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奚,你到底是誰?
過去的半年裡,無數人曾經問過這個問題,但是誰都沒有得到答案。
上到地府之主,下到管理江南道的黑白無常,誰都無法查出連奚的真實身份。就連執掌萬物生靈死滅的生死簿,屬於他的那一頁也空空如也!沒有前世,不見來生,仿佛憑空出現般,孤寂的只有此生。
如今,曾經的神庭之主,青帝靈威仰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連奚仰首望向那片湛青的天空,微微地抿起嘴唇。
……他,會是誰?
是神庭那十萬八千名神明的轉世之一,還是某位地府鬼神,只是和捩臣一樣來到陽間後,被兩界規則壓制失去了記憶?可就算是捩臣,他的姓名也寫在了生死簿上。又比如那身為白帝轉世的王越清,他的前世也清清楚楚地被生死簿所記載。
只有他,一切都是空白。
一瞬間,連奚的心中湧起極大的迷茫。每個人都來問他這個問題,可是誰又來告訴他這個答案?
「他叫連奚。」
低沉冷淡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長久的寧靜。
眾人倏地愣住。連奚刷的轉首,看向身旁的男人。
天空之中,化為青色流雲的青帝也沒反應過來,詫異地又重複了一遍:「連奚?」頓了頓,「等等,連奚是誰。」
捩臣輕輕嘖了聲,懶得搭理曾經的神庭之主,然而這一道短暫的嘖聲,已經將他的不屑和嘲弄表現得淋漓盡致。
不是你自己問他是誰的麼,告訴你了,還問?
蠢貨。
青帝:「……」
「捩臣!!!」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能在一旁圍觀大佬吵架。
要知道現在吵架的兩個人,一個是神庭之主,一個是地府之主。按理說神庭之主是肯定比地府之主強的,但是看架勢,兩人一副勢均力敵的樣子,捩總全然沒在怕的。甚至就算放到六百年前,兩人都在巔峰期,到底孰強孰弱,也猶未可知。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大佬對陣,卻沒有人注意到,捩臣的手不動聲色地抓住了連奚的手腕。
連奚緩緩地低下頭,望著那隻握著自己的手。他再抬頭時,視線立刻落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中。
我是誰?
你不是連奚麼。
沒有一聲言語,忽然,連奚就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意思。清澈的瞳孔微微睜大,半晌,他收回視線。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青年的目光堅定而不會改變。
是的,他是連奚。
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從小因為能看見鬼,總給身邊人帶來霉運,所以不敢和旁人有過多接觸。不敢正常的上學工作,不敢認識什麼朋友,一畢業就做了個無人問津的遊戲小主播,直到現在,也默默無聞。
但是,他是連奚。
王越清曾經不止一次地重複:「我是王越清。」
神明轉世又如何?為什麼總要在他們的名字前加上一個神的名諱?
他們就是他們自己。
不需要任何的質問和懷疑,這二十多年來,他每一天都腳踏實地、踏踏實實地過著,哪怕再渺小微茫,那也是屬於一個叫連奚的凡人的人生。
這一刻,連奚的心穩穩地沉了下去。他不再迷茫,也不會再去好奇。他不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他只要知道——
他是連奚。
表面上看,俊美高大的男人毫無動容、淡定不迫地仰頭看天。捩臣看青帝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隊友已經拿了張飛,反手再選一個牛魔的腦癱隊友:沒十年腦血栓都干不出這事。然而事實上,他並沒有什麼把握。
青帝終究是青帝,哪怕被關在地獄深處受罰六百多年,他依舊是曾經的神庭之主。更何況……
他現在居然還手握六道輪迴!
