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

  紋身

  「拍完了,這麼快?」

  秦箏看到沈亦歡從訓練場的方向過來,問。閱讀

  「被趕出來了。」

  沈亦歡擰開水瓶喝水。

  秦箏微愣:「被誰。」

  「陸舟。」

  「你別生他的氣,他就是性子太直,人是很好的。」

  一個女聲從背後傳來。

  沈亦歡回頭,輕眯眼,認出來,是那個援疆醫生。

  她今天沒穿白大褂,是自己的平常衣服,她過來時都沒注意到她就坐在那,似乎剛才是在和秦箏聊天。

  這話說的,好像她更了解陸舟似的。

  秦箏看了眼沈亦歡,對何粲笑說:「這是我們合作的攝影師,叫沈亦歡,之前跟陸隊就是同學,不會生他氣的,你們應該是同齡段了,不像我都拖家帶口的。」

  何粲有幾分吃驚的點點頭,朝她伸手:「你好,我叫何粲。」

  沈亦歡握了下手,輕描淡寫:「你好。」

  何粲問她:「你幾歲了?」

  「24」

  「那我比你小一歲。」

  「……」

  沈亦歡想,那她還比自己年輕,陸舟25歲,她小他兩歲。

  有點氣。

  她挨著秦箏坐在台階上,低頭搗鼓相機,看剛才拍的照,也不再講話了。

  翻到最後,是陸舟的照片。

  戴著她那副墨鏡,遮半張臉,表情很淡,那一雙能給人壓迫性的眼睛被陰影籠罩,看不真切。

  居然不傻,還挺帥的。

  沈亦歡盯了會兒,沒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秦箏回頭:「笑什麼呢。」

  沈亦歡邊笑邊搖頭:「沒什麼。」

  於是秦箏繼續跟何粲聊天:「你來這裡當醫生,是給他們軍人看病嗎?」

  「不是,我算是援疆的醫生,會按時去周圍各個貧困縣給那裡的村民做檢查,周末會去衛生站做義工。」

  何粲說,「這裡有些地方醫療水平跟不上,有時候一些小病也會拖出很嚴重的後遺症。」

  秦箏邊聽邊做在筆記本上記錄,點點頭道:「你這個年紀來做這種工作,真挺有意義的。」

  「是啊,以後想起來也是比財富。」

  何粲說。

  「我們這回台里都沒有願意來新疆工作幾個月的女生,也就合作的工作室里還派了亦歡過來,也虧的她願意來。」

  沈亦歡聽到她們提到自己名字,抬頭。

  何粲看著她說:「你家裡人都同意你來嗎?」

  「我就是過來討清閒。」

  她實話實說。

  她沒有何粲那麼高的境界,她是為了逃避現實,也是因為陸舟。

  可她來了這裡,看到這片大漠、雪山、草原,看到軍營里的大家,看到陸舟眼神中的堅守與堅定,她才隱約仿佛覺得自己悟出了些什麼。

  何粲笑說:「這是挺有脫離俗世的感覺的。」

  秦箏問她:「你家裡人不同意嗎?」

  「我媽媽不同意,她總怕不安全,也怕我吃苦。」

  何粲說,「我爸倒挺支持的,不過我舅舅也是軍人,在我家說話挺有分量,算是他說服我媽的。」

  秦箏:「我都三十幾了,這趟出來還都不敢告訴我媽呢。」

  何粲笑了笑,問沈亦歡:「你和陸隊長是高中同學啊?」

  「嗯。」

  「他讀書時應該也很優秀吧。」

  沈亦歡看她一眼,說:「還行。」

  「我覺得他這樣子的,讀書時,肯定會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吧,我還挺想看看他那時候的樣子的。」

