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間的紙墨香氣四溢，窗外傾瀉進來的光線打在他手背上，火辣辣的。

  「小姐，該醒了。」

  傭人小心翼翼的叫著躺在長椅上，被書本蓋著臉的『少女』。

  「嗯。」

  不同於少女輕靈的嗓音，『她』的音色明顯偏低沉。

  傭人剛要退下，突然想起一事。

  「小姐，主樓那位少爺，回來了。」

  原本動作還不緊不慢的人坐直了身子，手中的書也滑落下去，摔在厚重的地毯上。

  「嗯，我知道了。」

  看著他匆忙的動作，傭人在心裡嘆了口氣。

  小姐是有多討厭那個堂弟啊，估計又要去為難對方了吧。

  摘了假髮卸了妝，齊明池換下身上那件長裙，隨手撈起一旁的衝鋒衣套在身上，拉鏈一拉，戴好口罩。

  那雙濃墨般好似透不進去光的眸子靜靜的看了會兒鏡子裡的自己，眼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去俱樂部。」

  坐上車，他對著司機吩咐了一句，便合上眼閉目養神起來。

  那誰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自己父母也不在，不必偽裝，沒必要去噁心人了。

  東部巨人馬術俱樂部是齊明池父母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為了讓自己兒子暫時卸下偽裝，做回自己的『樂園』。

  「她今天在嗎？」

  突如其來的提問，司機卻沒有任何卡頓。

  「今天是她當值。」

  「嗯。」他低聲應道， 沒再說話。

  .

  「看什麼呢， 快去給旋風戴籠頭，一會兒少爺要過來。」

  聽到這句話，少女動作一頓，隨後趕緊站起身：「嗯，我這就去。」

  她長得很好看，但總垂著眼不怎麼跟人說話，好在幹活還算勤快，經理也就不為難上次犯過錯的她了。

  「記住，別

  別毛毛躁躁的。」

  他低聲警告。

  女孩沉默的點頭，腦後豎著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晃著。

  看著她的背影，經理還有些納悶，少爺何必把人辭了又讓人回來。

  他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但又有些不確定。

  .

  「你沒上學？」

  將迷路的會員送回去後，女孩剛要轉身，便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沙啞，音色有些雌雄莫辨，但又不會讓人誤認成女聲。

  「少爺。」

  她轉身，頭也不抬，只聽聲音便認出了這是前幾天讓她滾蛋的那位。

  齊明池打量著面前人，很奇怪。

  之前覺得的懦弱跟膽怯，如今看在眼裡竟有了些變化。

  很輕微，但又順著心臟脈絡慢慢攀沿，忽視不了。

  「不回答我的問題？」

  他雙手抱膝，姿態隨意的依靠在牆上，半垂著眼觀察著她。

  女孩瑟縮一下，輕聲開口：「平時上學，今天是周六，來打工。」

  齊明池沒再說話。

  見這人好像沒有要為難自己的意思，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抬眼，卻倏然撞進了那雙化不開的濃墨般的眼眸中。

  對方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視線沒有半分偏移，明明離得不近，侵略感卻十足。

  「原來不是膽子小。」喉間溢出輕笑。

  反應過來的女孩跟被燙到一樣，『唰』一下低下頭。

  這個人，有點可怕。

  .

  人與人之間的初印象很容易會被顛覆。

  往往需要一個契機或者小插曲……

  …

  「謝謝你救了我，少爺。」

  看著被打的路都走不穩的那人，女孩轉身對齊明池道謝。

  若不是他，她今天不一定會被這位客人為難成什麼樣兒。

  對上那雙帶著點瑟縮卻又飽含謝意的雙眸，齊明池突然抬手。

  這人袖間冷冽的味道順著風鑽進她鼻間，女孩忍住退意，長長的睫毛垂下，顫抖著。

  然而對方什麼都沒做，伸回手時指尖只多了一片葉子。

  女孩有些懵的看著他，眼神划過這人桀驁的眉眼，撞進那雙顏色濃郁到看不清任何情緒，但又令人感到難言哀傷的眸子，莫名的…… 🄲

  突然就不怕了。

  .

  兩人時不時在馬場後面無人光顧的長椅上見面。

  齊明池有時會帶她騎馬追風，有時會投餵她巧克力還有各種口味的蛋糕，看著倉鼠一樣吃東西的人臉頰日漸圓潤起來。

  女孩則是給上了大學卻一天都沒去過的他講學校里的趣事，還給他帶學校小賣部里的零食。

  偶爾他滿臉疲憊的來，她便自覺的不開口，只守著閉眼休憩的齊明池，看著遠處光禿禿的馬場發呆。

  「要跟我在一起嗎？」

  已經不記得那天具體是什麼樣的日子，只曉得風很大。

  她在匆忙抬手將被吹亂的長髮束到腦後時，聽到了這句話。

  女孩一愣，偏頭看向那雙帶著笑意卻沒有一絲玩笑之色的黑眸。

  心臟狂跳不止，她下意識捂住胸口，生怕這人聽到。

  「好………」

  女孩聽到了自己打著顫的聲音。

  這是她第一次談戀愛，也是對方的第一次。

  但這份鑽進被窩後被反覆回味、偷笑、甜蜜的情緒很快就被惴惴不安代替。

  他那

  麼優秀，為什麼會看上自己？

  這份疑問，在突然聯繫不上齊明池的那天，被推到了頂峰。

  失去那人時，她才從突如其來的愛戀中猛然清醒。

  除了一個名字，她竟然對那人一無所知。

  女孩不知道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辭退了馬場的工作後，她一心埋進了高考的準備中。

  無數個深夜都是靠著那人當年的錄取通知書過來的。

  「他說錯了。」

  「我一點也不聰明………」

  查詢成績的那天，電腦屏幕的光線映照著女孩慘白的臉。

  「我看看，你考了多少分。」

  幸災樂禍的妹妹擠走她，坐在家裡唯一的電腦前看著她的成績，嘴裡已經準備好了奚落的措辭。

  然而出乎意料的———

  「有病吧，這不是過了本科線嗎？」

  翻了個白眼，易冰枚摔了滑鼠走了出去，完全沒看到自己姐姐那副眼淚要掉不掉的模樣。

  她考不上那人的學校。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過的渾渾噩噩。

  就是這個時候，那人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卻不如不相見………

  .

  猛地睜開眼，齊明池坐起身！

  窗外的樹影隨著風舞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手邊的書滑落到地面，撞到木製地板上，沉沉的一聲。

  「老大，怎麼了？」

  聽到裡面有動靜的爆炸頭敲了敲房門。

  「沒事。」

  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好似被火烤過一般聲音沙啞的在房間裡響起。

  門外人離開了。

  房間重新陷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