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別胡說八道……」
烏蔓被這場面搞得些許頭疼, 梁子安的視線控制不住地在追野和她身上來迴轉悠,一臉吃到大瓜不可置信又帶著幾分疑惑非常懷疑人生的表情。
追野不置可否, 絲毫沒有接收到烏蔓示意讓他暫時別出聲的眼神, 揚了揚下巴:「那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嗎?」
梁子安倒抽一口冷氣。
烏蔓連忙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介紹:「這是我上部《春夜》合作過的演員追野,來這兒拍GG,偶然碰上的。
這位是這部戲的男主演梁子安。」
梁子安恍然地伸出手說:「你好你好, 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認識呢!」
追野胳膊都沒抬一下, 鼻音嗯道:「你好。」
梁子安訕訕地縮回手。
烏蔓圓場說:「我和他去拿我的生日禮物,你先回去吧。」
「哦哦, 好。
那我先回房了。」
他擺擺手, 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轉身離開。
追野垂下眼睛:「你又入戲了嗎?」
烏蔓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
「你向他解釋的樣子很緊張。」
「那是因為我怕他誤會。」
「所以啊, 我問你, 你又入戲了嗎?」
烏蔓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他以為她對梁子安又有了好感, 才會這麼慌裡慌張地解釋。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被歪曲事實, 傳出去不好。」
「對無所謂的人,事實被歪曲也沒什麼。
只要在乎的人清楚不就夠了嗎?」
「……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多緋聞了。」
追野一愣,表情忽然嚴肅:「那些都是假的, 我以為你早就清楚了。」
「我知道啊, 你不是說你沒談過戀愛嗎。」
烏蔓哭笑不得, 「我的意思就是你這無所謂的態度才招致這些緋聞。」
「對於那些人, 我是心裡坦蕩, 沒必要遮遮掩掩。」
追野隨即壓低聲音,「但對於你, 我心裡不坦蕩。」
「我就是想讓梁子安誤解。」
烏蔓語氣一滯, 立刻轉移話題說:「禮物呢……再磨蹭下去, 我的生日就過去了。」
*
兩人戴上口罩,追野領著她一路出了酒店, 來到一輛房車面前。
烏蔓這次拍戲也帶了房車,像這種拍攝條件不好的劇組,她就會調房車過來,平時在房車上休息。
眼前的這一輛是他的房車,比她的小很多,裡頭的布置也截然不同。
她幾乎沒布置過內里,都是房車自帶的最原始配置,多出來的都是些按摩儀和護膚品,還有幾本書。
而他的房車就像是他的秘密基地。
烏蔓在駕駛座粗粗往後掃了一眼,五彩斑斕的,有口琴、捕夢網、還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手辦。
他像個小倉鼠,把自己喜歡的都囤了進去,這樣那些東西就可以一直跟著他。
這種狹窄的空間讓烏蔓很有安全感,充滿了舒適的煙火氣。
她縮在座位的軟墊上,連那軟墊都是一隻小柴犬吐舌頭的形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子寂靜地行駛在無人的山間公路上,一路沒有一盞燈,只有車前燈明晃晃地亮出一束光,像床頭的夜燈,看著就令人心生安眠的倦意。
烏蔓慢慢地耷拉下眼皮,毫無防備地就睡著了。
追野一直用餘光注意著她,見她頭一歪,發出淺淺又悠長的呼吸,便抽出一隻手拿起一邊的小毯子給她蓋上。
接著又按開手機攝像,調出小豬頭的濾鏡,對著烏蔓的睡顏偷拍了一張,這才心滿意足地手放回方向盤專心開車。
*
烏蔓被叫醒時,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睡得很沉。
這些年她因為拍戲養成了隨時隨地睡覺的習慣,但從來都睡得很淺,無論是車裡還是片場,或者後台,耳朵里都能聽到嗡嗡的走動和吵鬧。
但也許是這一晚偏僻又安靜,她什麼聲響都沒聽到,睡得格外沉。
追野把她叫起來的時候,腳邊都已經落了兩支煙。
烏蔓下車,看到一家是麵店。
可是店門已經關了。
她訝異地問:「你要請我吃麵?」
「不是請,是我親自做。」
追野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拉起捲簾門,打開燈,示意烏蔓進來。
「你怎麼有鑰匙?
別跟我說這是你開的麵館?」
「當然不是,我拜託製片把場地包下來了。」
……製片有點冤大頭。
「可是都這麼晚了,我再吃就要胖了。」
「不用吃完,吃一口意思一下就行。
我媽曾經說過生日一定得吃長壽麵,才會平平安安。」
他真摯地說,「我希望你平安。」
烏蔓摸了摸鼻子,侷促道:「好吧,那我就吃一口。」
追野進了廚房,她坐下來環顧四周。
麵館的布置並不富麗堂皇,牆角還有泛黃的油漬,天花板上吊著的燈瓦數很低,致使一切看上去都那麼昏暗。
廚房裡的起鍋聲打破了這份幽靜,不到半刻,就有面香的味道飄過來。
烏蔓抽了抽鼻子,臉上閃過極震驚的表情。
這個味道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聞到過了。
……怎麼會?
