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我的

  沈亦歡愣了下,垂眸看著他捏在自己無名指上的手,笑了:「等這邊兒什麼時候有個東西圈住了就嫁。閱讀��

  陸舟相信沈亦歡不會拒絕,可當他聽到這句話時,還是怔住。

  他久久的靜坐在那,只覺得心臟順著胸腔一路下沉,心跳劇烈又堅定的跳動,像是要破骨而出。

  他有多盼望這一刻。

  窗外風聲掠過乾枯樹枝,聲音大片大片的連綴起來。

  燈光下,男人一貫冷硬的線條柔和到溫柔的無以復加,他垂了垂腦袋,又彎了點背,呼吸時顫抖的鼻息噴在沈亦歡的手指上。

  有些癢。

  沈亦歡沒收回手,而是抬起另一隻手,揉了揉陸舟的頭髮,刺刺的。

  他將臉埋在她掌心,聲音低啞:「好,任務一結束我就給你買,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們就買什麼樣的。」

  ……

  三天後,傷口拆線。

  傷口恢復的很好,沒有發炎,現在只要等它恢復完全就可以。

  沈亦歡敞著領口,看胸前留下的疤,這日子過的,她過去20幾年都沒有留下什麼疤過,最近一下就兩處。

  這一處還是跟陸舟背上的「十」字型疤口一樣。

  子彈是陸舟給取的,最初的消毒和包紮也是陸舟完成的。

  陸舟站著她身後,看著鏡子裡的她:「又得留疤。」

  沈亦歡笑了笑:「還挺性感。」

  「以後夏天穿不了吊帶了。」

  沈亦歡看他一眼:「你不是不太喜歡我這麼穿嗎。」

  「是不太喜歡。」

  陸舟說,又笑了下,指甲在她胸前那塊疤周圍蹭了蹭,視線垂著落在那,「不過你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我不是你的鐐銬。」

  沈亦歡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笑了,說:「那我要是想紋個身呢?」

  陸舟皺眉:「不怕疼?」

  「都試過中槍的滋味了,好像沒以前那麼怕疼了。」

  這話聽得陸舟心疼。

  他輕聲說:「我不捨得你疼。」

  陸舟沒有多待,軍營里需要他去一趟。

  臨走前他給沈亦歡洗了水果,剝皮削皮,擺成果盤,沈亦歡吃完,便披上外套出去散步了。

  剛走下樓,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你好,請問這裡沈亦歡的病房在哪裡?」

  沈亦歡循著聲音看過去,便看見站在醫院服務台處的媽媽,女人頭頂架著頂大墨鏡,脖子上是絲綢領巾,踩著雙短靴,看上去和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站在原地,愣了兩秒,才遲疑道「……媽?」

  女人轉過身,視線上上下下的在她身上颳了兩圈,皺眉,朝她走過來:「傷好了嗎?」

  「好了。」

  沈亦歡指了指自己肩下側,「在這。」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別來這種地方?

  !」

  女人聲音大,馬上就引來周圍人注意的視線,沈亦歡往旁邊看一眼,不想在這裡吵:「媽,你先去我病房裡坐會吧。」

  重新回到病房。

  沈亦歡給她倒了杯熱水:「您怎麼突然過來了。」

  「有人給我打電話通知的,說你受傷住院了。」

  沈亦歡想起來,當初填審批報告的時候有一欄要求填親屬緊急聯繫電話,她那時候也沒多想,除了媽媽也實在沒別的親屬可填。

  應該是一出事就給她打了電話。

  現在已經十幾天過去了,中間也沒有一通電話。

  沈亦歡「啊」一聲,捧著熱水杯坐在另一邊的床角上,心裡說不出滋味。

  親生女兒中了顆子彈,她接到信息連個電話都沒有,大概是還在生她自作主張又來新疆的氣。

  「你打算回北京了嗎?」

  女人問。

  「不打算。」

  女人皺起眉:「你就打算待在這了?

  因為那個什麼隊長?」

  沈亦歡深吸了口氣:「媽,我回去能幹什麼,又是得跟你給我安排的那些人吃飯嗎?