捩臣悄悄地眯起眼睛。忽然,他愣了愣,回首看向身後的青年。
連奚向前走了半步,走到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站。同時,他的手微微一動,反手便握住了捩臣的手。
兩人四目相對。
連奚:握手是這麼握的,你握個手腕幹嘛。
捩臣嘴唇翕動,良久:……嗯。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連奚冷冷地看著這片五彩絢麗的天空,一字一句道:「既然你已經認出了這隻鍾,那你就應該知道,這一次,又是你敗了。」話音剛落,連奚抬手便再去拿青銅古鐘旁的那隻鍾棰。
仿佛有所期待,連奚剛伸出手,那幽黑的鐘棰便雀躍地晃動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他拿在手中。
連奚的手越來越近,一旁,捩臣卻暗了暗眸色。
天空中,青帝也怒吼道:「捩臣,你當真敢讓晨鐘響起?!」
即將拿住鍾棰的手猛地頓住,連奚訝異地問:「什麼意思?」
青帝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你居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哈哈,原來你這個凡人竟然不懂?晨鐘第一次響起,神庭覆滅。第二次響起……你覺得,這陰陽兩界,還有哪一處會因此送葬!」
***
與此同時,黃泉之下,忘川河旁。
五殿閻羅屹立在滾滾流淌的忘川之畔,為首的平等王露出笑容,斯斯文文道:「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以及剛剛抵達此地的卞城王,四位既然都到了,那我們不妨開門見山地聊一聊!四位可曾想過……六百年前,神庭到底因何覆滅?」
楚江王直腸子,毫不猶豫道:「晨鐘敲響,神庭顛覆。十萬八千神明如同流星,轟隆隆地墜入黃泉。當時我們都在,怎麼,你還有不懂的?」
宋帝王沉著臉思索片刻,道:「神庭為何覆滅,是因為凡人不再信仰神明。」
「對,也不對。」平等王賣了個關子。
宋帝王不悅道:「既然是想聊聊,那你直說便是。」
平等王笑了:「過去在地獄深處受罰的二十多萬年裡,青帝陛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索,為何,到底是何物,讓神庭覆滅!真的只是凡人不信仰神明了嗎?」
「不是這個,那是什麼。」
「神明剛出現時,凡人可不曾信仰過他們,是先有了神明,見識過神明的神通廣大,這才有了凡人的信仰!這個因果關係不可錯亂。」平等王語速加快,「神庭必然不是因為沒有了凡人的信仰,才滅亡的。但他們的滅亡,卻也和凡人脫不了關係。被壓在淤泥中受盡屈辱,青帝陛下終於明白,神庭覆滅,是因為這天地間真正的主人不再是神,而是那世間萬物!」
平等王露出悲憫同情的神色:「世間再也不需要河神,因為生靈終於明白,萬物滔滔不絕,有始有終,無需外力影響,皆為閉合;世間也不再需要送子觀音,因為生靈也終於清楚,繁衍生息是天性所致,該有皆有,若無則無。
「神庭看似在一夜之間,驟然滅亡。可事實上,那是世間生靈花了上千年、上萬年,才『頓悟』其中!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神庭覆滅了,但地府依舊存在。可如果真像青帝所推算的一樣,神庭覆滅是因為這天這地,這六道輪迴覺得世間無需神明。那麼,下一個會是誰,被六道輪迴所摒棄,所顛覆!」
此言一出,擲地有聲。
滔滔不絕的忘川河水拍打兩岸,曼珠沙華紅花艷艷,刺得楚江王等人觸目驚心。
平等王的目光環顧一周,在四個閻王的臉上一一掃過。他滿意地看到宋帝王震驚的神情,以及楚江王和卞城王驚駭的模樣,最後他望向十殿閻羅之首,也是最棘手的秦廣王。
平等王:「秦廣王殿下,如今,您明白了嗎?」
神庭覆滅後,下一個,會是誰?
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或許你要說,地府看上去沒有任何動盪,一切都一成不變,和過去的千萬年沒有差別。可是難道當初神庭覆滅的前一秒,那瓊樓玉宇的神仙城池,就有表露出一絲衰敗的跡象?
平等王苦口婆心道:「秦廣王,神庭覆滅,來得毫無徵兆。你以為地府滅亡,就會給我們一點反應的機會嗎?!」
良久,秦廣王堅毅的聲音響起:「所以,這就是你們決定幫助青帝越獄,重建神庭的原因。」
算盤精宋帝王突然意識到:「等等,重建神庭?可神庭已經沒了,怎麼重建。」
平等王微笑道:「地府依舊存在。」
宋帝王驚道:「你的意思是?」
平等王:「到時,諸位都是新神庭的肱股之臣。」
眾閻羅:「……」
平等王:「怎麼,諸位殿下考慮得如何?」
秦廣王二話不說,寬厚的大掌按住腰間雙頭鐧:「不如何。」
平等王一愣:「秦廣王?」
「本閻王身為十殿閻羅之首,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府紀律由我來維護。」秦廣王繃著一張國字臉,剛正不阿地看向眼前這五個已經背叛地府的閻王:「本閻王何須成為一個階下之囚的股肱之臣。」
平等王不解道:「可如果地府覆滅,你我都會滅亡!」
「那便滅亡好了。當日神庭覆滅,六道輪迴也不曾說趕盡殺絕。十萬八千神明里,有一半直接便轉了世,其中有一些轉世死亡後還成了鬼神,譬如那廣寒仙子。」
這話一落地,眾人齊刷刷睜大眼睛,瞪著正直頑固的秦廣王。
算盤精宋帝王:「廣寒仙子居然也成了地府鬼神,是誰?」
楚江王和卞城王:「廣寒仙子轉世成誰了!」
五個背叛地府的閻王也呼吸急促:「哦呼,是誰,你快說!」
秦廣王:「……」
很重要麼?