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廚房,一眼就看到追野正在專心做面的背影。
明明前幾個小時還穿著這一身西裝拍高端汽車的品牌GG,現在卻在外頭系上一件染著油煙的圍裙甘心囿於廚房。
沒有什麼比這個畫面更打動人,烏蔓忍在門口,沒有出聲,忽然體會到於無聲處驚雷是什麼感覺,雨是潤的,風是細膩的,把整個身體都吹得軟化。
追野端著做好的面一轉身,和烏蔓驟然面對面,看見她失神的表情。
「怎麼不去坐著?」
「聞到了味道。」
烏蔓探頭看了看他端著的碗,麵條果然是她熟悉的那種米麵,只有她的家鄉才會習慣用這個做麵條。
她出來闖蕩這些年,吃的麵條全是寬面或者扁面。
不太吃得慣。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讓阿姨學做家鄉的面給她吃,但那面很挑剔,需要講究湯頭和火候,多一分則糊,少一分則生。
她便聳肩說算了,不吃也不會怎麼樣。
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將就,從小孩變成索然無味的大人,就是從無理取鬧非要這個到學會將就那個也行的過程,明白不會再有人無條件慣著自己。
雖然她算是一個例外,連小時候都沒有享受過無理取鬧的權利。
所以將就仿佛變成了她的一種本能。
即便她現在已經有了任性的資本,她也從不來擅自揮霍這份權力。
她根本沒奢望過有一個人能洞穿她的某種渴望,即便只是關於最簡單的口腹。
「你嘗嘗看?
我也不知道做得算不算地道,但應該挺不錯。」
追野的語氣很淡然,但是烏蔓卻分明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了幾絲緊張。
兩人走到外頭入座,烏蔓挑了一筷子,細嚼慢咽。
然後她放下了筷子。
追野面色僵硬:「……說一口真一口啊?」
烏蔓搖頭:「是這個味道讓我……有點恍惚。
我得緩緩。」
「不好吃嗎?」
「太像了,太像了。」
烏蔓連著說了兩聲,「雖然知道你廚藝很好,但是你怎麼能連這個都會做呢?」
這句誇獎顯然讓他很受用,他支著下巴,神情輕快:「我之前去過你的家鄉,有向當地的師傅學過。」
「你什麼時候去的?」
烏蔓開始埋下頭吸溜吸溜地吃起麵條,嘴上含糊不清地問。
「嗯……好像是十七歲那會兒吧。」
「你可真會挑地方去。」
她自嘲地吹了一口面,「那兒可沒什麼好玩的。」
「我覺得很有意思。」
他在看她的眼睛,卻又像透過眼睛看到了更久遠的一些東西,「那兒是阿姐出生長大的地方。
也許我走過的那條街,幾歲時候的你也走過。
感覺很神奇。」
「我想到我走路的時候你連腿都還沒有,也挺神奇的。」
追野被她的話氣笑了,靠回椅背上:「我現在不光能走路,還能像抱小孩兒一樣抱著你走都沒問題。」
烏蔓知道面前的真小孩兒惱了,不再回嘴,笑了笑繼續低頭吃麵,追野突然伸了個勺子過來跟她搶。
「你幹嘛?」
烏蔓護住自己的麵條,追野趁機撈了一勺:「看你吃得那麼香,搞得我也有點餓。」
「那你再去做一碗。」
「你沒聽說過吃飯要搶才香嗎?」
但這個姿勢快得轉瞬即逝,他又撈了一勺,便很快後退。
一切都只是爭搶時偶然的相碰。
烏蔓戳著麵條的筷子亂了節奏,她怕追野再這麼來一次,便把面推向他。
「算啦,剩下的給你。」
追野忙推回來:「我跟阿姐鬧著玩兒,這面是做給你吃的。」
「不吃了。」
她摸著臉暗嘆,「再吃下去第二天起來肯定得水腫。」
「會腫得像頭小豬嗎?」
烏蔓想回嘴,忽然打了個飽嗝。
她尷尬地瞬間捂住嘴,追野沒憋住笑,肩膀微微地聳動著。
她懊惱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有什麼好笑,你吃飯從來不打嗝嗎?」
「我是高興。」
追野彎著眼睛,「這說明你吃得很滿足啊,身為廚師的我與有榮焉。」
「……」烏蔓彆扭地咳嗽兩聲,低低地說,「謝謝,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啊?
可是我還沒送呢。」
追野的話令烏蔓再度震驚了一下。
接二連三的驚喜,只會讓人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她惶惑地想明天是不是拍戲會出現什麼問題,不然老天塞給她的幸福也太過了。
他起身去房車上拿了個袋子回來,遞給她:「這才是。」
烏蔓抽出來一看,是一本植物圖鑑,裡頭夾著一頁書籤,那書籤很別致,是由種子組成的。
她輕輕撥弄著邊緣,好奇地問:「這是什麼的種子?」
「稗子。」
烏蔓心裡嘀咕,他怎麼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她將它拿在手心裡把玩了幾下,轉念又想他為什麼會送自己一本看上去有點枯燥的書?
難道是用如法炮製的方法送相似的禮物給她?
她偷偷地看了一下印刷日期,並不是自己出生的那年那日。
心頭的一塊小石子咯噔咯噔地就滾遠了,不再壓著。
如果別人給她的東西和其他人是一樣的,就算再別致,她也不稀罕。
「我只有小學的時候收到過類似的禮物,我的班主任給我的,《十萬個為什麼》。」
烏蔓笑了起來,「沒想到我三十二歲了,還能再一次收到。」
「……我和你的班主任肯定不是一個意思。」
她趁機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追野卻端起面進了廚房,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電影有彩蛋,禮物也有。
這是我留給阿姐自己發現的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