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 34 章

  確實沒有人會知道那本詩集和烏蔓有關。閱讀

  但卻有人注意到了追野微妙的發博時間, 是緊跟在烏蔓冒泡後的。

  而這些人,就是全網最底層的一撥人——烏蔓和追野的cp粉。

  他們人數很少, 也不像追野和何慧語的cp粉一樣還給自己起了個正兒八經的名字。

  畢竟他們只是抱著玩玩兒的心態, 像拉郎似的把兩個人湊在一起。

  之所以會嗑這兩個人,最源頭是拍《春夜》的時候流出的一張路透動圖。

  拍攝的短暫中場休息,烏蔓坐在摺疊椅上小憩, 左手拿著的劇本無意識地滑到地上。

  追野路過她的座位, 腳步一頓,半蹲下身把地上的劇本撿起來。

  然後他就著半蹲的姿勢掏出手機, 懟著烏蔓的睡顏拍照。

  有列文虎克粉把動圖放大了十倍, 高倍模糊下截出追野揚起的嘴角, 激動萬分道:「嗑死我了, 他是不是在笑?」

  「這個舉動太男朋友了吧!我男朋友也會挑我睡覺的時候專門拍我丑照。

  我說丑得要死他還笑得很開心說明明很可愛。

  濾鏡八百米厚……」

  「我舉報樓上了, 雙重狗糧媽的」

  於是全網第一代cp粉就這麼入股了。

  本以為這是一支優績股, 他們在最低點時進入,怎麼著也該一路飄紅吧。

  萬萬沒想到,電影拍完, 兩人微博都沒互關, 除了《演技派》的節目裡發了兩期糖, 就再沒有然後了。

  一個去了大西北拍戲杳無音信, 一個還和大花疑似戀愛鬧得沸沸揚揚, 這隻股就此跌停。

  實在沒有糧,他們總不能餓死吧, 於是開始了花式挖糧撿垃圾的日子。

  追野發的那條微博, 他們就心酸地從追悔cp粉吃剩下的渣子裡舔了一點來吃, 強詞奪理地說一個前腳發沙漠,另一個後腳發戈壁的詩歌, 還都是很久沒發選了同一個日子。

  這如果不是故意就是天意,那他們也是天作之合!

  「你們撿垃圾的樣子真讓人心疼。」

  這條微博底下,最熱評居然是一個追悔cp粉的回覆,差點沒讓人鼻子氣歪。

  ——你們別得意,《春夜》宣傳期馬上就要來了!

  馬上就是他們腳踩追悔拳打唯粉的鼎盛之日了!

  *

  然而事實上,這個馬上還有很久,至少要等烏蔓把西北的戲拍完。

  從那次追野發微博之後,烏蔓就養成了收工回酒店,一定要蹭著酒店網速比奶奶走路還慢的WIFI刷微博的習慣。

  她就算自己一個人刷的時候也很不誠實,借著刷遍所有人的,將追野包含在其中。

  好像這樣就能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只是順便關注一下。

  可是自從那天之後,追野再也沒有發過一條微博。

  這一天烏蔓拍了個大夜,回到酒店已經是清晨,她躺在床上眼皮困得都睜不開,手指還是習慣性地點開微博看了一圈。

  結果一看,睡意全無,從床上驚醒地彈起身。

  熱搜第一已經爆了:#追野被anti飯潑硫酸

  她愣在這個界面不敢點進去看,心裡不停祈禱希望是無良營銷號用爆炸性字眼博眼球,事實並不是那麼回事……

  手指發顫地點進熱搜,幾張圖片跳出來。

  是在《演技派》的決賽現場,結束後大家都在紛紛合照,有很多人都拉著追野不放,想要和他影張相。

  那個ANTI粉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混入的。

  拍到的圖片都是事後,一團混亂,當時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畢竟散場之後還留下來的多少都是有點人脈的,或是業界熟人,誰都不會想到有瘋狂的粉絲還潛伏著。

  所有的營銷號語焉不詳,只說追野被緊急送入醫院進行治療。

  到底潑到哪兒,潑了多嚴重,隻字未提。

  追野的微博廣場已經哭聲一遍,祈禱他能平安。

  潑嚴重了,會危及生命。

  若不死,潑到臉,他的演藝生涯也半死不活了。

  一個毀容的演員,還能接到什麼角色?

  一個毀容的演員,還會有粉絲愛他嗎?