  你既然從來沒給過我一個家,現在有人願意給我一個家了,你又憑什麼給我做決定」

  沈母冷哼一聲,把包摔在床上,金屬鏈條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能給你什麼!他連你都保護不了,都讓你中槍子兒了!這是普通人能遇到的事兒?

  我看你跟他在一塊,遲早得把命給送出去!」

  沈亦歡沒辦法接受別人這麼說陸舟。

  可她一生氣,肩上的傷就隨著胸腔的起伏隱隱作痛。

  她沉默半晌,最後竟然笑了。

  她舒了口氣,重新坐下來:「媽,你知道嗎,我一個人在國外那段時間過的挺難的,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也吃不下。」

  「我在那裡,一個月瘦了十五斤。」

  沈亦歡本來就瘦,又瘦了十五斤簡直是瘦的不能看了。

  她淡淡的勾了下嘴唇,人往後靠了靠:「可我就算是過那種日子,我也不想再跟你回去,按照你的意思過日子了。」

  沈母難得的沉默,最後問:「那如果那個隊長,出意外殉職了呢,你考慮過這個沒,你後半輩子怎麼辦?」

  沈亦歡揉了揉眼睛,說:「能怎麼辦,我從來沒想過讓他為我的未來負責,他比我們都偉大,他是守著這片土地的,他就做他該做的,我守著他就好。」

  沈母看著她沒說話。

  沈亦歡也直視她,沈母一向不喜歡她違背她的意思,可她現在看起來似乎沒怎麼生氣。

  沈亦歡剛鬆口氣,以為自己是說動了她。

  剛要起身,沈母就直接捏著包朝她腦袋砸過來。

  鏈條直接甩在她臉上。

  冷冰冰的疼。

  ……

  門外。

  陸有駒和司令夫人已經站了一會兒了。

  他們原以為沈亦歡有事要聊,便沒進去,直到裡面的爭吵聲不斷傳出來。

  那個包甩過去,司令夫人透過門上玻璃正好真真切切的看見,立馬睜大了眼,罵出聲:「這個女人他媽什麼情況啊?

  !敢打我閨女?」

  她說著就捋起袖子,一副氣勢洶洶要大幹一場的樣子,可全身上下都是貴婦人的打扮,配上她那動作就更加搞笑。

  陸有駒皺眉截住她的手,低斥:「你做什麼!」

  司令夫人火了:「教訓她啊,你說我能幹嘛?」

  她也是在軍區大院裡待慣了,又和陸有駒這麼個性子的人待了幾十年,脾氣實在火爆。

  「人好歹也是姑娘親媽!」

  「呸,你見過這種親媽?

  我看沈亦歡叫我那聲媽還真挺對的,就憑那一聲『媽』,我今天也得替我閨女出了這口氣!」

  陸有駒沒再攔她,司令夫人「砰」一聲甩開門。

  門摔在牆上一聲巨響,她就氣勢洶洶的衝進來了。

  一把把沈亦歡扯到自己身後,指著沈母就開始罵。

  一連串的話蹦出來還不帶重複,日天日地的像把機關槍,天生嗓音偏細,輕而易舉的覆蓋住沈母想要反駁的聲音。

  沈亦歡都聽愣了。

  沈母也微怔,不過很快恢復了狀態,神色漠然的看著她,等她罵完了,才問:「你是哪位?」

  「……」司令夫人翻白眼,「我就是你嘴裡那位『萬一殉職』的隊長的繼母!」

  沈母又往她身後看。

  陸有駒站在後面,對她點了下頭,神色嚴肅:「我是陸舟父親。」

  沈亦歡的手自始至終都被司令夫人緊緊抓著,她有點侷促的動了動,壓低聲音:「那個,阿姨……」

  司令夫人轉過來,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之前還叫媽呢,怎麼現在就阿姨了,是嫌我剛才的話太難聽了?」

