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血影拂兮

  花崇國,流氏大院——

  季春,艷陽高懸。

  借著悠悠春風,正是溫度適宜的時節。

  一身形魁梧的男子正閒散地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其穿著一席湛藍的鎏金短袍,乍看去便已能知其身份不凡。

  他悠哉地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渾然是一副悠然愜意的模樣。

  但那雙深邃的眼瞳卻是直勾勾凝望著朝陽,頓時顯出了一抹異樣的神色。

  恰逢此刻,身畔那足足小臂之長的傳訊靈晶頓時亮了起來。

  「家,主……」

  「釙兒,那邊如何了?」

  聽著靈晶另一邊傳來的聲音,流天笑問道。

  「瑩兒沒出什麼差錯吧?」

  「回,安。」

  「她有按照我說的做嗎?」

  「常。」

  「。」

  「那……那邪修被逼現身了嗎?」

  「未,追……中。」

  「呵,我家瑩兒還真是有毅力呢,不愧是我的女兒。」

  流天望著扳指,笑哼了兩聲。

  棘靈國時便已深切關注了那小子,跟流瑩的關係不近不遠,正好為了『那件事』加以利用一番。

  估計傻丫頭還不知道那小子的真正身份是什麼,憑藉那一層關係,他們相識如仇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

  也是時候讓瑩兒見識一下什麼是大是大非了。

  想到這裡,中年人頓時饒是期待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家……主?」

  「沒其他事了,讓瑩兒儘快交上這批血液,一月余未有補給,匱乏相當嚴重了。」

  「釙,明白。」

  「——」

  言罷,靈晶閃爍一瞬,瞬間再度晦暗了下來。

  而在此同時,一道倩影也已悄然倒映進了靈晶之中。

  ——

  只見那倩影手腳裹著染血的麻布,佇立在房子一角。

  她畏畏縮縮地蹲守在角落裡,靜等著流天的傳喚。

  「澄玉,你避得那麼遠做什麼?」

  流天朝著女子招了招手,慈眉善目地說道。

  「近一點,讓大伯好好看看吶。」

  !!

  聽見流天的招呼,流澄玉微微一顫。

  看到其那副和善的模樣,她微挪著步子慢慢走到了跟前。

  「哈哈哈~女大十八變,大伯都快不認識你了。」

  流天上下打量著流澄玉,笑著寒暄道。

  「幾年未見,倒是長得愈來愈標緻了。」

  「大……大伯也是,跟當初一樣健朗呢。」

  流澄玉左右躲閃著流天的目光,絲毫不見類靈境時那般模樣。

  她可沒流瑩那麼單純好騙!作為侄女,怎會不識得其真實面孔?

  幼時玩鬧誤打誤撞碰見的那副地獄般的場景,令她久久不能忘懷。

  一想到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其本人,她身上就不由得生出陣陣惡寒,別說是正常對話,就連直視的勇氣怕是都沒剩幾分。

  「大,大伯,您傳喚澄玉是,是有何要事?」

  流澄玉微微抬起眸子來,略帶急切地顫聲問道。

  「倒也沒什麼要事,你這不是剛從類靈境回來,只是想問問……」

  說著,流天笑眯眯地望了過來。

  言語間無不透露著質詢的口吻。

  「你的消息,屬實嗎?」

  「靈雲盟竟敢企圖窺視瑩兒?」

  「你不覺得很荒誕嗎?」

  !!!

  看著眼前露出異樣之色的流天,流澄玉俏臉渾然一白。

  此刻她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回,回家主,並……並並並無一句虛言!」流澄玉四肢伏地,驚懼地顫聲回應道。

  「倘,倘若有半句摻假,澄,澄玉自發請願加入光復計劃!」

  「。」

  聽著她的回應,流天臉也瞬間拉了下來。

  倒也不是懷疑她撒謊,只是這一切未免行動得太快了些。

  與靈雲盟那個老東西周旋了半生之餘,儘管他的確懷疑過白氏的內部動作,但無論如何也沒有真正出手干涉。

  這一次……又是為何呢?

  正想著,他轉而瞥了一眼桌上那附有黑色五角星樣式的信件,神色又是一陣陰晴變幻。

  「好一個靈雲盟……好一個靈雲盟啊。」

  「硬是要逼我族做出選擇,那就莫要怪我不留臉面了。」

  流天陰狠地緩緩攥緊了搖椅扶手,澎湃的勁氣捏得扶手一陣吱呀作響。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我族……也將重新問鼎大陸!」

  「屆時,又有何人能攔得住我呢?」

  「恭,恭賀大伯!」

  「。」

  聽著眼前嬌人兒的恭維,流天笑哼了一聲,神色也再度平和了幾分。

  「我已經派了暗衛徹查此事,屆時你若消息準確,定當受賞。」

  「謝……謝大伯!」

  聽見這話,流澄玉的話語顫抖得已有些失聲。

  她哪裡還在乎什麼有沒有功?能儘快離開這裡才是第一要務!

