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國,流氏大院——
季春,艷陽高懸。
借著悠悠春風,正是溫度適宜的時節。
一身形魁梧的男子正閒散地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其穿著一席湛藍的鎏金短袍,乍看去便已能知其身份不凡。
他悠哉地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渾然是一副悠然愜意的模樣。
但那雙深邃的眼瞳卻是直勾勾凝望著朝陽,頓時顯出了一抹異樣的神色。
恰逢此刻,身畔那足足小臂之長的傳訊靈晶頓時亮了起來。
「家,主……」
「釙兒,那邊如何了?」
聽著靈晶另一邊傳來的聲音,流天笑問道。
「瑩兒沒出什麼差錯吧?」
「回,安。」
「她有按照我說的做嗎?」
「常。」
「。」
「那……那邪修被逼現身了嗎?」
「未,追……中。」
「呵,我家瑩兒還真是有毅力呢,不愧是我的女兒。」
流天望著扳指,笑哼了兩聲。
棘靈國時便已深切關注了那小子,跟流瑩的關係不近不遠,正好為了『那件事』加以利用一番。
估計傻丫頭還不知道那小子的真正身份是什麼,憑藉那一層關係,他們相識如仇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
也是時候讓瑩兒見識一下什麼是大是大非了。
想到這裡,中年人頓時饒是期待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家……主?」
「沒其他事了,讓瑩兒儘快交上這批血液,一月余未有補給,匱乏相當嚴重了。」
「釙,明白。」
「——」
言罷,靈晶閃爍一瞬,瞬間再度晦暗了下來。
而在此同時,一道倩影也已悄然倒映進了靈晶之中。
——
只見那倩影手腳裹著染血的麻布,佇立在房子一角。
她畏畏縮縮地蹲守在角落裡,靜等著流天的傳喚。
「澄玉,你避得那麼遠做什麼?」
流天朝著女子招了招手,慈眉善目地說道。
「近一點,讓大伯好好看看吶。」
!!
聽見流天的招呼,流澄玉微微一顫。
看到其那副和善的模樣,她微挪著步子慢慢走到了跟前。
「哈哈哈~女大十八變,大伯都快不認識你了。」
流天上下打量著流澄玉,笑著寒暄道。
「幾年未見,倒是長得愈來愈標緻了。」
「大……大伯也是,跟當初一樣健朗呢。」
流澄玉左右躲閃著流天的目光,絲毫不見類靈境時那般模樣。
她可沒流瑩那麼單純好騙!作為侄女,怎會不識得其真實面孔?
幼時玩鬧誤打誤撞碰見的那副地獄般的場景,令她久久不能忘懷。
一想到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其本人,她身上就不由得生出陣陣惡寒,別說是正常對話,就連直視的勇氣怕是都沒剩幾分。
「大,大伯,您傳喚澄玉是,是有何要事?」
流澄玉微微抬起眸子來,略帶急切地顫聲問道。
「倒也沒什麼要事,你這不是剛從類靈境回來,只是想問問……」
說著,流天笑眯眯地望了過來。
言語間無不透露著質詢的口吻。
「你的消息,屬實嗎?」
「靈雲盟竟敢企圖窺視瑩兒?」
「你不覺得很荒誕嗎?」
!!!
看著眼前露出異樣之色的流天,流澄玉俏臉渾然一白。
此刻她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回,回家主,並……並並並無一句虛言!」流澄玉四肢伏地,驚懼地顫聲回應道。
「倘,倘若有半句摻假,澄,澄玉自發請願加入光復計劃!」
「。」
聽著她的回應,流天臉也瞬間拉了下來。
倒也不是懷疑她撒謊,只是這一切未免行動得太快了些。
與靈雲盟那個老東西周旋了半生之餘,儘管他的確懷疑過白氏的內部動作,但無論如何也沒有真正出手干涉。
這一次……又是為何呢?
正想著,他轉而瞥了一眼桌上那附有黑色五角星樣式的信件,神色又是一陣陰晴變幻。
「好一個靈雲盟……好一個靈雲盟啊。」
「硬是要逼我族做出選擇,那就莫要怪我不留臉面了。」
流天陰狠地緩緩攥緊了搖椅扶手,澎湃的勁氣捏得扶手一陣吱呀作響。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我族……也將重新問鼎大陸!」
「屆時,又有何人能攔得住我呢?」
「恭,恭賀大伯!」
「。」
聽著眼前嬌人兒的恭維,流天笑哼了一聲,神色也再度平和了幾分。
「我已經派了暗衛徹查此事,屆時你若消息準確,定當受賞。」
「謝……謝大伯!」
聽見這話,流澄玉的話語顫抖得已有些失聲。
她哪裡還在乎什麼有沒有功?能儘快離開這裡才是第一要務!
