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旁人不認識冉回,他卻是知道的。
京城中日日有新鮮事,但說起前朝那位叫做冉奉的國師,定是人盡皆知。既精通軍事戰略,又懂得政治經濟,還擅長天文地理,是帝王身邊極為仰仗之人。
那位國師膝下唯有一子,便是冉回。
冉回自幼也是在宮中長大,亦是天縱奇才,勢要傳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下一代帝王身邊最仰仗的國師謀臣。
後來秦皇后生產時天降雷火,便是才剛十歲的冉回趁亂溜進坤寧宮中,於大火中抱出了才剛出生的慕容玄,就連秦皇后離宮避禍,也是冉回的主意。
這些事情,都是慕容玄從小便聽秦皇后講起的。
聽說冉回被房樑上落下來的木頭砸傷了脊梁骨,再後來,聽說宮裡的太醫治不好,一把年紀的冉國師便上書請辭,帶著冉回離宮,四處尋醫問藥,再後來,更是徹底沒了冉家的消息......
如今惜月將人給尋回來了.......惜月,她可真是福星啊!
慕容玄提著一口氣走得腳底生風,出了太子府的大門,便進了郡主府的後門。
......
沈惜月早已在正屋裡等著他了。
慕容玄進了屋,揮手屏退左右,伸手就去抱她。
「......怎麼了這是?」沈惜月推了推,推不開他,索性就任由他抱著了。
慕容玄只覺得溫香軟玉在懷,聲音越發愉悅:「惜月,孤要多謝你!」
說著,他總算是鬆開她,轉而在她的身邊坐下,伸手攬著她,先是與她說了顧芷蘭的消息,又跟她說了齊貴妃和四皇子母子倆的彆扭,最後才說起冉回......
沈惜月聽他說話,也是只覺得有種枯木逢春之感,方才從法場回來後堆積在心頭的鬱結,消散了大半。
或許,這便是命中注定吧。
幼年的冉回,耳濡目染著他父親冉奉的言行舉止,打從慕容玄還未出生時,便已然將他視為未來的明主......
而如今她因為前世的恩怨,不願讓冉回成為曜王的左膀右臂,故而苦心孤詣地將人重又尋回,想將他引薦給慕容玄。
原來卻是還君明珠。
前院的冉回吃飽喝足,又在小廝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洗浴更衣洗了個乾淨清爽,便精神十足的,被下人引著去了正廳。
慕容玄和沈惜月已經在等著了,見冉回進來,更是起身相迎。
冉回一雙鼠眼便緊緊盯住這二人,這些年他四處遊蕩,原先從他爹那些學的本事一時間用不上,又學了些摸骨看相的本事,混口飯吃。
這會兒只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生的容貌昳麗,身形清瘦卻身骨筆直,腳步輕盈落地如山,他明明是在用謙和的眼神在看自己,卻總叫人覺得要被一眼看穿。
那是天生的上位者的氣勢——再加上,這通身天潢貴胄的氣度,披風上的五爪金龍......是了!
冉回心裡怦怦直跳,這是太子!
是他救下的那個嬰兒!
是他給自己擇的明主!
「先生有禮。」慕容玄頗為鄭重的拱手行了個禮。
「好,好。」冉回倒也沒客氣,伸手捋著自己的那兩根山羊鬍子,對慕容玄表現出來的這份禮賢下士特別滿意!
又轉頭看向沈惜月,只覺得她生得貌美如花,神情中卻沒有一絲媚態,眼神清澈——唔,也不能說清澈,更該是堅韌才是。
他長得這麼丑,這丫頭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很好,是個不以貌取人,欺上媚下的。
他開門見山問道:「郡主小丫頭,你打著宋丞相的名義,請老夫來你府上,想叫老夫教你什麼?」
沈惜月也隨之上前微微福了個禮:「見過先生。正是替太子殿下請您入府謀事的,先前未曾言明,還請先生莫要怪罪。」
冉回點點頭,他才吃了這小丫頭半隻羊,哪裡會跟她計較?!
上前幾步朝椅子中一坐,一雙耗子眼死死盯著慕容玄,比方才的開門見山,還要更開門見山些:「殿下,如今六部中,有哪些是你的人?」
慕容玄十分坦然地搖了搖頭:「一個也沒有。」
堂堂太子無權無勢簡直像個笑話,但他語氣隨意,似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有覺得這是個困境。
「好!好極了!」
冉回一聽這話亦是更興奮了,兩隻本來就亮極了的眼睛這會兒更是亮彩閃動,看起來興奮極了:「扶大廈之將傾,這是老夫夢寐以求的機會!」
慕容玄覺得自己這些年,也算得上是不喜形於色了,卻被冉回這一句話,說得還是神色一崩——怎麼身為謀士,聽見主君處境落魄,反倒是更興奮了呢?
沒等他說什麼呢,冉回就又開了口:「從前沒有,是形勢不明朗,需要避禍,往後......老夫斗膽再問一句,殿下這先天體弱的毛病,也是個障眼法吧?那貼的到處都是尋藥告示,是殿下打算好起來了?」
「先生慧眼。」慕容玄撫掌:「孤正是此意。」
「好!太好了!」冉回曲起手指在椅子上敲得飛快:「殿下,快跟老夫說說如今的形勢!」
「嗯。」慕容玄點點頭,踱著步子走到主位坐下,看向沈惜月:「惜月,你來講講。」
「好。」沈惜月點點頭,隨之從新婚夜那場陰謀開始講起,一路講到江南發生的種種,講了顧芷蘭、齊珣、曜王從中作梗的前因後果,事無巨細地講了個透徹。
以及顧芷蘭假死,並且四皇子替大皇子頂罪這些見不得光的事,也都擺上了台面!
冉回挑了挑眉,繼而一聲怪笑:
「老夫今日來京城,正好撞上了那一母同胞的兩位皇子。
先是在城門口碰見了曜王,他坐著高頭大馬要出城,滿臉意氣風發地要去辦差。
這後瞧見的,是在附近碰見的端王!這位王爺卻是臉上破了相,流著血,滿臉的晦氣。
原先還有些奇怪,如今聽完丫頭說話,才知道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有罪的在天上受人敬仰,沒罪的卻被踩在泥里!好機會!好機會!」
慕容玄微微勾了勾唇角......冉回這樣毒辣的眼光,甚合他的胃口。
沈惜月忙補充道:
「先生有所不知,曜王出城,乃是手上領了荊楚鹽荒的差使,估摸著,就是那個假死顧氏,給他獻上了制細鹽的法子。
至於端王受傷一事,應當和宮裡那位齊貴妃的手筆,貴妃不喜這個小兒子。」
冉回聽得哈哈大笑:「這顧氏有點本事,卻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禍害,齊貴妃也是個蠢出天際的憨貨!這當親娘的,一碗水端不平,委屈一個,成全另一個,豈不是天大的禍患?」
說話間,他有了主意:「丫頭,你既然跟殿下一條船上的,老夫也不跟你見外,需得你去設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