  何粲當真是沒一點掩飾自己對陸舟的喜歡。

  這種喜歡,和沈亦歡的好像還不一樣。

  何粲似乎喜歡的更大氣,她對陸舟的喜歡,有一種仰視和崇拜,對他要求不高,如有反饋那就最好,如果沒有,她就陪在他身邊。

  沈亦歡貪得無厭,還小家子氣,她要陸舟全部的喜歡和注意力,刁蠻任性,即便到現在也沒變。

  偏偏這些脾氣還都是陸舟親手一點、一點慣出來的。

  「唉,對了,你有那時候的照片嗎?」

  何粲問。

  沈亦歡尷尬撓眉:「沒有。」

  聊天時間過的快,沒一會兒,那邊訓練場一陣聲響,男人們終於結束早上的訓練,從訓練場湧出來。

  到開飯時間了。

  秦箏合上筆記本,站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塵土:「走吧,一塊兒吃飯去。」

  何粲笑說:「你們先去吧,我等一會兒。」

  沈亦歡和秦箏一塊往食堂方向走。

  走了幾步,沈亦歡忽然回頭看。

  便看見何粲站在陸舟面前,正笑著講著什麼,陸舟微垂下頭,聽的認真。

  沒有見到她時那總是皺起的眉頭,也不會動不動就把人趕走。

  沈亦歡覺得這天氣更悶了,像一團火,不上不下的卡在了胸口。

  秦箏畢竟年紀大了,看這些事心底明鏡似的,問沈亦歡:「你既然不高興,剛才怎麼不索性說了你是陸隊長的前女友。」

  「前女友又怎麼樣,又不是現女友。」

  秦箏搖搖頭。

  沈亦歡還是沒明白,當局者迷。

  連她接觸這麼幾天都已經明了了。

  像陸舟這樣的男人,沉默寡言,脾氣剛硬,只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軟化下來,就是沈亦歡。

  她是他的弱點,致命弱點。

  想保命只有捂緊了這個弱點,所以他有很強的占有欲與控制欲,她這些天已經見識到一些。

  只是為了讓這個致命弱點乖一點。

  但這個程度,已經是陸舟竭盡克制後的結果了。

  ……

  沈亦歡在食堂吃完飯出來時就看到陸舟。

  倚著樹,雙手抱胸,指間上勾著頂軍帽,垂著眼,視線向下。

  她腳步一頓,又想到剛才陸舟把自己趕走,還有跟何粲講話時的模樣。

  沈亦歡撇了撇嘴,沒打算理,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身後就是一道低沉的聲音:「沈亦歡。」

  她繼續往前走,又是兩步,肩上被一隻手攬住,往後拽了把:「你等會兒。」

  「幹嘛。」

  她被迫站定

  「明天我不在。」

  沈亦歡淡淡點頭:「哦。」

  陸舟微蹙眉,忽視她話里的反常:「你自己在這裡,別惹事。」

  她挑眉反問:「我能惹什麼事。」

  陸舟沉默,一雙眼深不見底,深褐色的瞳孔似乎壓抑著什麼不可言說的情緒,直直看著沈亦歡。

  她被盯的彆扭,不自然的往旁邊掃了兩眼。

  在這裡,陸舟的脾氣大家是知道的,基本跟女人站在一塊都是少見的,更不用說是漂亮女人。

  所以當初何粲剛來時也讓大家八卦了一陣,可那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現在沈亦歡表情是不耐煩的,挑眉抬著下巴,甚至還有那麼點不易察覺的挑釁。

  她注意到周圍投來的探究目光,稍微收斂脾氣:「你明天幹什麼去?」

  陸舟沒回答這個問題,說:「明天張桐戚過來。」

  沈亦歡當即皺眉:「她過來幹嘛?」

  「電視台安排的,具體我們只是審批通過。」

  「操。」

  她罵了一句。

  陸舟再次強調:「別惹事。」

  沈亦歡算是明白陸舟強調讓她別惹事是為了什麼了。

  她一直就看不慣張桐戚。

  可是在北京,她習慣性的被束縛,那裡是沈傅死的地方,也是奶奶死的地方,那裡有媽媽、有時家,有過去的老朋友老同學。

  一個人長久的在一個地方待慣以後,過去種種塑造而成的脾氣性格都會成為自己無形的枷鎖,管束那之後的行為。

  可她現在在新疆。

  這裡有大漠,有沙丘,有枯草白楊,有這一群昂揚熱烈的軍人。

  沈亦歡覺得過去的自己,正在一點點復甦。

  要是張桐戚真上趕著到她面前來使絆兒,說不定她真會惹不住教訓她。

  沈亦歡問:「我要是惹了會怎樣?」

  陸舟看她:「這是軍營。」

  她堅持:「問你呢,我要是惹了會怎樣?」

  「兩人一塊罰。」

  沈亦歡轉頭就走。

  回到宿舍,秦箏已經在了,見她進來,輕飄飄的打趣:「見完陸隊長了啊。」

  「陸舟說明天張桐戚過來?」

  她沒拐彎。

  「是啊。」

  秦箏從床上坐起來,看她表情,遲疑問,「怎麼?

  你和張桐戚有過節?」

  沈亦歡:「算是吧。」

  「她一新生演員,我之前跟她接觸感覺脾氣還可以啊。」

  沈亦歡冷哼一聲。

  「原本節目腳本里就安排的是另一個人,後來檔期問題臨時換的張桐戚,也就幾天的功夫,我想著對你沒什麼影響,也沒跟你說。」

  「沒事,張桐戚就張桐戚吧。」

  沈亦歡沖她笑笑,聳了聳肩,「大不了我那幾天避著她。」

  ……

  沈亦歡說到做到。

  第二天張桐戚過來,她就避開大隊伍,自己一個人去拍照。

  軍營里的那些男人們聽說有大明星過來,趁訓練中間的休息時間也紛紛湊熱鬧跑去看,然後又興沖沖的過來。

  沈亦歡逛了一圈,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訓練場。

  陸舟今天果然不在。

  她眯眼看了會兒,發現今天帶隊訓練的是上回一起吃飯的男人,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叫何閔。

