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雲遮蔽住了天空。
嘹亮的凶獸嘶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在淒淒月光照映下,一個疾馳的馬車正在林間小徑中快速奔行著。
數以百計的沉重鐵蹄聲緊緊追隨其後,銳利的哨箭如雨點般砸向馬車,馬車的整個棚頂已是千瘡百孔。
馬車車廂之中,一個婦人用力蜷縮起身體,用自己那羸弱的身軀拼命護著她身下的少年。
「唔…這裡是…哪?」
馬車的顛簸終究還是吵醒了少年,恍惚間,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辰兒…辰兒。。」
面黃肌瘦的婦人正噙淚凝望著他的面容,顫顫巍巍地用雙手輕捧起少年的臉頰,意圖將他的臉深深印入腦海之中。
「娘。。」
冰冷的手掌貼在少年臉上,也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看著眼前已哭成淚人的婦人,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您怎麼…哭了?」
「娘沒事…娘沒事。。娘只是太高興了。。」
看到少年安然甦醒過來,婦人臉上頓時一喜,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她用力擁住了少年,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見。
「辰兒…你方才沒事吧?」
「方才?」
少年又是一怔,可當他妄圖回想之時,大腦頓時傳來一股強烈的暈眩之感,似乎是在阻止著他記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忘了就好。。」
看到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婦人強笑著搖了搖頭,再度摟住了他的身體。
「接下來就你和娘兩個人,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
「嗯?可是…爹呢?」少年不暇思索地直言問道。
「你爹他…」
聞言,婦人的話語戛止了一瞬,神色不禁黯淡了幾分。
「你爹他隨後就…就會過來的,咱們先逃出去,好不好?」
「賊婦休走!!」
話語間,一桿紫紅的長戟倏然落在了馬車前行的道路上,車夫見狀驚恐地連忙拉動韁繩。
伴著馬那驚惶的嘶鳴,即刻提起前蹄停了下來。
馬車本身頓時產生了強烈顛簸,連結的韁繩瞬間被扯斷,一時車廂不穩,直接傾斜著仰面翻下了山坡。
「辰兒!!」
婦人見狀心中猛地一驚,此時也再顧不得其他,直接將少年撲倒在地。
霎時間,一股五彩斑斕的靈能光罩倏然包攏住了整個車廂。
「——」
「——」
少年頓感一陣天旋地轉,愈發強烈的暈眩感幾乎要再次奪取他的意識。
馬車如一個旋轉的陀螺般翻滾著落下了山坡,光罩也經受不住這般折騰,砰然化作了碎片。
而那本就破損的棚子則是直接被這突如其來的翻滾絞了個粉碎,紛亂的木屑隨著整個車廂一同落了下去。
少年和婦人再次暴露在外,木屑霎時蒙住了少年的眼睛
「唔?!」
而正當恐懼襲上心頭之時,一個溫暖的懷抱竟將他整個身軀包攬在了其中。
「別怕…娘在這裡…娘在這裡。。」
劇烈的疼痛霎時從四肢關肘處傳來,短小的木刺連同山坡的植被劃破了他的肌膚,少年頓時一陣齜牙咧嘴,他的意識也隨著劇痛漸漸遠去。
……
不知何時,翻滾停了下來,凜冽的寒風不斷揩拭著少年的傷口。
唔!!
少年猛地驚醒過來,咬牙望向了自己那血淋淋的手臂,一時間他甚至無法坐起身來。
而那馬車,自然已是被摔了個粉碎。
少年驚懼地一顫,連忙四處摸索起來,希望能找到趁手的工具扶起身子。
而這一探手,竟感受到了一股略顯灼炙的黏稠熱流。
而那熱流的來源,正是趴在少年身上的黑影。
「欸?!」
少年渾身一顫,迅速定睛看向了眼前黑影。
伴著他的視野漸漸恢復清晰,眼前一個滿臉是血的熟悉面孔再度映入了眼帘。
「娘…娘?」
「…」
慈和的婦人正安然笑著緊緊摟住他的身子,無數箭矢深深刺入了她的後背,此時的她渾身已滿是血跡,而那溫柔的臉龐上,已再無生氣。
望著已死去的婦人,少年瞳孔驟然一縮。
「娘!!!!」
——
『?!』
白雲辰猛然甦醒了過來。
一霎的驚懼之感令他本能地朝前抓去。
而這一抓不要緊,碰巧抓在了一團柔軟之物上。
嗯?