  「……沒,不是。」

  沈亦歡覺得這個司令夫人也是個厲害角色……

  和陸家這父子倆不是一個畫風的。

  司令夫人沖她一笑:「那以後就叫媽!」

  她轉過去,又對著沈母:「剛才我和陸司令在外面也都聽到了,這生女兒不是為了讓自己過的如意的,你想要亦歡嫁個金龜婿,我們陸舟難道就差了?」

  自始至終,沈亦歡都被司令夫人拉在身後。

  她順著司令夫人的肩膀,可以看到面色逐漸冷下去的媽媽。

  司令夫人最後說:「我們陸舟既然喜歡亦歡,我也喜歡亦歡,我就不可能讓她再被你這樣的媽帶走,人小姑娘自己掙錢自己工作,憑什麼被你這麼說這麼打啊?

  在我這裡,就沒這樣的道理!」

  司令夫人雷厲風行,牽起沈亦歡的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沈亦歡下意識跟著她。

  沈母在後面厲聲:「沈亦歡!」

  她停了腳步。

  沈母瞪著她:「你厲害啊,我養了你二十幾年,你就這麼跟人走了?」

  「媽,你從來沒養過我。」

  沈亦歡看著她,頓了頓,輕聲說,「我走了,媽。」

  ……

  司令夫人一直拉著沈亦歡上車。

  甩上車門,她還在憤憤不平的罵,沈亦歡就坐在她旁邊,感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有點奇幻。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司令夫人罵了會兒,注意到沈亦歡看她的視線,才想起來自己這一通罵的是人小姑娘的親媽,立馬閉了嘴:「……亦歡,我就是心直口快,看不得你受委屈,你別介意啊。」

  她搖搖頭:「沒事。」

  陸有駒也上車。

  司令夫人這才恍然過來,「啊」了一聲,偏頭問:「我這是不是相當於讓你辦出院手續了?」

  陸有駒在一邊冷哼一聲,把手裡的單子扔到她腿上:「我已經辦了!我說你做事能不能有點腦子?

  !」

  司令夫人顯然是已經被他這麼訓慣了,直接自動屏蔽,連個眼神都沒施捨。

  沈亦歡忙說:「沒事,早就可以出院了,是陸舟不放心才一直拖到現在。」

  「那就好,那就好。」

  司令夫人說,「房間裡剩下的東西一會兒我找人再去拿一趟就行了。」

  ……

  司令夫人在旁邊安慰了她幾句,可到底那樣對待她的那個人還是她親媽,沈亦歡再怎麼心大,也提不起什麼情緒。

  靠在車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

  路邊一排歪歪扭扭的白楊,還有些挺破舊的小店面,路上行人穿著都很有民族特色。

  這裡的小鎮分布都挺分散的。

  車開了好一陣子,才有沈亦歡眼熟的景色入眼。

  她回頭看了圈,問:「這是不是快到軍營了?」

  陸有駒:「嗯。」

  然後沈亦歡便看著車直直的開過軍營大門,轉上了前方的公路。

  她愣了愣,問:「我們不去找陸舟嗎?」

  司令夫人說:「你傷還沒好呢,去軍營找他做什麼,我們在前邊有個房,以前有駒年輕時在新疆也待過一陣,就買在那了,你以後就在那休息吧。」

  沈亦歡聽明白了,這是要住到去司令和司令夫人年輕時住的家裡去。

  「……阿姨,這太麻煩你們了。」

  「怎麼又叫我阿姨。」

  司令夫人皺了皺眉,不太滿意,「麻煩什麼,還省的陸舟來回趕了,讓他結束了直接回家就行。」

  ……

  當天晚上,沈亦歡就住進了司令家裡。

  一進門就被司令夫人趕去房間休息,聽她說,這處地方,連陸舟也沒有來過,臥室除了主臥就只有一個從沒人住過的客臥。

  沈亦歡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大暗,又在下雪,只有望出去的屋頂是白的。

  她眨眨眼,床頭放著相機,旁邊是幾個袋子,裡面都是她落在醫院裡的東西。

  有輕微的聲音從門外傳出來。

  沈亦歡披上外套,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出去。

  客臥在二樓,中央是空的,直接可以看到底下的客廳。

  沙發上坐著陸有駒和陸舟父子倆。

  「你給人姑娘她媽媽打通電話,今天你阿姨那事做的是不太好,你看看對方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別讓姑娘兩邊難做。」