鋼鐵直男秦廣王:「我忘了,幾百年前有次借崔判官的生死簿一用,一不小心翻到那頁,順便看了眼就忘了。」
眾閻王:「……」
恨不得現在就去陽間把崔判官抓回來,拿他的生死簿一用!
秦廣王:「倘若地府也覆滅,便讓它覆滅吧。本閻王問心無愧,不過是投胎轉世罷了。」他看著平等王等五殿閻羅,問:「除非,你們是覺得自己作惡多端,也會像那青帝一樣,被扔進地府受罰上萬年。」
平等王咬緊後槽牙,過了片刻,他舒展笑容:「我等是怎樣的鬼神,秦廣王也是清楚的。自然,我等一定會被判受罰,可也無需像青帝那樣,受罰六萬六千六百年。只是,秦廣王真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凡人?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法術傍身,生死看天,富貴看命,這樣的凡人?!」
聽了這話,秦廣王第一次笑了:「本閻王原先就是凡人成神,誰說鬼神便比凡人高貴,做一個凡人,也有諸多鬼神難以感受體會之事。我終於明白了,為何六道輪迴不容下你們,為何你們會畏懼地府覆滅。
「因為你們害怕的從來不是地獄受罰,而是失去那高高在上的鬼神特權!」
平等王臉色一冷,他冷冷地盯著秦廣王以及他身後的宋帝王等人。片刻後,他陰惻惻地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他轉首看向自己的同僚,「諸位,動手吧!」
話音剛落,只見五殿閻羅紛紛祭出自己的法器。
剎那間,黃泉之畔陰風四起。一把尺、一把劍、一張弓、一隻玉盤和一朵碧玉琉璃花,五樣頂級閻王法器飛到半空中。五殿閻羅怒喝一聲,雙手結印,指向自己的法器。
「陰司有律,閻王號令,急急如律令!」
見狀,秦廣王也豁然拔出腰間雙頭鐧。這把雙頭鐧是他身為凡人領兵作戰時,便使用的武器。在他死後也跟著他一起來到地府,成了他的閻王法器。有些閻王的法器是與職位相捆綁,比如轉輪王的轉輪鏡,如今是屬於老虎精的,但如果老虎精死了,轉輪王的位子換人,轉輪鏡就會屬於下一個轉輪王。
但是秦廣王的雙頭鐧不同。
哪怕捩臣和連奚在此,這把雙頭鐧也不會叛主。
武器有靈,擇良木而棲。可武器更有魂,忠心護主,絕無二心。
平等王冷笑道:「看來今日,是必有一戰。」
秦廣王手持雙頭鐧:「來戰!」
下一秒,六位閻羅一擁而上,法器相撞,震出滔天巨響。
宋帝王等三殿閻羅看到這一幕,都露出複雜表情。秦廣王再強也不可能一挑五,這世上得有多蠢的神明,才會去一挑五,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可是秦廣王就是上了。不是因為他蠢,而是因為他知道,他不得不上。倘若今日他不上,地府便再無他人出馬。
秦廣王的身後,空無一人。
噼里啪啦的算盤聲嘩啦啦地響著,宋帝王的大腦飛速運轉。無論他怎麼算他都覺得,站在平等王那邊是最好的方案。再差也不能和秦廣王一頭,這要輸了就是萬劫不復。就算贏了,地府覆滅他也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
「老宋我聽你的,你說咱們該怎麼辦?」楚江王可憐巴巴地看他。
卞城王也道:「老宋,咱們裡頭就你腦子最好使,你說,我們聽著就是。」
望著秦廣王一往無前的背影,耳邊又響起那句「誰說鬼神便比凡人高貴」。鬼使神差的,宋帝王翻手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大算盤,他眯起雙眼:「誓死護衛地府!」
楚江王、卞城王:「平等王,你給老子納命來!!!」
忘川河邊,九殿閻羅分成兩方陣營打得不可開交。法力碰撞交織,震得彼岸巨響連天。許多在河邊排隊投胎的鬼魂迷迷糊糊地被震飛落地,又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換個地方繼續排隊。
這一仗打得聲勢浩大。
雖說平等王這邊多了一位閻王,可一個秦廣王可頂三個!眼看他們就要落入下風,忽然,宋帝王轉頭看向身後奔騰不息的忘川河水。