  他原本是站在神壇上的天之驕子,是光靠那張臉就能蠱惑人心的魔王。

  從前的萬眾喝彩到突然一夜之間施予憐憫、同情,最後被遺忘,不聞不問。

  沒有什麼比這更能摧毀一個傳奇。

  烏蔓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這麼憎恨他,不惜用這麼惡毒的手段去毀掉一個人。

  警方給出的通報是對方似乎有精神上的疾病,已經抓起來會嚴肅處理。

  她心急如焚地給何慧語撥語音,但無人接聽。

  她在反覆的撥打過程中,翻江倒海的大腦逐漸清醒下來。

  這其實不關她的事不是嗎?

  她何必這麼緊張。

  他們現在只是最普通的同事,她慌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太不正常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睡一覺,休息好迎接晚上的拍攝。

  這就是一個不近人情的人該選擇的最理智的做法。

  烏蔓把手機扔到一邊,砸進床里,強迫自己閉上眼。

  一片黑暗裡,追野當初從背後抱住自己轉身,擋住那盆熱水的畫面那麼清晰。

  他在擋住之前,根本無法預料到那水是什麼。

  也就是說……如果當初是硫酸,他也就這麼替自己扛下了。

  她雖然不近人情,但沒有冷血至此。

  就算禮尚往來,她也應該關心一下他。

  她怎麼能裝作無事發生天下太平呢。

  烏蔓輾轉反側了半天,身體已經困到極致,但神經卻繃得很緊,像被鞭子抽壞的陀螺,明明很想停下,卻在不停燃燒,起火。

  她還是緩慢睜開了眼睛,窗簾沒有拉仔細,西北十點才亮的天現在堪堪透著灰藍的光線,給了烏蔓一種一切為時尚早,她還趕得及的錯覺。

  她異想天開地打起算盤,立刻從這裡飛去北京,親眼看看究竟。

  烏蔓打開訂票app的時候還在恍惚,她是被魂穿了嗎?

  這種不顧一切的衝動完全不是從前的她會有的。

  ……只是求個心安罷了,不然她連覺都睡不好。

  烏蔓毅然決然地從床上爬起,套上大衣,包上帽子口罩,只帶上身份證就靜悄悄地離開了酒店。

  當烏蔓在兩個半小時後降落北京,恐怕薇薇還以為她的老闆依舊在房內補眠。

  *

  一落地北京,烏蔓發現上飛機前她問何慧語關於追野住院的消息已經被回復。

  她按照上面的地址,叫了車迅速趕過去。

  車子離醫院越近,她越是緊張。

  兩隻手冰冷,手心浮出一層虛汗。

  她侷促地雙手交叉,不停地摩挲著手指,又鬆開,如此反覆,車停下了。

  烏蔓長吸了一口氣,往住院部走去。

  她來得時機剛剛好,正在探視的時間範圍內。

  何慧語和她的男朋友正在追野的病房裡,看到烏蔓給她發送自己到了的消息,何慧語差點以為花了眼。

  她面色詫異地下樓,果然在住院部大廳看到了烏蔓正來回走動的身影。

  「嘿,這兒。」

  何慧語輕輕招了招手,烏蔓抬步走到她身邊,兩人不動聲色地乘坐電梯上去頂樓的單人病房。

  只有二人的電梯裡,何慧語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特意為他過來的?」

  「當然不是。

  我剛好有事要回來,順便的。」

  烏蔓故作淡定道,「他怎麼樣?」

  何慧語撇嘴說:「本來可以沒事的。

  當時有個攝影剛好站在他旁邊收拾機器,他為了推開那個人,才被潑到。」

  烏蔓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什麼稀有大傻蛋物種?

  聽到追野居然又是為了救人讓自己落入險境,烏蔓簡直想脫口罵他,但又語塞,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去形容他。

  這個人,並不會因為身邊站著的人從烏蔓換成了別人就冷眼旁觀,溫柔對大多數人而言只是一種偽裝出來的示好假面,但對追野,是一種融於肌血的特質。

  正因為清楚了這一點,烏蔓罵不出口,她的心裡是更深的震動。

  至少她絕對不會為了一個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

  她一路沉默地來到病房門口,門內有人出來,短暫開關的縫隙,她模糊地看到病床上躺著一個包滿了紗布的人影。

  烏蔓心頭一跳,摳緊了手心,指甲嵌進肉里,刺得太陽穴突突暈眩。

  出來的人是何慧語的男朋友,那枚藍色蠟燭最原始的主人。

  他好奇地看了烏蔓一眼,被何慧語拉了過來。

  她揚了揚下巴說:「現在沒人了裡面,你進去吧。」

  *

  烏蔓推門而入,沒有走近,站在門口的位置遙望。

  蒼白的病床上,追野赤著上身,背上包了好幾圈紗布,手上還掛著輸液,整個人趴在上頭,沒什麼生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他的頭部沒有包裹著紗布。

