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施琳妍更加驚喜:「是嗎?我就是學俄語的,大二才臨時轉的英語!」
沒錯,全國之前的外語主流是俄語,據說俄語人才都過剩了。
很多山旮旯都有人會一口流利的俄語卻沒用。
然後八十年代前才硬調整教育大綱,要求主力培養英語教學。
有個語種比例從八二開,五五開,到二八開,一九開的區分,直到八十年代末都還有中學會開個俄語班。
其實大部分老師都是趕鴨子上架硬學的混合式英俄語應付考試唄。
這個老太婆的工作細節讓衛東真不知道:「啊?你會俄語啊,有什麼教材錄音磁帶……」
草,錄音機現在還是個奢侈品,一所中學就一兩部作為教學器材,尤啟立他們那貿易行倒是有兩部手提式,讓衛東就習以為常了。
施琳妍完全是無意識的被引導出門,但依舊探頭給讓媽媽說了晚安再見:「明天再來看您。」
她就不會在門口擠到反彈,單薄而靈巧。
然後轉頭手舞足蹈的比劃表達自己對俄語的喜愛,從初中就學俄語,直到高考大學,結果硬生生轉英語:「我教你呀!我俄語成績很好的!」
你這是夕陽紅嗎,讓衛東都是那種哄老太太的口吻態度:「好好好,行行行,來,小心這裡有磚堆,那晚壞人就是藏在這裡,董小,同志恰好經過才遭了毒手,不然有可能就是你,您關心的不應該是這種安全問題嗎?」
施琳妍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那種,看見黑漆漆的巷子立刻捂鼻跳開:「謝謝你的勇敢和細心,所以我希望用教你學俄語來表示最誠摯的感謝。」
讓衛東已經看見坐在臨時收發室里的父親了,心疼老爸:「對我們鄉下人來說,能吃皇糧已經是最大的感謝,您慢走……爸,那個,那個……」
比劃下,老讓連忙從椅子背後的布包里把那條紅塔山拿出來,嘴笨的雙手奉上:「謝謝,謝謝……」
施琳妍終於像被燙了下似的,趕緊跳著使勁擺手跑掉:「不是不是,不用不用!」
讓衛東卻在後面的暗色中偷笑,嘿嘿嘿,你們這些大小姐哪裡知道我們底層的辛苦。
看那半扇白豬肉消失了才慫恿老爸:「你回去休息,我來守夜值班。」
老讓還挺珍惜這份用兒子拼命換來的工作:「哪能!你到處跑也累,我來,我能,我能!」
讓衛東嘻嘻樂,悄悄給老爸耳語:「我這趟去江浙賺了五千多,加上之前的七千,已經是萬元戶了,你得回去把家裡的錢守住。」
嚇得老讓趕緊去守財,也不知道能睡著不,才四十出頭呢。
讓衛東就希望爹媽能儘快過上更好的日子。
眼前的場景反而敦促他還要努力。
他就嫻熟,到旁邊廢舊庫房找個燈泡擰下來,到門口摔碎了撒成線。
順便瞄了眼另外間破倉庫門口撒的灰沙都沒人踩過,好些年都沒人來這些大院角落的破房子,藏點貨物簡單得很。
最後自己抱了手臂靠在門邊打盹。
夜裡基本沒人,但只要踩到玻璃渣子就有動靜。
要是再有幾個罐頭筒就完美了。
老保安條件反射都能醒,某位當過兵的老同事傳授技巧,實在是摸魚偷懶的必備招數。
早上把那點玻璃渣掃到亂糟糟的邊角,晚上還能用。
不過他照例一早去碼頭背東西,就沒看見去學校趕早讀的施老師好奇的蹲在那看了好一會兒玻璃渣子。
還找根樹枝去扒拉,就跟傻不拉幾戳便便的表情包一樣。
把交接班的老讓搞得很忐忑,怕偷懶被發現了。
讓衛東就歡快的早上背重物健身,吃過早飯當學徒工開車修車,中午招待師傅吃好點,下午才買些肉菜回來給老媽做飯菜,舒坦的這麼過到了十二月。
只等春節回去殺年豬加大臘肉熏制規模。
來年穩穩的賺大錢,政策應該也會更放鬆了些。
爭取能成噸賣鈦給江浙就是中遠期大生意。
有了幾萬幾十萬早點買房。
算是他的私人家底兒,什麼時候大神放出來再看看怎麼搭上線去換飛機吧。
然後唯一不完美的就是施琳妍真的天天來上課,早上跑到門口敦促他開始練俄語發音,背單詞,晚上回來還要檢查!
瑪德,讀高中被老師盯著學,現在發財了還要被你個老太太追著學。
逼得讓衛東幾天後跟老爸換班,不去守夜了。
施琳妍就跑院門口幾十米外的家裡來催促起床,一日之計在於晨,趁著睡眠好腦筋清醒趕緊開始學習!