他露出驚駭的神色,趕忙道:「秦廣王,你快看!」
「看什麼,沒空,忙著呢!」秦廣王一鐧打飛平等王的塑料花,「幾百年沒動手了,正好拿你們練練手。」
宋帝王一把拉住秦廣王的雙頭鐧,急道:「你快看忘川!」
秦廣王這才停下動作,皺眉看向洶湧澎湃的忘川之水。視線在觸及那深不見底的渾濁長河時,他倏地愣住,接著瞳孔睜大。
同一時刻,陽間,蘇城。
青帝靈威仰一句話落,連奚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沒有去接那隻鍾棰。
蒼穹之上,青色神明陰陽怪氣地嘲諷道:「六百年前,這一聲鐘響,神庭覆滅。六百年後……捩臣,該輪到你了!」
到這個時候,誰還不明白靈威仰的意思。
轉輪王直接瞪直了滾圓的老虎眼,趕忙跑過來。他很想把這隻鍾棰扔遠點,可他不敢動,只敢對連奚晃悠尾巴:「大人,這是怎麼回事。青帝說這隻鍾要是敲響了,地府就會滅亡?這也太可怕了,這怎麼可能!」對,就是太可怕了,晨鐘這麼恐怖的東西還是拿遠點好。
崔判官也走過來:「這……雖然有點聳人聽聞,可六百年前確實是這隻鍾一響,神庭就顛覆了。」
更夫:「就是就是!」
蔣鬼早已兩手一攤生死看淡,如今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旁拆台:「你就是個什麼。六百年前你還沒出生,你是廣寒仙子。」
眾鬼神:「你給我閉嘴!」這都什麼緊要關頭了,你還槓!糟心玩意兒!
望著地府鬼神們膽怯擔憂、又小心翼翼望著自己的模樣,連奚手指微微縮緊。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人。
「地府真會覆滅嗎?」
「不知道。」
簡潔快速的回答讓連奚不由愣住:「你是地府之主,你不知道?」
捩臣靜靜地看著他:「神庭覆滅的前一秒,你問問靈威仰,他也不知道。」
「……」
連奚:「那如果不敲這個鐘,你有可能打敗他,把他送回地府麼。」
沉默良久,捩臣語氣平靜:「不知道。」
如果只是一個靈威仰,哪怕是六百年前他也無所畏懼。可如今,靈威仰竟然擒住了六道輪迴。倘若他真的掌控了六道輪迴,那麼……
連奚嘴唇抿緊:「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捩臣道:「我們被他困死在這裡,他手握六道輪迴、生死簿和金真玉光紫文、丹章。我們死後,他掌控地府……把地府變成下一個神庭?」
猶豫了幾秒,連奚深深地看了青銅古鐘一眼,收回視線。「好,那我先不敲它,我們試一試,能不能直接打敗他。」
似乎沒想到連奚會給出這樣的答案,鈴鐺化為的古鐘微微顫了顫,好像在無聲地嗚咽。
可是連奚沒有再看它一眼。
地府覆滅,所有鬼神按律受罰,事後轉世投胎。
地府不覆滅,他們被困死在這座芥子須彌創造的城市裡,也是滅亡。
前者,鬼神必然會轉世投胎,說是新生,更是迎來死亡。後者,也是死亡。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拼!
然而就在連奚下定決心,與捩臣一起不使用晨鐘,擊敗靈威仰時。忽然,一股無形微冷的風自大地深處向上吹拂而來。
捩臣眸色一頓。
轉輪王驚駭道:「什麼東西,這可是捩臣大人用芥子須彌封住的空間。不可能有任何外物進入,也不會有活物外出。哪怕是法力,也無法從外界滲透進來。這是什麼?!」
那股無形的風越來越盛,將眾人的衣物吹得獵獵起聲。
捩臣不自覺地握緊了連奚的手,他猛地低首,看向馬路中央的一個白色小點。
連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怎麼了?」
捩臣:「噓。」
他靜靜地看著,看著。許久,眾人齊齊驚住。
只見城市乾淨整潔的土地上,一個西瓜大小的白色光團憑空從地下探出,一點點的,升向空中!緊接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白色光球。
數以千計、萬計的白色光球從地面上汩汩冒出,它們飛到半空中,一點點地逼近那片由青色主導的五彩天空!
