了,想要為國捐軀什麼的那是怎麼也找不到路子的……想可以,但找不到路子,明白了……唉,這傷一時半會肯定好不了……」
風颳過去,樹葉簌簌的響,樣貌剽悍、渾身是血的名叫秦紹謙的將軍坐在那兒,變得稍微有點嘮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