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人床(一)
《春夜》時隔二十多年, 一舉拿下坎城金棕櫚大獎,無論是主創還是電影本身, 一時間都名聲大噪。
製片方決定提前定檔, 為了配合宣傳,兩位主演也得配合著上一些短期綜藝增加曝廣度,畢竟還有很大一部分觀眾根本不關心所謂的藝術成就高級獎項, 若要拉攏這些人走進電影院, 就需要上一些好玩的接地氣的綜藝。
而他們要上的一檔綜藝,叫做《雙人床》。
這原本是日本的一檔綜藝《ダブルベット》——邀請兩位藝人住進同一間公寓, 為期一周。
房裡只有一間臥室, 一張雙人床, 除了衛生間以外所有的地方都安裝了攝像頭, 藉此觀察兩個人的關係是否會因為睡一張床而升溫。
國內的平台買下了這檔綜藝的版權, 為了製造爆點, 又在內容上進行了改動。
節目組把公寓擴展成了別墅,同時安置六位並非情侶關係的藝人入住。
去年一經播出,火爆全網。
因為有趣的地方在於, 最開始分到雙人床的兩兩配對觀眾是不知道的, 這是第一道懸念。
節目進展到中期, 還有可以交換雙人床的機會, 也就是觀眾喜聞樂見的修羅場, 這又是第二道懸念。
最後兩個人的關係走向,就是節目最後的懸念了。
當然, 全程都是有綜藝劇本的, 藝人的任務就是在細節上即興發揮。
只不過這檔節目的綜藝編劇還完全不知道烏蔓和追野的真實情侶關係, 因此追野一拿到劇本,翻開看到第一頁, 就皺緊了眉。
入住的第一天當晚,被分到雙人床的不是他和阿姐。
「這合理嗎?
我們不是上節目去秀恩愛的嗎?
為什麼還要把我們拆開?」
追野拿著劇本三連質問趙博語,反觀一邊的烏蔓還在慢吞吞地往下翻台本。
趙博語無語地翻個了白眼:「當然是要求節目效果啊,反轉你懂嗎?
中間不是有次交換機會嗎,當然是那次換過來了。」
追野將台本反扣按在桌上:「我覺得沒必要。」
「怎麼沒必要!綜藝也要講究戲劇性,你倆一上這節目名單,大家都以為你們會住一起,結果怎麼著,你們偏偏沒有分到!那不就有期待感了嘛!第一天都睡完了大家看個屁。」
「那也不……」
追野還要繼續爭論,烏蔓抬手打斷了他道:「沒有規定必須要在雙人床上睡吧?」
「啊……就三間房啊。
沒有多餘的客房。」
「不是還有沙發嗎?」
趙博語頓時語塞。
「這不行啊,第一季的人都老實地擱床上睡呢。」
「所以第二季來個變通不是很好嗎?」
追野喜上眉梢,豎起拇指:「阿姐,聰明!」
趙博語連忙搖頭:「雖然可以允許睡沙發,但你們倆絕對不允許一起去睡沙發!這一下子就暴露你們狗男女的關係了懂嗎?
你們要牢記你們上這個節目的宗旨:雖然我們是狗男女但我們不能真的撒狗糧,製造一點硌牙的工業糖精就行了最好還隱隱約約地透出點其實我們都是被節目組按頭才發糖的那種feel,ok?」
兩人聽完後:「……這就是五彩斑斕的黑嗎。」
追野不死心地問了一句:「就不能把這個綜藝推了?」
「這是全網大爆綜藝,第二季萬眾矚目都等著呢!又只需要錄七天,短平快,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最適合咱們宣傳的,把你的任性收一收啊!接這個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們就當演情景劇了。」
追野委委屈屈地和烏蔓對視一眼,沒有再繼續反駁。
他們心裡有共識,如果接下這個綜藝能讓《春夜》的宣傳效果達到最優,那他們都願意嘗試。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脫韁的少年人,為了阿姐,他已經逐漸習得名為隱忍的人生課題。
而對於烏蔓,那簡直是刻進骨子裡的家常便飯了。
*
這個綜藝乍聽上去似乎不錯,可以公費談戀愛。
但對想要隱藏關係的真情侶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
尤其還是已經開始同居的情侶。
從坎城回來之後,他就以獲獎為藉口向她央求獎勵。
當時他們窩在夜晚的閣樓上,時值盛夏,沒有開空調的閣樓非常悶熱,結束一場歡愛像泡完一場溫泉。
他汗津津地伏在她身上,用一頭蓬亂的頭髮拱她的臉頰,搔得她哈哈直笑。
他趁機誘哄說:「獎勵就是讓我搬進來,好不好?」
她裝出一副很為難的神情,小腿勾上他的腿肚輕輕一踢:「那我要贓物,你去樓下給我拿個冰西瓜上來。」
「我下去拿可以,那我能先偷偷咬一口最甜的部分嗎。」
烏蔓失笑:「笨蛋,你都說出來問我就不叫偷偷了!」