一個白色光球正好從更夫身旁的地里飛起,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還沒碰到那光球,便被強大熾熱的法力燒傷手掌,慘叫出聲。
更夫:「這是什麼啊!」
眾人都無聲驚然地望著這令人震撼的一幕。
連奚:「這是什麼?」
捩臣從鼻中發出一聲輕蔑的哼笑。
青空上,靈威仰卻瘋狂地大笑起來:「這是什麼?這些是被關押在忘川之下,地獄之中,被六道輪迴和你捩臣聯手鎮壓的神庭神明!他們將所有的法力都灌輸於此,交予本尊。如今的地獄之中,他們沒有法力傍身,被烈火炙烤痛苦不已。但他們的法力從忘川河底飛出,跨越陰陽兩界,來到了這裡,與本尊並肩而戰!」
數不勝數的白色光球紛紛飛到空中,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最後一顆光球也從大地之下飛躍出來。
靈威仰忽然咦了聲:「怎麼少了一兩成。難道說地府那幾個廢物閻王沒能擋住,讓其他鬼神攔下了一部分神明法力?不過,這就足夠了。」
靈威仰哈哈笑道:「捩臣,現在,你拿什麼和我拼!」
無盡的仇恨化為話語,青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針對捩臣,他是真的恨透了這個害自己在地府受罰數萬年的仇敵。雖然他並沒有想過,他至今才服刑六百年,離捩臣好心幫他多爭取的三萬年還差得遠。
青帝壓抑到癲狂的笑聲中,地府之主淡淡開口,聲音漠然:「今日在此地,靈威仰,並非只有我一個人。」
笑聲停住:「哦?」
捩臣抬起握著青年的那隻手,面色平靜:「還有他,還有晨鐘。」
連奚愣住:「捩臣?」
捩臣轉首看他,目光幽邃,一字一句道:「靈威仰今日已經下了絕手,本來以為他只是想拖時間困死我,但是他耗得起,地獄裡的那些神明耗不起。所以,他要下死手。」
連奚冷靜反問:「什麼是死手。」
「想快速地滅殺我並奪走生死簿,有個簡單的方法。強行破陣,雖會受傷,但是有這些神明的法力護身,他依舊能活著。但是強行破陣會造成陣法里的其他人和本該屬於這座城市的所有生靈,全部滅絕。」
聽到這話,青帝怒極反笑:「捩臣,你敢敲響晨鐘麼?」
「嚯,你是在說我不敢?」
仿佛想起什麼往事,青帝被噎了一下,隨後語氣古怪道:「呵,是,沒有你不敢做的事。但是你說的沒錯,本尊決定強行破陣。可是強行破陣後,如果說有誰不會死,你和本尊都有機會。甚至你身旁那個凡人,有晨鐘護身,他或許也能活著。」
一旁的轉輪王、崔判官、更夫等人:「……」
危!!!
那我們呢!!!
青帝:「既然能活著,你還要敲響晨鐘?」
「總有人會死。」捩臣面不改色,淡然道:「很多人會死。」
青帝:「嗯?」
老虎精忽然明白,有點感動:「大人……」
捩臣:「如果連奚剛給我剝了橘子我還沒來得及吃,突然就死了,我會很不高興。」
老虎精的眼淚卡在了眼眶裡:「???」
捩臣:「如果我騎在連奚頭上搶了他四個人頭,很快就要又搶他第五個人頭拿五殺,突然就死了。我也會很不高興。」
連奚:「……」你這都什麼比喻!還有你個輔助搶我五殺你還驕傲了!
冬日寒冷的風中,捩臣轉首望著身旁的青年,他垂著眸子,低聲道:「你說的。」
不知怎的,連奚心中微微一動。
連奚:「我說的,什麼?」
嘴角不動聲色地勾起,捩臣:「你說過……」
「將心比心。」
連奚雙眸睜大。
『我不懂這世間愛恨,也不懂凡人為何有那般多的煩惱憂愁。』
『但我永遠記得你的話。』
『將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