雖然有些嫉妒流瑩,但她可不想當陪葬品!!
「喔,對了,你是不是已經看過那個了?」
?!!
聽聞此言,流澄玉那剛鬆一口氣的心又猛地被揪了一把,心境一下子又跌回了冰窖之中。
只見她驚恐地抬起了頭來,猶如那撥浪鼓般哆嗦著用力搖了搖頭:
「沒,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大,大伯可能是記,記錯了吧?我並沒——」
說著,流天一個閃身瞬間來到了流澄玉的面前。
流澄玉嚇得眉眼一呆,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哎~別跟大伯撒謊,我知道你看過。」
流天慈目笑著輕輕刮去了流澄玉粘在臉龐上的髮絲,輕輕捧起了她的臉蛋。
幽幽靈能已悄然在流澄玉肌膚上翩然流轉起來。
「你又沒犯什麼錯,大伯信得過你,這不?幾年來你也未曾說出口過。」
「對,對不起……對不起。」
「大伯,是,是我幼時不懂事,對……不起。
流澄玉嚇得就連血液都僵滯住了,粉眸已然瞪得如銅鈴一般。
她嘶聲說著,顫抖的聲線已夾雜著一縷哭腔。
如今的她哪怕有一絲念頭,怕是都會直接被那靈能撕成碎片。
強烈的驚懼感縈繞在心頭,怎能不讓她惶恐?
「沒關係,大伯不怪你。」流天笑言道。
「不過……你應該明白的吧?不要讓瑩兒知道那件事。」
「不然的話,我們整個族氏的一切心血都會為此顛覆。」
「所以~」
「澄,澄玉明白,澄玉明白!!」
未等流天把話說完,流澄玉驚慌不定地連忙點著頭。
「請,請大伯放心……澄玉一定不辱使命,為,為光復我族效力!」
「……」
聽聞此言,流天這才重新舒展了眉頭。
看著面前叩首跪拜的某人,頓時再度展露出了笑容。
「這才是我的好侄女啊。」
——
火山地形。
暉坐在椅子上,一臉煩悶地看著眼前氣息奄奄的女子。
他催動著血紅的晶體環繞著她的嬌軀,用絲絲縷縷的靈能勉強維繫著她的生機,倘若停歇片刻,怕是立馬就會沒了氣息。
而那女子也只是神色渙散地注視著地面,乾裂發白的唇瓣微微顫搐著,像是不斷呼喚著什麼。
她渾身的衣物早已被撕成了碎片,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顯現在視野之中,令人光是一眼看去便不禁一陣肉疼。
白雲寂下手倒也真狠,絲毫沒有在意其是同一個氏族的族人,疼昏過去不下十餘次。
換作是常人,怕是早已精神崩潰了。
但看久了也實屬無趣。
剛開始最起碼還會痛嚎兩聲,現如今眼前這人兒就跟認了命一樣,不論怎麼摧殘連個聲都不吭了。
眼前之人也跟死人沒什麼太大差別。
「還要這樣多久?吾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暉滿不情願地白了白雲寂一眼,沉聲說道。
「若是再沒有什麼樂子,吾可要放手了。」
「別急嘛~很快了。」白雲寂笑著拍了拍暉的肩膀,輕聲說道。
「等到我那親愛的弟弟來了,你想親自殺了她都行~」
「……」
看著少女滿目瘡痍的模樣,暉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罷了,吾可沒那個興致。」
「怎麼,心軟了?」
「只是不想粘上廢物的血罷了。」
「呵,真是搞不懂你們血裔的腦迴路。」
白雲寂嗤鼻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罷了,待結束了她隨便你處置,拿去餵血裔也無所謂,只是現在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只要她還活著,我那弟弟便一定會來~」
說著,其人便再度變得虛幻了幾分。
伴隨聲音愈發縹緲,慢慢消散為了無數紫紅光點,飛向了半空。
看著那光點,暉也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人,我們還要忍多久?」
正值思忖間,一個嬌小的倩影忽而從背後擁住了他。
兩隻赤紅纖細的胳膊溫柔地輕輕環抱了他的身軀。
「快了,他的行為已經令吾感到有些厭煩了。」暉淡然解釋道。
「待塵埃落定,一切都會結束。」
「那,塵埃落定是何時?」
嬌小的少女趴伏在他的肩膀上,柔聲輕問道。
她輕輕撫摸著暉的胸膛,粉眸不禁微微輕顫起來。
「大人您還在加速【衰老】,我等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光靠一位初擁根本沒法替您分擔……」
「倘若大人首肯,矔疏也願意成為大人的初——」
「竹兒,汝是老四,跟隨吾許久了也應明白初擁是何意思。」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暉直接打斷道。
「汝承受不了如此龐大的力量,會崩潰的。」
「崩潰又如何?!」
矔疏炯炯注視著暉,猛然用力拽住了暉的衣襟。
那看似嬌弱的小手直接刺啦撕開了衣領,這一下若是落在凡人的肌膚上怕是都要撕出一道口子。
她滿是擔憂地凝望著暉,頓時齧緊了貝齒。
「哪怕讓我冒一次險,也總比這麼看著大人衰亡要強!」
「諸懷二姐他們已經有了異心!再這樣下去,大人遲早會——」
「吾會如何還輪不到汝操心。」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暉直接打斷了她的言語。
只見他攥著矔疏的手腕輕輕一拉,直接將其嬌軀摟了過來。
他只手輕輕杵在了矔疏的心口處,血眸之中頓時浮出了一抹冷傲的神色。
「汝只需要記住。汝等的能力,終究還是歸屬於吾。」
「吾想什麼時候取回來,什麼時候都能連本帶利取回來。」
「。」
聽聞此言,矔疏心中微微一顫。
一股不知名的心緒沿著胸腔緩慢逸散開來。
恍惚間,她輕輕握著冰冷的手掌完整貼合在了胸口,任由那修長的指甲陷入了肌膚之中。
而伴隨力道加重,矔疏暗暗嬌哼了一聲,臉上也不禁多出了一抹粉霞。
?!