「啊……那我就不問了。」
追野輕輕挑眉,猝不及防地將她騰空公主抱起,用他的小虎牙輕咬她的肩膀,「咬到了。」
他得意地揚起唇角。
烏蔓將臉縮進他懷裡:「……幼不幼稚。」
邊說著邊頭往裡側了側,擋住自己無端竊喜而上揚的嘴角。
她根本沒有想阻攔追野搬進來的意思,畢竟兩個人都是演員,需要經常進組個把月,不進組的日子也會有各種通告,聚少離多。
即便有空閒下來的時間,他們也不可能手牽手地在外頭約會,最後只能選在對方的家裡,倒不如就此同居。
雖然從那天開始到現在,他們同住的日子並不長,但怕就怕這種同住一屋檐下的綜藝還是會將一些細枝末節暴露出去。
就好比忍住噴嚏和假裝咳嗽,裝不熟永遠比裝熟來得更難。
*
趙博語把這個綜藝詳細地說了一通之後便離開了,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坐在沙發上,低頭默默地假裝漫不經心刷手機,實際上全都百度微博刷得飛起,著重『人肉』前期將會和對方分在一起的嘉賓們。
和追野前期分在一起的女嘉賓叫季思佳,是平台簽下的一個藝人。
她去年從平台的某個說唱節目以rapper王后的冠軍身份出道,表面看上去桀驁不馴,節目組就想把她和追野搭在一起以搏眼球,同時也存著藉機力捧自家新人的心思。
……這妹子,真的夠辣。
重點是,還夠年輕。
烏蔓瞅了兩眼就覺得心裡不舒服,換做以往,追野早就敏感地發現他的阿姐情緒低了下去,但此時此刻,他自己也深陷在某種情緒中,以致於他沒能發現。
他正盯著資料上的翁邵遠,陷入了深思。
翁邵遠,歌壇里著名的老牌唱將,為不少電影電視劇演唱過主題曲。
但這兩年嗓子動過一場手術,逐漸淡圈修養,沒想到會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重回大眾視野。
追野搜了搜,發現他如日中天那會兒,是各大雜誌和網絡投票女人們最想嫁的老公之首。
溫柔,成熟,風度翩翩。
這些都是他身上被貼最多的標籤。
這回他復出,營銷號故意拉踩弄了個投票,問小鮮肉和成熟男,大家偏愛哪一款。
他馬不停蹄地用小號投給小鮮肉,轉發評論道:
「當然是小鮮肉,老不正經邊兒切!」
烏蔓瞧見他像小包子一樣不自知鼓起來的側臉,心頭的鬱悶不知不覺就散了。
她懶洋洋地往沙發背上一躺,眯著眼看他:「第一天我們去到別墅的話,我就躺這兒吧。」
她指了指沙發。
追野抬起頭,驚愕道:「……你意思是讓我和那個女生睡一張床嗎?」
「趙哥說的對,我們不能兩個人都睡沙發,太明顯了。」
追野緘默了須臾,開口道:「那你去睡床,我睡沙發。」
烏蔓愣了愣。
這個瞬間,她忽然就體會到了剛才追野怔住時的情緒……
她古怪地問:「你讓我去和那個翁邵遠睡嗎?」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睡床的話,那我當然讓你去了。」
追野神色突然認真起來,「反正我目中無規則慣了,就算去睡沙發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可你不一樣,大家對你觀感一般,再加上你的對象是翁邵遠,如果你拋下他睡沙發,只會讓人覺得你故作姿態。
我不想你被罵。」
烏蔓心頭一震,她之所以會提出睡沙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高興。
她就像一條巴甫洛夫的狗,慣性思維還停留在身邊是郁家澤的那個時候,怕身邊人會因此吃醋,因此嫉妒,總是百分百地想要占有她。
然而追野並不是郁家澤,他再一次鮮明地搖起旗幟,將它從她的心尖拔走,告訴她,從此你的疆土只屬於你自己。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都沒有必要睡沙發。」
烏蔓回過神,繼而道,「難保不會有觀眾說你第一天就耍大牌,不給女孩子面子。
我也不希望你被罵。」
追野微微一怔,他挨到她身邊,語氣莫測地問:「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季思佳睡一起?」
「那你又介不介意我和翁邵遠?」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齒地異口同聲吐出三個字。
不介意。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