  雖然有些嫉妒流瑩,但她可不想當陪葬品!!

  「喔,對了,你是不是已經看過那個了?」

  ?!!

  聽聞此言,流澄玉那剛鬆一口氣的心又猛地被揪了一把,心境一下子又跌回了冰窖之中。

  只見她驚恐地抬起了頭來,猶如那撥浪鼓般哆嗦著用力搖了搖頭:

  「沒,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大,大伯可能是記,記錯了吧?我並沒——」

  說著,流天一個閃身瞬間來到了流澄玉的面前。

  流澄玉嚇得眉眼一呆,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哎~別跟大伯撒謊,我知道你看過。」

  流天慈目笑著輕輕刮去了流澄玉粘在臉龐上的髮絲,輕輕捧起了她的臉蛋。

  幽幽靈能已悄然在流澄玉肌膚上翩然流轉起來。

  「你又沒犯什麼錯,大伯信得過你,這不?幾年來你也未曾說出口過。」

  「對,對不起……對不起。」

  「大伯,是,是我幼時不懂事,對……不起。

  流澄玉嚇得就連血液都僵滯住了,粉眸已然瞪得如銅鈴一般。

  她嘶聲說著,顫抖的聲線已夾雜著一縷哭腔。

  如今的她哪怕有一絲念頭,怕是都會直接被那靈能撕成碎片。

  強烈的驚懼感縈繞在心頭,怎能不讓她惶恐?

  「沒關係,大伯不怪你。」流天笑言道。

  「不過……你應該明白的吧?不要讓瑩兒知道那件事。」

  「不然的話,我們整個族氏的一切心血都會為此顛覆。」

  「所以~」

  「澄,澄玉明白,澄玉明白!!」

  未等流天把話說完,流澄玉驚慌不定地連忙點著頭。

  「請,請大伯放心……澄玉一定不辱使命,為,為光復我族效力!」

  「……」

  聽聞此言,流天這才重新舒展了眉頭。

  看著面前叩首跪拜的某人,頓時再度展露出了笑容。

  「這才是我的好侄女啊。」

  ——

  火山地形。

  暉坐在椅子上,一臉煩悶地看著眼前氣息奄奄的女子。

  他催動著血紅的晶體環繞著她的嬌軀,用絲絲縷縷的靈能勉強維繫著她的生機,倘若停歇片刻,怕是立馬就會沒了氣息。

  而那女子也只是神色渙散地注視著地面,乾裂發白的唇瓣微微顫搐著,像是不斷呼喚著什麼。

  她渾身的衣物早已被撕成了碎片,一道道血淋淋的疤痕顯現在視野之中,令人光是一眼看去便不禁一陣肉疼。

  白雲寂下手倒也真狠,絲毫沒有在意其是同一個氏族的族人,疼昏過去不下十餘次。

  換作是常人,怕是早已精神崩潰了。

  但看久了也實屬無趣。

  剛開始最起碼還會痛嚎兩聲,現如今眼前這人兒就跟認了命一樣,不論怎麼摧殘連個聲都不吭了。

  眼前之人也跟死人沒什麼太大差別。

  「還要這樣多久?吾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暉滿不情願地白了白雲寂一眼,沉聲說道。

  「若是再沒有什麼樂子,吾可要放手了。」

  「別急嘛~很快了。」白雲寂笑著拍了拍暉的肩膀,輕聲說道。

  「等到我那親愛的弟弟來了,你想親自殺了她都行~」

  「……」

  看著少女滿目瘡痍的模樣,暉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罷了,吾可沒那個興致。」

  「怎麼,心軟了?」

  「只是不想粘上廢物的血罷了。」

  「呵,真是搞不懂你們血裔的腦迴路。」

  白雲寂嗤鼻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罷了,待結束了她隨便你處置,拿去餵血裔也無所謂,只是現在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只要她還活著,我那弟弟便一定會來~」

  說著,其人便再度變得虛幻了幾分。

  伴隨聲音愈發縹緲,慢慢消散為了無數紫紅光點,飛向了半空。

  看著那光點,暉也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人,我們還要忍多久?」

  正值思忖間,一個嬌小的倩影忽而從背後擁住了他。

  兩隻赤紅纖細的胳膊溫柔地輕輕環抱了他的身軀。

  「快了,他的行為已經令吾感到有些厭煩了。」暉淡然解釋道。

  「待塵埃落定,一切都會結束。」

  「那,塵埃落定是何時?」

  嬌小的少女趴伏在他的肩膀上,柔聲輕問道。

  她輕輕撫摸著暉的胸膛,粉眸不禁微微輕顫起來。

  「大人您還在加速【衰老】,我等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光靠一位初擁根本沒法替您分擔……」

  「倘若大人首肯,矔疏也願意成為大人的初——」

  「竹兒,汝是老四,跟隨吾許久了也應明白初擁是何意思。」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暉直接打斷道。