白雲辰訝異地一怔,正當尋思是何物之時,手掌又輕輕地捏……
「啪!」
慢悠悠行進在街道間的馬車車廂突然一震,一道清脆的耳光聲頓時響徹了整條街道。
街上的人們紛紛駐足訝然望向了那馬車,而那馬車在短暫休整後,快馬加鞭沖向了街道盡頭。
「……」
暮色昏沉。
血紅的殘陽照映在路上,將馬車的影子扯得頎長。
二人已幾近趕了一天的路,穿越了數個城池。
這也不禁讓白雲辰感嘆起人族的城池之多,領地之廣。
而方才的一幕更是讓他在白念的『溫柔』請求下,在某人特製的軟墊座椅上躺了一天。
「對…對不起哦,二少主,方才是本…本能反應。」
白念紅著臉輕撫著白雲辰,嬌聲安慰道。
「下..下次這種事要提前說一聲啊。。」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白雲辰苦笑不得地說道。
「我也沒想到那是你。。」
「應該說,幸虧是我吧。」
白念沒好氣地別了他一眼。
「二少主是做噩夢了嗎?剛才表情那麼痛苦。」
「嗯,稍稍記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說著,白雲辰眼裡閃過一絲陰狠,緩緩攥緊了拳頭。
『白雲寂…』
『我們之間的帳,可不止是月氏。』
白念見白雲辰這副模樣,笑嘆一聲,默默地撩簾望向了窗外。
馬車如今的行進方向,正是那富饒的木靈附屬第三國——棘靈國。
據胡羽所言,月皎皎的訊息也是在此斷連,如此莽撞前來也不知是吉是凶。
而留風宗恰巧也正是駐紮在這片土地上,說不定還有機會遇見留風宗的弟子。
「二少主,你這次來真的是為了月皎皎嗎?」
「嗯?不然呢?」
「要是真的就好了。」
白念輕哼一聲,賭氣地鼓起臉說道。
以她看,白雲辰此番的行程估計還是有私心,而且多半與流瑩有關。
一想到流瑩,白念便憤恨地咬了咬牙。
「那個狐狸精…」
「嗯?什麼狐狸精?」
「沒…沒什麼。。」
「二位客人,今日怕是難以抵達棘靈國了,不妨先休整一番,明日再出發?」
車夫撩簾望向了車廂中的二人,訕訕笑言道。
白雲辰和白念微微一怔,相視了一眼。
「今日不行了麼?」
「呃…二位可能有所不知,這邊夜裡經常有異獸賊寇出沒,趕路容易被劫掠。」
「那怎麼行,耽誤了進程我們要找的人就…」
白念尚未說完,白雲辰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怔了怔,連忙噤了聲。
「那車夫可識得這附近的好住處?」
白雲辰笑臉相迎,輕聲問道。
「我們也是初來乍到,不清楚這邊的店家。」
「啊,沒事,前面便有幾家旅店,您二位若同意,我這就趕過去。」
見二人如此好說話,車夫也是放鬆了些許,笑著朝前方指了過去。
而車夫所指方向,的確是有幾縷瑩瑩火光,在周遭的漆黑景色映襯下,就如同風中殘燭一般。
更巧的是,眼前道路已再無任何岔路口,直達向前方數個旅店。
人族所處的地形複雜多變,每條路基本都會有岔路口的,眼前這條直達的大道,實是詭異。
就像是…提前設好似的。
白念眼眸一凝,連忙不安地看向了白雲辰,拼命用眼神示意著。
而白雲辰則是直接無視了白念的神色,再次笑著朝車夫遞出了兩文銅錢:
「那就麻煩您了。」
「哎~怎麼會呢,不麻煩不麻煩。。」
車夫笑呵呵地接過了銅錢,那深凹進去的雙瞳凝視著二人,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縷狡黠之色。