  陸有駒說。

  沈亦歡原本想下樓,聽到這一句,腳步停了。

  陸舟點頭:「好。」

  陸有駒又說:「要是說不通,也沒必要讓著她,你阿姨今天有句話是沒說錯的,就沒這麼對自己女兒的媽的,她要是不知道怎麼對閨女,反正以後來了我們家,我們也會對她好,總之不會委屈了她。」

  陸舟愣了下,然後勾了下嘴唇:「我知道了。」

  停頓片刻,他說,「……爸。」

  陸舟叫陸有駒「爸」的次數簡直是屈指可數,長大以後就再也沒叫過了,只小時候還叫過幾次。

  陸有駒抬眸看他,陸舟已經拿著手機走到另一邊窗前去了。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兒子的背影,又想起當初沈亦歡一個小姑娘語氣很沖的對他說的那些話。

  最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臭小子。」

  陸舟從之前沈亦歡提交的審批報告裡就能查到沈母的號碼,他撥過去,接通,先聽到的聲音是機場裡的廣播聲。

  「阿姨,打擾了,我是陸舟。」

  沈亦歡聽到他這麼說。

  男人站在窗前,脊背挺直,挺拔站立,聲音出口同樣不卑不亢。

  具體那頭媽媽說了什麼,距離太遠,沈亦歡聽不清,只能從陸舟的話里推測出大概是聊繃了。

  到最後。

  男人換了只手拿手機,沈亦歡聽到他說。

  「阿姨,你的要求我沒辦法答應你,沈亦歡在我這裡就只是她自己,她是不是你女兒對我來說什麼都不算。

  在我這裡,她只要做她自己想做的就行,您就是她媽也沒權利要求她做她不願意的事兒,只要我在,就不可能。」

  「至於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千山萬水我都會回到她身邊,萬一……真的殉職,我現在能留給她的以及烈士補貼,也足夠讓她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最後,陸舟垂頭,對手機輕聲說:「抱歉,祝您一路順風。」

  陸有駒從後面走上前,問他:「沒談妥?」

  「嗯,還是不願意。」

  陸舟回頭,視線一頓,看到了站在二樓欄杆上的沈亦歡。

  沈亦歡吸了吸鼻子,眼眶紅了。

  「寶貝兒。」

  他跑上樓梯。

  沈亦歡低著頭,視線低垂,一下一下的揉眼睛。

  陸有駒看了眼倆人,什麼都沒說,便回主臥了。

  陸舟食指掂了掂她的下巴,逗小貓似的,又把她摟進自己懷裡:「終於睡醒了?」

  她聲音都有些抖,手指緊緊揪著陸舟的袖子,聲音很輕,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

  陸舟摸摸她的頭髮:「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我媽媽是不是跟你提什麼殉職了。」

  沈亦歡吸了吸鼻子,聲音裡帶著惱,又因為哭腔被蓋住,「她怎麼能對你這麼說。」

  在她這裡說說也就算了。

  怎麼可以,在陸舟面前提這樣的字眼。

  她再清楚不過,陸舟身上有多少傷,又有多少次直接跟死神面對面打上了交道,他吹著風,踩著沙,守護這一片土地。

  他是這裡的邊防隊隊長。

  國境四方,他主西北。

  誰都沒資格對他說那樣的話。

  「說一句而已,還真能成真了?」

  陸舟清楚她心裡想什麼,漫不經心的打趣。

  沈亦歡立馬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你怎麼自己還這樣!」

  「我無所謂她說什麼,反正是我賺了。」

  沈亦歡抬頭看她,眼底沾著淚光,像是亘古的銀河,波光粼粼,如今這一顆浩瀚宇宙中最閃耀的一顆,也是他能看到的唯一一顆,終於被他牢牢抓住了。

  陸舟心尖一動,便俯下身親她。

  「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