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站在小鎮前的戰壕里，看著遠處的那片山口處正挖掘的陣地，此刻心中五味雜陳。
自己終究沒有守住那塊地方，但是奇怪的是，德軍竟然也停止了腳步，借著被打壞的幾輛坦克開始構築防禦陣地。
山脊陣地還在李穆的手中，但是因為戰鬥減員的過於厲害，現在也基本處於被動防禦的狀態。
李穆手下的部隊，已經算是打爛了。
甚至比部隊在市場花園行動之中碰到的情況還要嚴峻。
畢竟那時候，還有盟軍空軍和裝甲集群的掩護，但是現在，自己幾乎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好消息是在德軍後面的重炮群被端掉了，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一架野馬戰鬥機前來支援，因為他只是在返回的路上順帶幫著李穆解了一下圍。
指揮部給到的意見是炸掉儲油罐，而後後撤三十公里，依託一處山地進行拱衛，等待裝甲集群的到來。
但是李穆知道這不可能，炸掉油庫事小，但是自己手上有這麼多的傷兵，帶著他們向著後方撤退，在沒有兄弟部隊的掩護下，自己只會被德軍咬住，再然後，便是被德軍裝甲部隊徹底碾壓。
堅守在這裡，才是最穩妥的辦法，也是能夠解決自己問題的最關鍵辦法。
想著這些，李穆的眉頭卻是愈發的皺了起來。
那德軍明明已經占據了優勢，但是為何突然停下了攻擊，還有在戰鬥之中，一些車輛突然不動了，是因為什麼機械故障。
就算前者可以用聖誕節解釋，但是後者呢？德國機械一向以精密聞名，怎麼可能出現如此高的故障率。
而李穆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德軍這麼大的戰鬥失誤竟然僅僅是因為燃油緊缺。
而這時候的馬特斯同樣是滿臉陰沉，尤其是他剛剛看到有幾個德軍步兵將寶貴的汽油拿去生火的時候。
德軍的勝利腳步竟然因為這樣的一個原因而被生生遏止了，不僅如此，因為步兵不敢在沒有裝甲車掩護的情況下進行衝鋒，在越過山口後竟然就這麼停下來了。
上面的意思是等清剿乾淨山脊上的美軍部隊後，再從兩路夾擊，拿下韋爾博蒙。
這和閃電戰已經相去甚遠了，安德烈中校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人了。
那些新兵也屬實效率低下和缺乏勇氣，就算自己這些裝甲車動不了，但是炮塔依舊是能夠轉動的，炮彈依然可以發射。
那些盟軍的殘兵敗將，哪裡打得過呢？
出身軍人家庭的馬特斯對這場戰鬥的方方面面都充滿了不滿，可是這樣的情緒只能夠被窩藏在心中無處發泄。
馬特斯看了看遠處已經隱匿在黑暗之中的小鎮，眼神之中充滿了殺氣。
「明天，我一定踏平這個地方。」
「明天，後天，我們至少要在這裡再堅持三天！」
李穆將手中的筆扔在地圖上，對著前來開會的幾個連長和一眾尉官說道，這些面露疲怠，甚至負傷的軍官一個個臉上毫無表情，但是目光卻是相互大量。
他們都想看看大家對李穆這個命令的表現，卻發現彼此的眼神中都有些驚疑不定。
指揮室里靜悄悄的，李穆則是縮了縮眼角，臉上嚴肅的表情仍未散去，但是開口說道。
「大家有什麼想說的就都說出來吧。」
話音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這些人停止了眼神交流，當下都微微垂下目光，也不回應李穆的話語。
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說話了，是C連的連長斐姆，此刻得他頭上裹著紗布，一隻手揣在自己的上衣紐扣間，再用一條布條固定著，整個人臉色有些蒼白，這是失血受傷的表現。
「少校，我不否認您的軍事才能，但是事已至此，我的態度，至少，讓傷兵們先從這裡離開。」斐姆緩緩說道，兩隻眼睛盯著李穆。「他們離開了，我們才能輕鬆的戰鬥。」
有幾個軍官點了點頭，但是也有人當下眼神閃呼了一下，只是沒有說話。
「咳咳。」孟菲斯這時候站了出來，當下先看了看眾人，才將目光轉移到李穆的臉上，沉沉出了一口氣。
「我建議最晚在後天，全部撤出這裡。」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人都看向了孟菲斯，然後又在下一刻紛紛看向了李穆。
李穆聽到這句話當下甚至毫無心理波動，只是抬眼瞟了孟菲斯一眼，然後拿手撥了撥手腕處的表。
「說出你的理由。」
孟菲斯思索了片刻，然後鄭重的說道：「我的連已經死傷超過了七成，派克的連隊也幾乎相當。或者說，我們營的傷亡都是驚人的，我們有理由撤退。」
「在保證不被成建制消滅的前提下。」
李穆依舊是撥動著手腕上的手錶，神情沒有一絲的變化。
孟菲斯似乎也有些急了，當下再次說道：「我的小伙子們參加過諾曼第登陸，參加過市場花園戰爭，我的小伙子都是好樣的。」
「但是我不能看著他們一個不剩的都死在這裡！」
「我們是傘兵，就算深陷敵腹，但我們能夠運動，發揮我們的長處，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待在一個地方，拿著槍失守，接受德軍的屠殺！」
這麼說著，孟菲斯的眼眶都陡然紅了，當下甚至有些不顧身份，對著李穆有些情緒失控的咆哮著。
「你知道我見到什麼了嗎？我的小伙子們，只是一個挺身便被德軍打成篩子，我的一個小伙子，腿都被炸斷了，他抱著一捆手榴彈滾下山坡，在一堆德國佬裡面拉開了拉環！」
「在你命令我們向山口集結的時候，我身邊幾乎沒有傷兵，因為他們受傷了，就拼了命死了！我的幾個醫官，哭著讓我幫忙攔住那些受傷的小伙子！」
「可連我的醫官，現在只剩下一個還活著！」
「他們是美利堅的精銳，真正的精銳，不應該就這麼沒了！」
孟菲斯已經是在李穆的面前咆哮，旁邊的幾個軍官看著孟菲斯有些失控，一個個上去連忙拉住，斐姆更是大喊著讓他閉嘴。
而從頭到尾，李穆都沒有說話。
空降81師的確是精銳，在李奇微的領導下驍勇善戰，而505團，更是其中的尖刀，在團長加文的訓練下愈發出色。
但是從沒有因為是精銳，而要選擇後退的說法。
至少在李穆這些年的教育之中，沒有這個說法。
李穆終於沉出了一口氣，看著面前剛剛平復下來的孟菲斯，再用目光掃過周邊每一個軍官的面龐。
沉寂片刻後，李穆緩緩說道。
「明天，我會拿著槍，和你們一樣沖在最前面。」
「如果我死了，由孟菲斯接管，立刻帶隊後撤。」
「如果我沒死。」李穆停頓了一下，眼神中只有冷峻的殺氣。
「那就和我死死的守住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