  這意味著,沒有傷到臉。

  烏蔓脫力地靠在門邊,一下子渾身的困意湧上來。

  支撐著她的那根鋼筋軟化成了一根薄線,身體變得搖搖欲墜。

  她就維持著靠的姿勢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追野悶悶地發出聲音問:「誰在那裡?」

  烏蔓沒支聲,挪到了病床邊。

  她摸上他的後腦勺,食指插進蓬軟的髮絲間,動作輕柔地像在摸一隻蟬的羽翼。

  「疼不疼?」

  「阿姐?」

  追野的背詫異地彈動了一下,吃力地將頭從右側扭到左側,好讓自己能看到她。

  他的眼睛是一顆蒙塵的夜明珠,在真切見到烏蔓的那一瞬間,閃動著絕世的流光。

  「你怎麼會來……你特意從西北來看我的嗎?」

  烏蔓摸著的指尖頓了一下,又重複著之前的謊言:「……沒有,有事來京,順便的。」

  他輕笑:「騙人。」

  「傷成這樣,還笑得出來?」

  「我沒事啊。

  得虧上次幫阿姐擋了一下,肌肉還有記憶。」

  追野輕描淡寫,「躲得比較快,才被潑到一點點背。」

  「你也學會騙人了是嗎?」

  「……什麼?」

  「何慧語都跟我說了。」

  追野停滯了兩秒,嘀咕道:「好吧,我是對我的身手太自信了一點。」

  烏蔓還是忍不住提高嗓門:「你知道如果被潑到臉,或者更嚴重的地步,你會怎麼樣嗎?」

  他有點生氣道:「我當然知道。

  可你難道要我看著另外一個人因為我被波及嗎?」

  烏蔓語塞,末了,緩和語氣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慮下自己。」

  追野聞言一愣,低下聲音:「對不起阿姐,我剛剛跟你說話有點沖了。」

  他偏過頭,視線落向虛空的遠處,「反正我的命也是搶來的,多活一秒是一秒,無所謂。」

  「什麼意思?」

  「覺不覺得剛剛那句話很酷?」

  追野哈哈一笑,「我幹不了演員的話當編劇也不錯。」

  「……最近還是接不到戲?」

  追野嗯了一聲:「就當養傷唄。」

  烏蔓本想提議讓追野去簽個公司,他到現在都還是自由人,連保鏢都沒有,才會容易出這種事故。

  可眼下國內的經紀公司有哪個能和郁家叫板?

  他即便簽了也很難改變半封殺的現狀。

  「或許你向郁家澤低個頭……」

  追野聲音悶悶的:「憑什麼?」

  「憑你現在的處境。」

  「我就算從此不演戲,也不會和他低頭。」

  追野看著烏蔓,「我很喜歡演戲不假,但我喜歡的不只有演戲。」

  烏蔓胸口鼓脹,耳旁響起了小鳥撲稜稜飛向天空的振翅聲。

  於是她掩飾性地看了眼手機說:「我得走了。」

  「這麼快?」

  其實距離打飛的回去趕晚上的拍攝還有一段時間,她只是無法再讓自己和追野在同一個屋檐下久留。

  她得保持理智和清醒。

  「好好養病,之後一定記得請保鏢,名氣大了,什麼妖魔鬼怪都會貼上來。」

  烏蔓從包里拿出一袋話梅糖,放到了追野的枕邊,「之前看你在組裡還挺愛吃的……吃完藥覺得苦的時候就吃一顆。」

  追野微怔地看著這包糖,扎著針管的手忽然往床沿扒拉,努努力夠到了她的衣擺。

  「你知道我很討厭醫院的,一包糖慰問不了我。」

  「……你這是在得寸進尺?」

  他輕輕晃了晃她的衣擺:「再滿足病人的一個心愿吧。」

  烏蔓白了個眼,把衣擺抽回來,扭頭就往病房門口走。

  走到門口又泄氣地回頭,問:「什麼心愿?」

  追野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起來。

  「把我好友加回來!」

  他笑彎眼睛說,「我出院了發照片給你,證明我有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