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此刻正站在山脊陣地上，看著傾倒的樹木，滿地焦黑的彈坑，還有山腳下道路上橫七豎八的德軍屍體，心情沉重。
這場閃擊戰鬥足足進行了三個小時。
A連和隨後增援上去的B連傾盡全力，才保住了山脊陣地。
撤退的德軍退回了那片山林中，李穆也沒有能力派士兵去查看情況。
「總共擊毀了德國佬一輛三號坦克，三輛裝甲車，還繳獲了一門88毫米炮。」
孟菲斯掐斷手中的煙，拿著剛剛統計到的數據對著李穆說道：「少校，我們急需增援。」
李穆點了點頭，當下則是放下望遠鏡，看著孟菲斯，開口問道：「中尉，我們還有多少士兵？」
「我手上還有六十三個，派克還有七十來個。」
「我把輕傷，能拿槍的士兵都算上了。」孟菲斯突然又補充道，讓李穆心中一沉。
僅僅是第一次交戰，自己手上的兩個連就損失了接近四成的兵力，而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
德軍裝甲部隊雖然沒能夠充分的發揮裝備優勢，但是對方的火力十分兇猛，增援也十分到位，反觀自己，向後方的求援通訊直到剛剛才收到回復，會有一批物資空投給自己，時間是明日清晨。
「我們還有多少彈藥，還能守住多久？」
「子彈還算充足，只是手雷不怎麼多了，這樣的地方，手雷比炮彈還好用。」孟菲斯沉聲回應道，當下也伸手指了指山腳下一輛還在燒的德軍裝甲車說道。
「現在是冬天，土地根本挖不動，那輛裝甲車僥倖讓它爆在了路上，擋住了敵人的坦克。」
「可是對方的虎式不知為什麼停下了，但是明天只要它願意，可以輕鬆撞開那輛車，再把我們擋在路口的大樹碾個稀巴爛。」
孟菲斯的意思很明確，對方有坦克，還是虎王坦克，對方雖然上不來山坡，但是可以很輕鬆的碾碎山腳土路上的任何阻礙。
孟菲斯也不知道自己和部下還能夠擋住多少了。
同樣的煎熬也在李穆的內心翻轉，自己手上只有三個半連隊，要守住這麼寬闊的一個地方，還要面對這麼激烈的戰鬥，是任何指揮官都要頭疼的大問題。
「我不管這些，明天，我要求不論如何做，擋住那些德軍，我會守住山腳下的口子，但是你這裡絕對不可以失守。」
李穆冷著臉說道，當下轉身要走，孟菲斯滿臉愕然，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不過轉而又想到了什麼，連忙走上幾步，對著李穆說道。
「少校，我有個不情之請。」
李穆看向對方，孟菲斯看了看周遭正在收拾陣地的戰士，咧著嘴說道。
「請少校多燒一些熱水上來，兄弟們在這裡不敢點火，但是晚上實在是太過寒冷。」
「而且……」孟菲斯神色一頓，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說起。
「明天是聖誕節。」
李穆聽到這句話頓時恍然，才想起馬上就是聖誕節，而這些穿著單衣的士兵卻要在這樣的寒冷之中抗住對方隨時可能到來的攻擊。
「放心，我會讓士兵給你們多送一些熱水上來的，同時還有能夠給到你們的彈藥。」
李穆這樣說著，當下也邁步向後方走去，吉普車正在裝載傷員，見到李穆過來，駕駛員連忙讓坐在副駕駛的一個傷兵讓位置，但是對方不為所動，甚至神情恍惚，沒有任何表情。
李穆走上前去，看到這傷兵的肩膀用一塊布捆著，而他的懷中抱著一坨東西，一坨用布包著的東西。
那塊布的底下還有點點血水下落，邊緣的裸露位置，李穆看到了一些泛白的東西。
那或許是某位士兵的某個部分。
「士兵，你叫什麼？」李穆當下制止了那駕駛員的動作，轉而對這個士兵問道，這時候那士兵才終於緩過神來，眼神依舊有些渙散，看了李穆一眼，甚至連軍禮都懶得敬，只是呆呆的回了一句。
「達維斯。」李穆點了點頭，這時候躺在車前蓋擔架上的一個士兵開口說道。
「長官，他是我們A連的，就是他炸了德國佬那輛三號坦克。」
李穆當下神情變動，又將目光轉移到他手中的那個包裹。
「這是莫烈，他來自新澤西，我們在國內訓練的時候就認識了。」而達維斯這時候喃喃的開口了，甚至帶著一股敘事的情緒。
「我們一起在諾曼第戰場降落，我記得當時我掉進了一片滿是水的麥田裡，是他敲開了我的鎖扣，救了我一命。」
「他本來不該死的，他本來是在掩體裡的。」
「都是因為我。」達維斯一個壯漢此刻語無倫次的喃喃說著，而回應他的，是遞過來的鋼盔。
達維斯看向李穆遞過來的頭盔，當下有些不明所以，而李穆只是伸手，將他手中的東西放進了頭盔之中。
「士兵，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是這就是戰爭。」
李穆平淡的說著，當下也跨坐上吉普后座邊沿，吉普轉彎向著小鎮而去，李穆將裝著莫烈的頭盔重新遞迴給達維斯，再伸手指了指包裹著莫烈的那塊碎布。
「更何況我們傘兵。」
「傘兵，天生就是被包圍的，用一句古老的東方諺語來說，我們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穆的聲音讓達維斯終於感覺好了一些，當下只是抱著頭盔低泣著，而李穆則是抽出衣服里的一根煙，使勁抽了兩口，感受著濃烈菸草焦油味在胸腔里迴轉，把香菸遞給了達維斯。
「去醫療點好好包紮一下，再找個地方，好好埋葬你的兄弟。」
「以後有機會，就去他的故鄉看看。」
車輛到達醫療點，李穆跳下車，拍了拍這大兵的肩膀，然後將帽子扶正，跨步扭身往著陣地的指揮所而去。
「讓人去油庫之中抽些汽油出來，送到山腳陣地去。」
李穆走進陣地指揮所，當下便對著裡面的參謀說道，那少尉站起身來，當下滿臉驚疑的看著李穆。
「少校，我們是不能在外面生火的，火光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我當然知道。」李穆淡淡的說著，當下拿著鉛筆在地圖上划過，然後在一個點重重的圈下。
「明天德軍的主攻方向必定會是山口，C連將會遭受重大的打擊。」
「通知斐姆，讓他的C連做好準備，再讓他把汽油送到這個點上去，想辦法給我埋到地里，或者掩蓋好。」
李穆神色銳利，語氣嚴肅的說道，那參謀走上前來，看到李穆所圈住的位置，當下神色啞然，然後帶著一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少校？真的有用？德軍可都是裝甲部隊。」
「裝甲部隊又如何，沒了步兵在旁，我的士兵將一個個把他們打趴下。」
這麼說著，李穆將筆扔下，站起身看向掩體外遠處的那個路口。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
「讓我們來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