在收起銅錢的一剎,車夫再度扭回身去,長抒一聲,便快馬加鞭趕著馬車奔向了旅店。
「…」
一路上的氣氛開始變得愈發詭異起來。
重重死氣不斷地聚攏向馬車,低沉的鬼怪嘶嚎在耳畔幽幽響起。
馬車上也莫名變得寒冷起來。
「……」
白念心神不寧地微微顫抖著,緊緊攥住了白雲辰的手。
而反觀白雲辰卻顯得沒心沒肺一樣,還在高興地眺窗觀望著周邊的景色。
四周的樹木也已變得十分詭異,那掠過的殘影如同一隻只猙獰的厲鬼般,朝著馬車伸出了那乾枯的利爪。
樹杈間的螢火亦如一盞盞冥燈,熠熠照映著地面。
恍惚間,那地面已變成了血紅色。
一雙猩紅的眼睛隔簾注視著二人,流露出了一縷貪婪的神色。
「嗯?」
白雲辰訝然回頭望去,而映入眼中的,卻仍是那憨厚的車夫的臉。
「二位,到了。」
車夫微笑再度看向了二人,那笑容顯得分外不自然。
而二人渾然沒有感受到馬車已停止下來,但周邊的景物確實是已經定格在了旅店一處。
簡直就像是用五行大遁瞬間挪移過來一樣。
……
目送著馬車的遠去,二人也轉而看向了眼前的街道,終還是到達了這片詭異之地。
子時,大街上已然空無一人。
在月光照拂下,空蕩蕩的街道道路不斷向前延伸通至視野盡頭,同遠處的銀色地平線抹去了隔閡,渾然匯成一體。
放眼望去,滿街張燈結彩,牆面被粉刷成了喜慶的朱紅色,赤紅的燈籠掛在樓閣間,在這夜色下竟顯得有些恐怖。
清一色的喜紅鋪在路上,只是在景色映襯中更像是一條鮮血鋪成的黯淡小路。
「二…二少主…」
白念惴惴不安地用力拽住了白雲辰的衣襟。
「這裡…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車夫都說沒問題了。」
白雲辰無視了白念的憚懼,輕笑著快走了幾步,看著周邊的幾家旅店細細挑選起來。
當走到一處酒樓前時,白雲辰停下了腳步。
「二少主?」
白念見狀,訝異一怔,隨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酒樓。
酒樓上已掛滿了喜慶的紅色綢緞,外牆刷上了一層朱紅色的新漆,而窗框和門框上則是暗鍍一層金紋,紋路拼湊起來,就像是一頭豹形異獸在眈眈凝視著他們二人。
迎春樓…
白雲辰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這家吧。」
「欸?可…這不是旅..」
「非要找旅店啊,那樣豈不是太沒意思了。」
「啊?」
在白念那充斥著不解的目光中,白雲辰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然而在推開門的一霎,一股撲鼻的香氣瞬間席捲而來。
嗯?!
毫無防備的白雲辰心中一驚,那香氣迅速鑽入了鼻腔之中。
「咳咳咳。。這是什…」
白雲辰嗆得連忙捏住了鼻子,一時迷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不知為何,渾身忽感一陣無力,白雲辰即刻警惕地凝神看向了四周。
但伴著那香粉散去,當他真正見到眼前景象時,卻又瞬間看呆了眼。
十數個身著艷服、花枝招展的女子正佇立在樓閣上,媚然望著白雲辰。
「歡迎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