  看一會兒,剛要走,就被一道男聲叫住。

  「沈攝影師!」

  她回頭,是何閔。

  「找我?」

  「咱們休息呢,我們一塊兒坐著聊聊天唄。」

  沈亦歡還疑惑自己什麼時候跟他們到了閒著一塊聊天的關係,不知道現在她在這些人眼裡已經是謎一般的存在了。

  大家都是爽快的人。

  到底沈亦歡還是在操場草地上坐下,跟大家一塊兒。

  這的操場草地不是整齊劃一的草皮,而是自然生長的,有地方稀疏,也有地方茂密。

  「你們這相機,都挺貴的吧。」

  有人問。

  沈亦歡抬頭看說話那人,皮膚黑黢黢的,鎖骨處有一道疤,人卻是憨厚的。

  她點點頭:「是挺貴。」

  「能給我看看嗎?」

  沈亦歡遞過去。

  那人接了相機,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按了,那麼多按鍵,大大小小的,生怕給按錯就壞了。

  沈亦歡伸手過去,按了兩下:「看照片按這個鍵。」

  「嘿嘿,知道了。」

  他自顧自低頭看,其他人也湊過頭去看。

  何閔說:「我們這裡很多都是本地人,家裡條件好的很多都出去大城市讀大學了,隊裡大多數人家裡條件都不好。」

  沈亦歡抱著膝蓋,聽他說話。

  「聽你口音,不像這裡人?」

  何閔點頭:「我和陸隊一個地方。」

  「北京啊。」

  「嗯。」

  他們這裡正你一句我一句閒聊著,那頭突然發出一聲爆笑。

  沈亦歡一頓,立馬瞭然,是看到那張陸舟戴著墨鏡的照片了。

  「何副隊,你快看這個!」

  何閔看一眼,嘴裡的水差點都噴出來,然後對沈亦歡豎了大拇指:「你厲害。」

  「……」

  「陸隊居然還能同意拍這種照片,太不可思議了!」

  有人說。

  沈亦歡撓撓眉,覺得自己這好像是太損陸舟形象了,別他出去一天回來發現都鎮不住他們了。

  「我逼他拍的。」

  何閔笑了聲,玩笑道:「敢這麼逼陸隊的,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沈亦歡無奈,半晌又笑起來,「他平時對你們很兇?」

  「也不是凶,就是嚴格,板著臉,大家都不敢開他玩笑。」

  抱著相機的男人說。

  沈亦歡睨他一眼:「那你們還敢背後說他壞話呢。」

  那人立馬抬手做投降狀:「別別,你可別告訴他。」

  「我才懶得告訴他。」

  「以後咱們要是犯了什麼錯,還得求你去跟陸隊求情呢。」

  何閔說。

  沈亦歡撇嘴:「我求情有什麼用。」

  「那必須有用啊,我就沒見過陸隊對誰那樣了!」

  其中一人說。

  「……」

  沈亦歡心想,他還把她趕出訓練場呢,陸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事事都偏袒她的陸舟了。

  「他對那個叫何粲的醫生不也挺好的嗎。」

  話說出口,沈亦歡才琢磨出其中的醋味來,不由覺出些害羞的意思。

  不過這裡大家都是粗胳膊粗腿的大老爺們,沒領會小姑娘話里的情緒,只擺手道:「那不一樣,那哪能一樣呢。」

  「有什麼不一樣的。」

  何閔:「能為了你在背上刻那麼一副紋身的,怎麼能一樣。」

  沈亦歡一愣:「什麼紋身?」

  還是為了她?

  何閔也一愣,他沒想到沈亦歡竟然不知道這事。

  在他想來,陸舟刻下那紋身時,沈亦歡應該就是他女朋友,後來才分的手。

  可現在看來,那一枝色彩明媚的櫻桃藤蔓,竟然是分手以後,陸舟才刻上去的嗎?

  隊裡有嘴快的,立馬說:「就是陸隊的後背上啊,紋了一支櫻桃藤蔓,還挺大的一塊呢。」

  沈亦歡懵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

  而且在她記憶中,陸舟從來不叫她「櫻桃」這個綽號。

  永遠都是冷冰冰的「沈亦歡」。

  怎麼會在背上……

  紋那樣子的紋身……

  「他……」沈亦歡不由咽了口唾沫,「什麼時候紋的?」

  「就……」

  那人話音未落,突然被何閔一呵止住了話頭:「閉嘴!」

  沈亦歡看向他。

  何閔又笑道:「關於任務的事,不能隨便跟別人說。」