  「汝承受不了如此龐大的力量,會崩潰的。」

  「崩潰又如何?!」

  矔疏炯炯注視著暉,猛然用力拽住了暉的衣襟。

  那看似嬌弱的小手直接刺啦撕開了衣領,這一下若是落在凡人的肌膚上怕是都要撕出一道口子。

  她滿是擔憂地凝望著暉,頓時齧緊了貝齒。

  「哪怕讓我冒一次險,也總比這麼看著大人衰亡要強!」

  「諸懷二姐他們已經有了異心!再這樣下去,大人遲早會——」

  「吾會如何還輪不到汝操心。」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暉直接打斷了她的言語。

  只見他攥著矔疏的手腕輕輕一拉,直接將其嬌軀摟了過來。

  他只手輕輕杵在了矔疏的心口處,血眸之中頓時浮出了一抹冷傲的神色。

  「汝只需要記住。汝等的能力,終究還是歸屬於吾。」

  「吾想什麼時候取回來,什麼時候都能連本帶利取回來。」

  「。」

  聽聞此言,矔疏心中微微一顫。

  一股不知名的心緒沿著胸腔緩慢逸散開來。

  恍惚間,她輕輕握著冰冷的手掌完整貼合在了胸口,任由那修長的指甲陷入了肌膚之中。

  而伴隨力道加重,矔疏暗暗嬌哼了一聲,臉上也不禁多出了一抹粉霞。

  ?!

  暉見狀也是怔了怔。

  眼前嬌小少女模樣的人兒,竟露出了一副他從來沒見過的神色。

  「竹兒,就不可以嗎?」

  矔疏痴痴凝望著暉,顫聲囁嚅道。

  「為什麼芝芝一來……就能立馬得到您的青睞?」

  「為……什麼?」

  「。」

  暉聽言目光頓時一凝,看著輕輕顫抖著的某人,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汝為追隨吾等大業禁慾幾十餘年,渴求慰藉可以理解,收個寵物也並無不可。」

  ?!

  矔疏聽言雙瞳頓時一瞪,失神著搖了搖頭。

  「我,我不要……」

  「我不要!!」

  不知怎的,她猛地甩開了暉的手掌。

  只見捂著胸口踉蹌後撤了幾步,呼吸瞬間又變得凌亂了幾分。

  而看著眼前一臉訝異的暉,她面色也是一陣陰晴變幻。

  「竹兒?」

  「大,大人我……」

  望著暉手上的撓痕,矔疏臉上也不由得浮出了一抹愧色。

  撲朔的粉眸頓時再度黯淡了下來。

  「請,請大人恕罪。」

  「今日竹兒有些不適,先……先告退了。」

  「哎,汝——」

  說時遲那時快,未等暉再有所言語,矔疏直接化作了一道赤紅輝光沖了出去。

  其威勢之大使得周遭的空間都不由得被撕開了幾道細小的裂痕。

  「。」

  暉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不禁又是愣了一瞬。

  「終究……還是逃不過那預言嗎?」

  「真是……荒唐。」

  ——

  夜未央。

  潑墨般的夜色渲染了整片穹頂,天地渾然一體。

  淺淡的煙雲好似一層單薄輕紗般掩蓋住了夜的面容,輕輕地斂拾起了萬物的聲音。

  此刻,萬籟俱寂。

  「……」

  「……」

  矔疏搖搖晃晃地走在巷道之中。

  她失神地看著腳下延伸出的血路,頓時一陣悵然。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明,我也是女孩子。

  明明十一傑中只有我和二姐是女孩子的!!

  憑什麼一個外人光靠著半年就能擄掠芳心,我們就不能!!

  她呆呆地抬起頭來。

  看著那寂靜的夜空,不覺間變得模糊了幾分。

  當初……當初與我締結血契的時候都忘了嗎。大人……

  您,您明明說過的!!

  明明我也……

  「咯咯~咯咯咯咯~」

  !!

  聽著這詭異的笑聲,矔疏精神猛地一振。

  只見她腳步一頓,渾身的靈能瞬間翻捲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數道流火恍若那噴薄而出的岩漿般,翻滾著洶洶撲涌了過去。

  轟!!

  恐怖的火紅浪息瞬間淹沒了整個巷道。

  矔疏擎目瞪凝著巷道,頓時齧緊了貝齒。

  她能夠殷切感受到,那氣息並未有半分削減的意思。

  「誰?!」

  矔疏猛然朝前望了過去,大聲質問道。

  「竟敢竊聽,不想活了嗎?」

  「咯咯咯~不想活的,另有其人吧?」

  !!!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矔疏渾然一怔。

  皎潔月光之下,忽而又莫名浮顯出了一輪血月。

  一道同樣嬌瘦的倩影正坐在屋頂輕晃著雙腿,濃郁的血氣嚴實地包覆住了她的整個嬌軀。

  在血色映襯下,更顯幾分詭異。

  而望著腳下的矔疏,她也頓時彎彎眼露出了一抹笑靨:

  「竹兒姐姐還真是大膽呢~居然敢明目張胆地勾引哥哥。」

  「就不怕~芝芝蓄意報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