讓衛東知道施琳妍後來把娃雞上了什麼名牌大學,你現在來雞我嗎?
煩不勝煩!
而且最離譜就是現在還是六天工作制,周日她都不去圖書館、少年宮了,盯著讓衛東學習,後來還帶上書本,帶上零食,去市裡面的公園上課!
不對,坐在公園裡讓衛東才發現這氛圍好像有哪裡不對!
平心而論,他的確在認真學俄語。
他有明確的目標啊,希望能在換飛機的時候起到點作用,他還是很想去看看這個世界。
而且跟著大神的確有好處,這鈦生意不就這麼來的。
他把那幾千條地址信息都抄下來了。
現在苦練身體,再學駕駛,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能學會俄語當然也是克魯達(棒極了)!
施琳妍就要強調這克後面得有喉頭顫音,讓衛東聽了兩遍美女錄音機復讀,恍然:「就是要『咳』出一口濃痰嘛!」
果然模擬到位就很像了。
氣得施琳妍笑翻天:「你太噁心了,不錯不錯,再來,再咳一口看看……」
她比讓衛東還要笑得歡,哪有半分人民教師的樣子。
讓衛東就覺得這跟那些電視劇似的。
認真想了想後來稅務大院那些分來的大學生:「你是不是覺得上班不是大學想像的那樣,才覺得來我這麼個農村娃這裡顯擺很放鬆?」
因為每天不是講俄語,就是這姑娘叭叭叭的說不停各種學校的破事兒。
同事異樣的眼光,學生偷摸伸手,老前輩偷奸耍滑,領導不擔責任,不改革進取,各種不如意。
施琳妍都要驚訝的想想:「好像是哦,你有高中基礎,學起來又踏實認真,教起來很順心,你不知道我那些學生上課好痛苦,我給你說……」
又要開始嘰嘰喳喳。
「別老在別人身上找問題。」一口截斷的讓衛東見多了:「剛上班得適應工作環境,哪有事事都順心,你也差不多得了,我這已經上路能自學,你該幹嘛幹嘛去,別成天在我這打發時間,大院裡都有人說閒話了。」
這可是十九歲的大小伙兒,讓衛東看了月光下的二鳳都能稍息立正以表敬意,對董小姐更是做過好幾回夢。
唯獨對長相最漂亮,穿著最時髦的施琳妍半點悸動都沒。
實在是上輩子四十年他都是為了她變成殘疾。
很複雜紛繁的情緒。
也許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男女之情。
讓老頭一直都習慣遠遠看著施老太,就像他重新回到稅務大院,立刻開始找她的身影。
所以打翻了那個屠夫,他馬上選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他知道自己得開始新生活。
這輩子毫無關聯了。
施琳妍睜大眼,使勁眨巴兩下:「讓衛東同志,學習俄語是件很嚴肅的事情,你才剛剛學了一個月,連基礎都談不上打好,不要有這種驕傲自滿的情緒!」
讓衛東看不懂姑娘的掩飾,純正直男:「你是城裡的大學生,我只是個鄉下來的背夫,你要感謝我,這俄語教材,教我起步就夠了,別人看了要笑話的,而且哪怕我們背夫、修理工,星期天也要休息,哪像你養尊處優閒得沒事幹,今天就到這兒吧,以後也別教了。」
說著起身隨便收拾下書本走人。
反而是美女老師手忙腳亂的在後面,像老媽子一樣收拾茶缸、柑橘、瓜子糖果:「等我!」
好在這會兒都流行拿塑料打包帶編織的買菜手提包,硬殼的,公園石桌上一抹就全進去,端著茶缸跑跳跟上,還在背後做著鬼臉打量下背影。
從小到大就沒人對施琳妍這麼隨意,但又不是粗魯唐突,而是有種說不出的縱容或者嫌棄。
沒有很親近關係,都不會有的那種若隱若現關係。
剛剛大學畢業的姑娘莫名親切:「我們去照個相,公園門口有照相的。」
讓衛東已經在琢磨,要不拉老爸回鄉下算了,我都萬元戶了,他還上錘子個班。
但爹媽蜜汁熱愛這份吃皇糧的工作,天天還能大魚大肉,開心得不得了,勸他們周末回鄉下看爺爺奶奶,老爸都說要加個班!
他們之前也確實幾個月半年都在外面打工,沒頻繁回家的習慣。
聞聲不耐煩:「照個屁,我們鄉下人照相要被吸魂的!」
老媽子又笑得直不起腰:「我看到你跟朋友的照片了,你媽給我看的,你還騎別人肩頭照!我也要騎那麼高照!」
讓衛東一愣,我的髮小,我的爺奶,我的爸媽都是反賊嗎?
總是跟我唱反調!
這樣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