暉見狀也是怔了怔。
眼前嬌小少女模樣的人兒,竟露出了一副他從來沒見過的神色。
「竹兒,就不可以嗎?」
矔疏痴痴凝望著暉,顫聲囁嚅道。
「為什麼芝芝一來……就能立馬得到您的青睞?」
「為……什麼?」
「。」
暉聽言目光頓時一凝,看著輕輕顫抖著的某人,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汝為追隨吾等大業禁慾幾十餘年,渴求慰藉可以理解,收個寵物也並無不可。」
?!
矔疏聽言雙瞳頓時一瞪,失神著搖了搖頭。
「我,我不要……」
「我不要!!」
不知怎的,她猛地甩開了暉的手掌。
只見捂著胸口踉蹌後撤了幾步,呼吸瞬間又變得凌亂了幾分。
而看著眼前一臉訝異的暉,她面色也是一陣陰晴變幻。
「竹兒?」
「大,大人我……」
望著暉手上的撓痕,矔疏臉上也不由得浮出了一抹愧色。
撲朔的粉眸頓時再度黯淡了下來。
「請,請大人恕罪。」
「今日竹兒有些不適,先……先告退了。」
「哎,汝——」
說時遲那時快,未等暉再有所言語,矔疏直接化作了一道赤紅輝光沖了出去。
其威勢之大使得周遭的空間都不由得被撕開了幾道細小的裂痕。
「。」
暉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不禁又是愣了一瞬。
「終究……還是逃不過那預言嗎?」
「真是……荒唐。」
——
夜未央。
潑墨般的夜色渲染了整片穹頂,天地渾然一體。
淺淡的煙雲好似一層單薄輕紗般掩蓋住了夜的面容,輕輕地斂拾起了萬物的聲音。
此刻,萬籟俱寂。
「……」
「……」
矔疏搖搖晃晃地走在巷道之中。
她失神地看著腳下延伸出的血路,頓時一陣悵然。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明,我也是女孩子。
明明十一傑中只有我和二姐是女孩子的!!
憑什麼一個外人光靠著半年就能擄掠芳心,我們就不能!!
她呆呆地抬起頭來。
看著那寂靜的夜空,不覺間變得模糊了幾分。
當初……當初與我締結血契的時候都忘了嗎。大人……
您,您明明說過的!!
明明我也……
「咯咯~咯咯咯咯~」
!!
聽著這詭異的笑聲,矔疏精神猛地一振。
只見她腳步一頓,渾身的靈能瞬間翻捲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數道流火恍若那噴薄而出的岩漿般,翻滾著洶洶撲涌了過去。
轟!!
恐怖的火紅浪息瞬間淹沒了整個巷道。
矔疏擎目瞪凝著巷道,頓時齧緊了貝齒。
她能夠殷切感受到,那氣息並未有半分削減的意思。
「誰?!」
矔疏猛然朝前望了過去,大聲質問道。
「竟敢竊聽,不想活了嗎?」
「咯咯咯~不想活的,另有其人吧?」
!!!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矔疏渾然一怔。
皎潔月光之下,忽而又莫名浮顯出了一輪血月。
一道同樣嬌瘦的倩影正坐在屋頂輕晃著雙腿,濃郁的血氣嚴實地包覆住了她的整個嬌軀。
在血色映襯下,更顯幾分詭異。
而望著腳下的矔疏,她也頓時彎彎眼露出了一抹笑靨:
「竹兒姐姐還真是大膽呢~居然敢明目張胆地勾引哥哥。」
「就不怕~芝芝蓄意報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